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再見

回到上海,安鏡第二次和喻音瑕遇見,便是在唐韻青名下的仙樂門。這個舞廳,被她救活了。

接風洗塵之宴,仙樂門之宴,怎能少了徐偉強呢?安鏡叫上了他一起。

包房外的舞臺之上,忽然響起了安鏡和徐偉強都熟悉的琵琶曲,以及熟悉的歌聲。

幾人都不動聲色,繼續敘舊,吃着點心,喝着小酒,聊着這幾年城市的發展變化。直到歌停曲停,直到服務員端了一大碗面上來。

番茄濃湯雞蛋面。

安鏡以為她可以掩飾得很好,卻在徐偉強為她盛湯汁的時候,破了防,摔筷而去。

唐韻青追出去,試圖向安鏡解釋的話落回了喉嚨。

安鏡擺手:“我不喜歡吃面了。”

大廳門口,紅纓妝扮的喻音瑕看見安鏡後,慌忙地擦掉眼淚。但很顯然,安鏡壓根沒想和她說什麽,只冷漠地與她擦身而過。

舞廳外,安鏡上了柏楊的車。

喻音瑕追出來,手裏捧着安鏡落在包房的衣服:“安老板,您的外套。”

見安鏡沒有伸手,柏楊只好下車去接:“喻小姐?”

喻音瑕也驚呼:“柏楊?”

他們,也是舊識。他知道紅纓就是喻音瑕。

喻音瑕哭着說:“柏楊,謝謝你,謝謝你還活着。”減少了她心底的愧疚。

柏楊拿了衣服放進副駕駛,對喻音瑕說:“三年不見,喻小姐別來無恙,還是這麽漂亮。”

她搖頭:“我不是什麽喻小姐,我也不是什麽喻家的人,你以後叫我紅纓就好。我在幫唐小姐打理仙樂門,有空帶弟兄們過來,我做東。”

徐偉強拄着拐杖出來,安鏡下車迎他。

不是做戲,不是裝樣子,是她和他本來的相處就是如此。

徐偉強對安鏡說道:“唐小姐讓我替她跟你道歉,她以後不會再自作主張了,希望你別跟她置氣。”

安鏡“嗯”了一聲,幫他把拐杖放進後座:“上車吧。”

他回頭對喻音瑕說:“很好,活出了樣子,不枉費當年弟兄們舍命相救。”

而喻音瑕身後,是追着徐偉強出來的梨夏。

她也回了仙樂門。

只唱歌。

她默默地站着,沒有哭也沒有笑,但她看徐偉強的眼神,還是那般迷戀。

徐偉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沖她招了招手。

梨夏上前來:“強爺,好久不見。”

“嫁人了嗎?”

搖頭。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黑幫老大了,腿也殘了,你,還要不要跟我?”

梨夏,終于哭了。

徐偉強單手将流淚的梨夏擁入懷中,輕聲安慰道:“過些天我會讓柏楊來接你。”

汽車開走後,喻音瑕拉着梨夏的手:“恭喜你啊,守得雲開見月明。”

與此同時,她也陷入了沉思。

……

包房內,傅紋婧出現,從身後環住唐韻青的肩:“旁人插手,或許只會适得其反。”

“我不是旁人。”

唐韻青一反常态的,拉了傅紋婧坐在自己身邊,靠在她肩上。

傅紋婧受寵若驚,右手攬上了她的腰:“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睡會兒?或者,我送你回家。”

“呵,我有家嗎?”

“韻青……”

“別說話,讓我/靠一會兒就好。”

傅紋婧壯着膽子,在唐韻青的額頭上蜻蜓點水一觸。

被親那人似乎不滿,仰起臉,癟了癟嘴,目不轉睛盯着傅紋婧的唇。

這唇,親過自己幾回,可自己卻還未親過。

于是她往上湊了湊,想嘗嘗她的味道,也想問問自己的心,裏面住着的人到底是誰?

是遠方人,還是眼前人。

……

徐偉強和安鏡将北平鏡強地産公司資金的三分之一,用于在上海成立永熙煙草股份有限公司。

安鏡是最大的股東,其餘股份賣給了安氏家族有能力運營并作為公司管理層的人。

原先那些對安鏡恨之入骨,以及唾罵過她傷風敗俗不要臉的人,也都在巨大利益的引誘下,重投永熙門下做工。

全上海最高檔的茶餐廳裏,柏楊來彙報:“鏡姐,戚老板到了。”

戚老板落座後,卸下了往日那副在商言商的面孔,像一個慈祥的長者:“回來了就好,安家還有你。”

安鏡有些鼻酸,她喝了一口茶:“如月她還好嗎?”

