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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雲海從車鏡裏瞄了淩飛一眼,就猜出了大概:“他回去了?”
淩飛把手機放回口袋,不太想說話。
金雲海一片了然,腳下油門一踩,車便朝酒店方向駛去——鸠走了,鵲自然可以歸巢。
“我就搞不懂了,明明他欠你的,幹嘛你整得跟逃難似的。”
淩飛嘆口氣,剛想說什麽,那邊又來一句:“也對,這年頭欠債的都是大爺,債主才是孫子呢。”
淩飛受不了地翻白眼:“我說,自問自答有意思麽?”
“還行,”金雲海絲毫沒覺得不自在,反而理直氣壯,“誰讓你不跟我搭話。”
淩飛無力地把頭頂到車窗上,他發誓金雲海那一問一答間隔最多不超過三秒!
“不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金雲海抽空轉過頭朝他笑笑,“對吧。”
淩飛可算得到了說話的機會:“嗯,與君共勉。”
車明顯漂移了一下,淩飛吓得心噗通一跳,趕忙系上安全帶。剛弄完,就聽見金雲海咬牙切齒:“我的還沒過去呢!”
唉,不肯面對現實的人哪o(╯□╰)o
不過這種心情,淩飛懂,或者說,沒人比他更懂了:“得,我收回,換一個……祝你新年新氣象!”
“怎麽聽着還是不吉利。”
“你心态有問題……”
夕陽西下,拉長了一輛黑色破車的影子,載着新年裏微妙的情誼,融入川流不息的康莊大道。
抵達酒店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夜幕初降,把城市染上淡淡暧昧。
“我能上去借個廁所嗎?”金雲海從車窗探出頭,一臉隐忍。
淩飛一副“你太見外了”的表情:“喜歡的話你可以連馬桶一起端走,我幫你賠錢。”
遙想到一會兒要寄人籬下的方便,金雲海忍。
淩飛看着對方那表情就覺得神清氣爽。
不想剛走進酒店大堂,淩飛就被前臺小姑娘叫住了,沒轍,金雲海只好跟着一起過去,剛走近,就見小姑娘身邊站了位美麗幹練的女人,一看胸牌,大堂經理四個字熠熠生輝。
顯然,淩飛和對方很熟,開口就是:“這才初幾啊,你就來上班?”
大堂經理露出漂亮的微笑:“沒辦法,酒店有大行動。”
“掃黃還是抓賭?”
“漲價。”
“啊?”
“不明白?”經理姐姐嘆口氣,那我給你簡單解釋一下吧,“因為原油鐵礦等國際能源價格上升導致國內基礎行業成本上漲并把這種效應最終傳導到第三産業,另外國內投資持續過熱大量資金流向樓市股市致使貨幣流動過剩更加劇了這種通脹,所以經集團董事會決議從農歷新年開始,酒店統一調整房間價格,你住的那間從原來的三百二十九調整到三百五十九,麻煩補下差額。”
“哦。”淩飛其實還沉浸在宏觀經濟學的嚴肅氛圍裏,哦,只是條件反射。
金雲海先扛不住了:“等等,一天三百二十九十天三千二百九一個月九千八百七一年……”
淩飛回過神兒,就見金雲海跟周扒皮附身似的在那兒扒拉幻想中的算盤:“金子?你沒事兒吧?”
金雲海長舒口氣,算出來了,一年十二萬零八十五……
他沒事兒,他怕淩飛爹有事兒:“我要是你爹,我就一巴掌呼死你。”
錢的問題淩飛以前沒考慮過,經這漲價的事兒一弄,再瞧瞧金雲海那含情脈脈的鄙視目光,就有點兒不自在了。好像,他還真挺敗家的= =
“還有幾個月?”金雲海忽然問。
淩飛沒跟上對方的思路:“什麽?”
“我是問你在這酒店定了幾個月還剩多少天?”
