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談戀愛的第十五天,陶知意第一次睡在了鄭君裏家。

陶知意帶着繪畫班的孩子們去鄉下寫生,兩人整整三天沒有見面。回到家那晚,陶知意是半夜偷偷溜出來的,穿着單薄的睡衣跑下樓,被等在樓下的鄭君裏裹進大衣裏,影子合二為一。

深秋的淩晨不适合約會,陶知意幾乎整個人鑽進了鄭君裏的大衣裏,但依然因為漏進來的夜風打了個冷顫。

鄭君裏低頭吻了吻陶知意的耳廓,感覺到嘴唇上冰涼的觸感,問他:“冷不冷?”

陶知意環着男人的腰,舍不得離開他的味道、聲音和體溫,“一點點……”

鄭君裏知道,如果想繼續做一個體貼紳士的戀人,此時應該給陶知意一個晚安吻,并讓他回去睡覺。

但他忽然不想這樣做。

“小小想不想當一次壞孩子?”他低下頭,指腹擦過陶知意的嘴唇,留下淡淡的香煙味:“今晚去我家裏,嗯?”

陶知意仰起頭,遲鈍地眨了眨眼,像是在猶豫,也像是在隐隐期待。

半晌,他小聲說:“好啊。”

陶知意不知道其他熱戀中的情侶是否也會像他和鄭君裏一樣,只要眼神撞在一起一秒,就會忍不住想要接吻。

鄭君裏接吻的時候有點兇,像是很久沒有吃到糖,嘗到甜味以後就不想讓給別人。

理智出逃,他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裏短暫地發了瘋,欺身将陶知意壓在沙發上,困在自己和靠背之間,粗魯又莽撞,好幾次弄疼了陶知意。吻到陶知意失去力氣,只能乖乖倚在他身上,吻到兩個人都情動,他的手掌情不自禁地在陶知意的腰臀附近游移,指尖勾動着睡衣下擺,卻遲遲不探進去。

鼻尖相抵,鄭君裏用氣聲喊他:“小小。”

手掌覆上後頸,微微收緊,像溫柔的禁锢,“去床上好不好?”

鄭君裏的床很寬,只是單純地睡個覺,好像有些浪費。陶知意躺倒在枕頭上,睡衣扣子散開了幾顆,露出瘦削的肩頸線和漂亮的鎖骨,鄭君裏單手撐在他身上,看着燈光像蜂蜜一樣灑在細嫩的皮膚上,理智回歸身體,不敢碰似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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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知意緊張得眼皮輕顫,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睜開眼,不解地看着他。

鄭君裏找回了自制力,笑着吻陶知意的眼睛,疼惜又無奈,“你太小了。”

“我不小了呀,”陶知意勾住他的脖子,眼睛很亮地看着他,信誓旦旦道:“二十三歲,不小了,真的。”

陶知意的臉離他很近,神情認真,透着孩子氣。

鄭君裏忽然很想逗他,俯身用鼻尖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幾乎相貼,故意放慢語速,低聲問:“小小……很想和我做?”

陶知意側過頭,把臉埋在枕頭裏,露出通紅的耳朵尖,悶悶地說:“……想。”

他想,如果和鄭君裏上床是壞孩子才會做的事,那自己應該早就是壞孩子了。因為他做過很多個夢,夢裏的擁抱和親吻模糊又真切,他每次醒來,都會期待那些變成真的。

小孩的反應坦誠又可愛,反而讓鄭君裏舍不得逗弄了。他摸了摸陶知意的臉,溫聲哄道:“今天什麽都沒準備,怕你會不舒服,下次好不好?”

“下次是什麽時候?”陶知意眨了眨眼,不依不饒地問。

鄭君裏快被他這幅不設防的樣子弄瘋了,擡手蓋住那雙漂亮的眼睛,喘息粗重,皺着眉忍耐,“……饒了我吧小小。”

陶知意有些不甘心,但沒辦法不聽鄭君裏的話,所以他們最後只是抱着接了一個吻。

持續的深吻讓房間升溫,陶知意感覺到鄭君裏很硬地抵着自己,有點羞,但更多的是開心,手忍不住想往下摸,結果被鄭君裏捉住。他拍拍陶知意的屁股,把粘人小孩兒從身上扒拉下來,“該睡覺了,不準鬧,我去給你拿枕頭。”

鄭君裏整理枕頭被子時,陶知意披着他的外套走到和卧室相連的陽臺,看到煙灰缸裏的七八個煙頭,不自覺皺了皺眉。

“怎麽抽了這麽多煙?”他轉身問鄭君裏。

陶知意講話很有特點,喜歡在句尾用各種語氣詞,比如“好喔”、“為什麽呀”、“好喜歡你啊”,配上一些帶着南方口音的咬字,撒嬌的意味就會變得很濃。同樣,在他不那麽高興的時候,也會很容易從語氣詞的省略上表現出來。

鄭君裏正在套被罩,聞聲擡起頭,動作一頓,像是做壞事被發現了一般,頭一次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陶知意沒等到他的回答,又轉回去,背對着他。