“那丫頭啊,從前線回來後,問我要了一筆資金,拿去開了一個什麽照相館。店不大,生意還行,養活她自己沒問題。你想見她,我讓她……”

安鏡擺擺手:“是我沒臉見她。安熙欠她的幸福,就是安家欠她的。我答應了安熙要養他和如月,安熙不在了,承諾還在。”

她拿出一張支票推到戚老板跟前:“如月想做什麽,都別攔她。就算她以後嫁人生子,我也還是她姐。”

戚老板拒絕:“萬萬使不得。如月她,沒有白拿安家錢的道理。”

安鏡打開天窗說亮話:“戚老板的公司不如從前,你養整個家也不容易。別告訴如月這錢是我給的,生意上,永熙的廣告業務,依舊只會和戚老板合作。我先走了。”

如月和安熙的愛情,戛然而止,連彼此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她還能為安熙做的,就是照顧好他至死都愛着的人。

他們對彼此忠貞,他們沒有秘密沒有欺瞞,比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經歷,幸運。

……

隔天,如月就拿着支票找來了安鏡住處。

這錢,她不能要。

“姐,看到你,我很高興,是真的很高興。你回來了上海,還創辦了永熙,我相信安熙此時此刻一定笑得合不攏嘴。”

見她手裏攥着的那東西,安鏡先發制人:“如月,見到你,我也很高興。如果你對安熙的那份感情是真的,如果你還當我是姐,就把你今天來此的目的,換一換。”

如月的手擡了起來,又放下,她如多年前那樣露出陽關般燦爛的微笑:“姐,我可以代替安熙抱一抱你嗎?或者,你代替安熙抱一抱我,好嗎?”

安鏡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擁住這個女孩。

“如月,你的路還有很長,未來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沒能娶你進安家大門,是安熙缺了這個福分。往前看,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不論你什麽時候有需要有困難,姐姐都在的。”

“姐。”如月趴在安鏡肩頭大哭,“我忘不了,我好想他。這些年,只要一想到他死在中國人的槍下,死在荒山野嶺,我就恨不得……”

“乖,都過去了。”安鏡摸摸她的頭,拉開距離,“我親手殺了陳旭,也親手葬了安熙,他沒有在荒山野嶺,我已經接他回家了。要去看看他嗎?”

“嗯。”

安鏡陪着戚如月在安熙的墓前站了許久。

她本想離開,好讓如月和安熙說說話,可如月卻拉住了她。

如月說:“安熙英年早逝,但他死得其所。”

“他一走了之,讓你受苦了。”

“姐,我和安熙一樣,都無比希望你幸福。”

“我現在,挺好的。”

“從戰場上退下來,我去監/獄裏探望過她。她親手殺了喻正清,那時她才和我說起,喻正清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如月,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安鏡不想聽她的凄苦身世,不想聽她的迫不得已,所以她逃了。

到底什麽才是真,什麽才是假呢?

……

仙樂門不歡而散後,唐韻青自知有錯,約莫半個月都不敢再去找安鏡。

直至馬場的正式開業典禮上,徐偉強邀請了她。

“幹媽,我也想騎馬。”

“好,幹媽帶小雨騎馬。”小雨就是唐韻青哄安鏡的大招。

正要上馬,小雨又扭頭沖傅紋婧大喊:“傅阿姨你也來呀?你可以和媽咪一起,媽咪她也會騎馬。”

傅紋婧沖她笑笑,揚了揚手:“我知道,你和幹媽注意安全,別在馬背上亂動。”

唐韻青拉長一張臉,苦大仇深:“這孩子怎麽倒像是你親生的了?事事都想着你向着你。”

“小孩子心思單純,天真無邪,最能看清誰愛她,誰對她好。”傅紋婧的語氣有些冷,“唐小姐想騎馬就去吧,小寧有我看着,不會有事。”

“傅紋婧,你該不會是想給我兩個孩子都灌迷/魂/湯吧?想都別想。”

又是迷/魂/湯!

傅紋婧:“我是醫生,不是巫婆。”

唐韻青卻道:“柏楊會照顧小寧,你,跟我去騎馬!”

“不會!”

“不會正好!”

……

騎完了馬,傅紋婧面紅耳赤地帶着小雨小寧兩小孩去玩兒,徐偉強在和人談事情,唐大小姐才換了一副面孔,故作委屈的湊到安鏡面前。

“還生氣呢?”

“……”

安鏡對她的視若無睹,令她惱火,掏出一封信拍到桌子上:“要怪就怪你那個操碎了心的弟弟!要不然,我才懶得管閑事!”

信封上寫着:我最親最愛的姐姐安鏡親啓

唐韻青離開時,看到了人群邊緣的喻音瑕。

她走過去,嘆了一口氣:“你也看到了,我有心無力,白白惹得她心煩。”

随即又掏出另一封信交給喻音瑕:“擇日不如撞日,時機也正好。還能不能再續前緣,靠你自己了。”

信封上寫着:大英雄的心上人喻音瑕親啓

這樣的稱呼,除了阿鏡親口說過,便是在那張照片的背後寫得有。

喻音瑕疑惑:“韻青姐,這是?”

“安熙上戰場前,給你和他姐各自留了一封書信,如果他回不來,就由我轉交。我也不瞞你,這兩封信的內容我都看過,安熙讓我看的。聽着,我不管你是喻音瑕還是紅纓,我給你這次機會,是看在這是安熙的遺願的份上。”

“謝謝韻青姐。”喻音瑕接了信,信很輕,卻又很重。她相信,這裏頭裝着希望的曙光。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沒人想看唐小姐和傅醫生這一世的故事嗎?哭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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