“……”淩飛要能記住才有鬼了。
好在經理姐姐是個清醒人:“續訂半年,還有三個月。”
“行,他不住了,你們退錢吧。”
經理姐姐秀美微挑,打量這位陌生爺半天,末了來了句:“行,你這性格我喜歡。”然後撈過前臺裏面的計算器就啪啪按起來。
淩飛對這個驟然間提了速的世界有點兒不适應,暈乎乎地問:“退房了我住哪兒?”
金雲海把對方仰望蒼穹的腦袋揪回來,擺正:“住我那兒,你要嫌白住過意不去,就自己花錢雇個鐘點工,要還是覺得錢多燒得慌,給我,我幫你在沈陽買房。”
“我在沈陽買房幹嘛?”
“投資,置業,為加速貨幣流動和通貨膨脹做貢獻。”
“……”
就這麽的,在金雲海享受完三百二十九……哦不,三百五十九的馬桶之後,淩飛辦了退房手續。錢只能退百分之九十,經理姐姐給辦的,期間哼了三只小曲兒,就差拿小旗歡送了。說實話,住這麽久,淩飛還真有點舍不得,尤其大堂經理親自送他到門口。結果臨別之際,淩飛剛想給對方一個純友誼的輕擁,美女朱唇輕啓,我要是你爹,也呼你。
最終和美女姐姐擁抱的是金雲海,那場面只能用四個字形容——相見恨晚這回淩飛記住了金雲海家的具體位置,什麽路什麽小區多少號通通記在了腦子裏,畢竟以後要住這兒了,他不怕走丢,但怕走丢之後某人的鄙視。士可殺,不可辱>_<金雲海開了一路車,還沒從對淩飛的膜拜中抽離出來。他要是來自金星,那淩飛壓根兒就不可能是銀河系生物!初見臺式機的時候金雲海還以為酒店給配的,結果,人家淩少爺為打游戲自己買的,你媽這是七零後幹的事兒麽!然後再說那一大衣櫃的衣服,他徹底服了,一個編織袋都塞不下,有幾件還要特殊對待不能折不能塞務必連衣服帶衣挂的拎着,金雲海這輩子都沒像今天這麽佩服過自己的修養……哦對,還有一個讓人嘆為觀止的已經不能用巨大來形容的箱子,他到現在也不知裏面究竟裝的什麽,只知道死沉死沉。有時候好奇是需要勇氣的,他認慫= =
剛從金雲海家出來沒幾天,再回去,一切依舊那麽熟悉。淩亂的客廳,布滿灰塵的地板,只用過兩次的新牙刷還歪歪斜斜插在臨時找來的玻璃杯裏。
金雲海也有點兒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地上平白無故又多一個大箱子一個編織袋和一套臺式機盒子之後。
“先吃飯還是先收拾屋子?”金雲海看表,不知不覺折騰到八點了。
兩件事淩飛都想幹,糾結地抉擇半天:“要不咱先連網線吧。”
金雲海默默扭頭,窗外華燈初上,霓虹閃爍,而他正逐漸失去生活的信心。
最後兩個人還是先出去吃了飯,然後在回來的路上于一家尚未打烊的私人電腦行裏買了路由器和網線,等淩飛的臺式機終于鼓搗上網了,北京時間,十點整。
金雲海頂着一身臭汗鑽進浴缸,然後越泡越覺得悲涼。
這哪是朋友,分明請回一爹。
可話又說回來,誰讓他樂意呢。說也奇怪,他很少這麽上趕着跟誰貼乎,就是跟包子,也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聚聚,有事兒了,作為哥們兒幫襯一下,沒事兒呢,就各過各的日子。可對于淩飛,他有事兒沒事兒就愛幫對方想些有的沒的,比如過年一個人在酒店肯定孤單寂寞冷啦,再比如生拉硬拽讓人放棄酒店來自己家落腳。不好,他又想起來那一年十二萬了,腦瓜仁兒疼……
這廂金雲海洗泡泡浴,那廂淩飛在網上沖浪。沒什麽游戲的心思,就看看新聞或者貼吧神貼什麽的。随後登錄QQ,就看包子的頭像在那兒跳,點開,前兩天的留言,新年快樂,外加一個烈焰紅唇。
淩飛心情不錯,給包子拜了個晚年。
不想那邊飛快回複:回深圳了?