鄭君裏鋪好床單,把枕頭拍得松軟,全部完成以後,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麽,望着陽臺上陶知意的背影,手掌貼着褲縫,無所适從地攥了一下。

半晌,他走到陽臺,上前抱住了陶知意,鼻尖抵在睡衣後領處,輕輕嗅了嗅。這其實很怪異,他總是能從自己年輕稚嫩的小愛人身上獲得一種類似于被時間沉澱過的寧靜,像小城裏溫潤的南國氣息,像衣櫃裏必不可少的樟腦香。

“怎麽了呢?”陶知意握住扣在腰間的手。

“……沒什麽。”

呼吸撲在頸窩處,癢癢的,陶知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笑出了聲,“鄭先生是在跟我承認錯誤嗎?”

鄭君裏“嗯”了一聲,把陶知意抱得更緊,沒有再說話,似乎在分開的這短短三天裏,他才是更加依賴和想念對方的那一個。

陶知意越發覺得,以往想象中的那個鄭君裏在一點點坍縮回畫紙上的二維平面,而眼前這個有些嘴笨、對做飯一竅不通、也不太會照顧自己的男人,在戀愛的第十五天裏徹底暴露,構成了一個立體的、真實的鄭君裏。

他迷戀鄭君裏,無論是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還是實際上很笨拙的樣子,都無藥可救地迷戀。

天快亮的時候下起了陣雨。

陶知意睡得淺,被雨聲吵醒後,迷糊着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被鄭君裏抱在懷裏,下巴抵着頭頂,有非常珍視的既視感。

在這一刻,他覺得鄭君裏可以是他的整個世界,而他是一只膽小的烏龜,縮在甜蜜而安靜的殼裏,外面天晴或下雨都與他無關。

鄭君裏睡得很沉,似乎很習慣陶知意睡在身邊。陶知意親他下巴上的胡茬,胡思亂想着:或許陶知意也可以做鄭君裏的殼,給他永遠舒适的26℃和随時能夠睡飽覺的快樂,如果鄭君裏願意體驗蝸居生活的話。

陶知意覺得和鄭君裏談戀愛的每一天都像躺在雲端,每一次鄭君裏來接他下班時,這種感覺都會變得異常強烈。

正是興趣班集中下課的時間,鄭君裏站在來接孩子的家長之中,手裏拎着一包糖炒栗子,是陶知意昨晚說想吃的。

不久前還在努力仰望的鄭先生,如今為他沾了上煙火氣,陶知意抿着唇偷笑,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鄭君裏面前。

回去的時候,陶知意突發奇想繞了路,帶着鄭君裏從一片低矮的平房區穿過去。巷子是勉強能通過一輛車的寬度,只有幾個穿着花棉襖的小孩兒在自家院子門口跳房子,擡起頭,電線把陰沉的天空割成奇妙的幾何形狀。

鄭君裏一路牽着陶知意的手,步子放得很慢,不擔心會被誰看到。

陰天,小巷,牽手,陶知意想記住這個場景,記很久。他潛意識裏覺得這很珍貴,有種不切實際的漂浮感,雖然鄭先生讓人感到安心可靠,但和他戀愛是一件不容易保持平衡的事,踏空一步就會從雲端跌落。

“鄭先生,”他望着鄭君裏,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你可不要讓我掉下去呀。”

話音剛落,鄭君裏握緊了他的手,好像很輕松就讀懂了他的意思。

他說:“不會的,我接着你。”

陶知意沒有把這句話當成有待考察的保證,而是劃入了能夠百分之百确信的範圍,因為不管鄭君裏說什麽,陶知意都會無條件相信。

天陰得越來越厲害,十有八九是在釀着一場大雨,在雨點落下來之前,陶知意帶着鄭君裏躲進了附近的一家米粉店。

這家店開了二十年,陶知意念小學的時候就經常和外婆一起來吃。

兩人點了兩碗牛肉米粉,因為天氣不好,店裏比平時冷清許多,沒等十分鐘,米粉便被熱氣騰騰地端上了桌。

牛肉湯的味道十分誘人,陶知意咽了咽口水,興奮地說:“這家米粉真的很好吃,是我從小吃到大的。”

“高三的時候總是很餓,每天下了晚自習都想來這裏吃一碗米粉。但是學校離這裏太遠了,只能周末拉上外婆一起來吃。”

“啊對了,最開始就是外婆帶我來這裏的。”

鄭君裏掰開一雙筷子,一邊聽陶知意講自己和米粉的故事,一邊仔細将不平整的木刺磨掉。他把筷子遞給陶知意,然後又掰開一雙筷子,在陶知意期待的目光裏嘗了第一口米粉。

“很好吃。”

陶知意笑得很開心,小小的酒窩偷偷跑出來,跑進鄭君裏心裏。

外面風雨交加,老式吊燈在頭頂輕輕晃悠,他看着陶知意鼓起臉頰,認真吹涼米粉的樣子,忽然很想許一個願:希望陶知意的時鐘走慢一點,永遠不要加入大人時間。

5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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