淩飛不明白這結論怎麽出來的:沒啊,還在沈陽。
包子:在酒店過年?你牛。
淩飛:沒在酒店,在金子家。
包子:啊?
淩飛:嗯?
包子:那不是牛,是牛X。
淩飛:……
包子:金子找你去的還是你主動上門?
淩飛:這個事情說來話長……
包子:暈,金子是GAY你不會不知道吧!
淩飛:知道啊。
包子:那你是嗎?
淩飛:呃……
包子:我滴個娘啊,你倆搞一起了????
淩飛:等一下!!!
淩飛覺得有必要理一下思緒的脈絡,不然他容易讓包子帶溝裏= =
淩飛:簡單的說,就是金子覺得我一個人在酒店過年太可憐了所以很仗義的帶我回家吃了頓餃子。懂了麽?
包子:囧,那是我想多了。
淩飛:而且偏。
包子:發散性思維嘛O(∩_∩)O
淩飛:滾蛋。
包子:嘿嘿,下了啊,丈母娘等我搓麻呢。
淩飛:……
和金雲海換班洗完澡,躺床上醞釀入睡時淩飛才想起來,好像沒和包子說過自己是GAY的事兒。嗯,還是找個機會說了吧,省得他總擔心自己被金雲海掰彎了= =
或許是在金子父母家睡得太飽了,入住金雲海家的第一天,淩飛早上七點半就睜開了眼睛,然後再也睡不着。沒轍,他就到客廳看早間新聞,然後不自覺把音量調到中等,中等偏上,偏上……
終于,金雲海睡眼惺忪地于卧室門縫裏露出了他的頭:“操,信不信我砸了電視!”
淩飛可以百分百确定對方還沒清醒,不然被砸的應該是自己。
“砰”的一聲,木門重重關上。
一計不成,淩飛又開始醞釀第二計,哪成想剛思索個輪廓,就有幫手自動上門——茶幾上金雲海的手機屏幕亮起來,劇烈震動的效果跟響鈴似的。
是個陌生電話,顯然金雲海也沒存儲過,一排阿拉伯數字熟悉又陌生。
但淩飛喜歡,并抱着~(≧▽≦)/~的心理拿起手機就沖進了金雲海的卧室:“金子,來電話啦——”
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的金雲海發誓他要把淩飛剁成塊兒切成條絞成泥揍到連他爹媽都不認識,可這種種願望都還沒來得及實現,他便被電話裏的女人拖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淩飛看着金雲海從起床的糾結到拿過電話的咬牙切齒再到接聽電話的錯愕,他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個推銷或者騷擾電話,但顯然,他想錯了。
電話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從頭到尾金雲海只是聽着,最後淡淡說了四個字:“我知道了。”然後挂上電話,有片刻的怔忪。
“誰啊?”淩飛從來不會考慮時間地點場合,他好奇,關心,自然也就問了。
金雲海也不矯情,直接告訴他:“和沈銳在一起那個女的,呵,神奇吧。”
是挺神奇,這還沒出正月十五呢。
“你在家呆着,我出去一趟。”金雲海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哪還有半點困倦的影子,接着就是神一般的洗臉刷牙穿衣速度。
淩飛坐在金雲海的床上,靜靜看着男人捯饬,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半天才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來了句:“注意安全。”
金雲海都不知道該怎麽回了,哭笑不得:“你是怕我被一女的分屍了?”
“那不至于,你這麽大塊頭抛屍太有難度。”
“操。”
“反正,”淩飛斟酌半天詞語,才說,“提前想想最壞的結果,沒壞處。”
金雲海若有所思地看他半晌,最終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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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