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舊傷發作
白宿隐約聽到有什麽人在叫他,聽得不太真切,像是幻覺,一時間沒辦法辨別真假。
他身上妖族的特征幾乎全部顯現了出來,耳朵、尾巴、利爪以及獠牙。劇烈的頭痛一直持續着,沒有一分一秒喘息的時間。
他感覺他這種情況應該是半妖化時帶來的後遺症,并且跟他失去的那部分記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妖族傳承中從來沒出現過他這種情況,絕對是在半妖化時出現了什麽問題。
白宿現在根本沒辦法思考,甚至對外界最基本的警惕也消失得一幹二淨。直到有人伸手碰上他的肩膀,他這才意識到有人來了。
他就像是感受到巨大威脅一般全身的汗毛都站立起來,但偏偏那人還用一種絕對不容反抗的力量扣住他肩膀。
被頭疼折磨到幾近精神崩潰的白宿徹底失去控制,只餘妖族的本能驅使着他做出一些根本不過腦子的舉動。
謝欽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串氣泡。
他擡手扣住白宿的後腦,另一只手環上他後背,帶着股安撫的味道輕輕撫摸着。
他們還在水底,這可不是個好地方。
而且他不确定白宿這家夥究竟在裏面待了多久,是一直沉在水底還是怎麽樣。
他得将他帶上去。
血跡從謝欽肩頭蔓延而出,在水中留下一條清晰的血痕。
口腔中血腥味蔓延,更加激起了白宿的狂性。
他甚至還不自覺亮出利爪想要繼續攻擊謝欽,但被他安撫住,最終沒能下手。
他們從水中冒出頭來,謝欽死死地抱着他,低聲在他耳邊念叨着,“阿白,阿白……放松,這沒人,沒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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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察覺到他渾身肌肉的緊繃——那種痛苦到極點,沒辦法緩解,只能憑借意志力去扛的身體本能反應。
他知道這家夥現在不好受,不知道這酷刑從何而來又要持續多久。
這滋味他以前也經歷過,在一個探索場。
他當時被npc抓過去注射了什麽,然後綁在實驗臺上。
極致的痛苦根本沒法用語言來形容,他當時恨不得那npc直接殺了他,也好過那種無休止作用在肉.體與精神上的折磨。
謝欽背靠在溫泉壁上,抱着他,有種死也不放開的偏執。
他低頭不經意間看到白宿背上兩處明顯對稱的傷痕,是陳年舊傷,像是有什麽東西被齊根斬斷一般。
他試探性地摸上去,那人不自覺地顫抖,咬着他的力道又加重幾分。
他沒再去觸碰,轉移陣地,試圖讓他緩和下來。
謝欽安撫人情緒很有一手。
白宿眼中的血色褪去,露出原本正常的赤金色雙瞳。
那種恨不得将自己的腦袋敲碎的疼痛依舊存在,不過減輕了許多,讓他至少能反應過來現在究竟處于怎樣的狀況。
這種失控情況發生在游戲場還是頭一遭,而同樣,這也是白宿第一次被人看見如此狼狽的一面。
“謝……欽……”白宿松開咬死壓他肩膀上的嘴,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放……開……我……”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還在試圖掌控着什麽,像是要把局勢全部掌握在手中,絕不準出現任何意外。
謝欽松開手,向一邊挪了點兒給他空出些位置來。
他看着白宿宛若脫力般靠在池邊,這家夥低頭喘着粗氣,雖然還是副慘遭折磨的樣子,但狀态看上去要比之前好了不少。
雨勢漸小,謝欽伸手抹掉眼前擋住他視線的雨水,看前面發呆。
感受到那種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消退後,白宿還有些微怔。
過去每次發作的時間最少都要一天,最慘烈的一次他甚至用上了那種嬰兒手臂粗細的高強度、高韌性鎖鏈才勉強控制住自己。
他不是很清楚這次究竟持續了多長時間,反正不超過兩個小時。
尾巴上傳來的陌生觸感讓他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白宿猛然間轉過頭,入眼便是謝欽伸手準備向他頭上摸過來的景象。他尾巴還被這家夥抓在手裏,沒法後撤,只能擡手去擋。
“松手。”白宿面色有些古怪。
他很不能理解為什麽謝欽對他的妖形這麽‘情有獨鐘’,明明是那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敵對關系,結果這家夥好像跟正常人反了過來。
謝欽甚是無辜地看着他,非但沒聽話松手,反而變本加厲逮着機會狠撸了兩把。
毛被打濕了,手感沒之前的好。
謝欽臉上浮現出了遺憾的神色,然後用眼神給白宿傳遞了一條‘下次變成這樣別跳水,影響手感’的信息。
白宿臉色一黑,将尾巴從這家夥手中扯了出來。
他深吸兩口氣,妖族的特征頃刻間消失得一幹二淨,除了身上還盤踞着的金紅色獸紋外,再看不出任何與人類不甚相同的地方。
謝欽見他又恢複之前的模樣,甚是可惜,但他好在還記得現在是在哪。見白宿沒什麽大問題之後,他撐着岸邊的岩石,一個翻身回到岸上。
“你剛剛怎麽回事?”謝欽擰着衣服上的水,對白宿剛剛那種狀況有些好奇。
雨已經停了,目前是深夜,晚風吹在身上還有點涼。謝欽打了個哆嗦,不自覺加快了自己的動作。
之前的火白烤了,渾身都他媽的濕透了,還得重新再烤一遍。
“沒事。”白宿也跟着上了岸,把衣服穿上。
“你這地方的原因?”謝欽伸手指着自己左額的部位。
他下到水裏看見白宿一直捂着自己的額頭,表情猙獰,一副想要将世界毀掉的模樣。
他隐約記得他那地方有個疤痕,不清楚是不是這個引起的。
“嗯。”白宿應了聲。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擡眼看向謝欽,“你肩膀……”
他喉結滾動兩下,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傷口還在向外滲血,他咬的。
謝欽側頭看了一眼,随後無所謂地來了句‘沒事’。
比這嚴重的傷都受過,只是被咬了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東樓那裏還有藥,回去清理清理上個藥就行。
白宿沒再說什麽,感覺也沒什麽好說的。
他走上前拍了他一下,兩人并肩回到了那個山崖下面。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東樓說這話時的語氣像是幾百年沒見到過他們一樣。
他收拾收拾東西,迅速占據了一個适合休息的地方,“還有一兩個小時才換班,你看一下,我受不了了,要睡覺。”
謝欽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滾。
昨天守夜的就是東樓,而且一般他守夜都是守一整晚。兩天一夜沒睡覺,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下,他能撐到現在已經非常不錯了。
“你去休息吧,我來。”白宿坐在火堆邊上,看着謝欽熟練地給自己上藥包紮,他眼神閃了閃,沉聲道。
“白叔叔~~你在關心我?”謝欽故意用一種甜到膩人的聲音說話,在看到白宿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兩下後,心情很好地笑了起來。
不過他倒是還記得壓低自己的聲音,沒将那些已經睡着或者快要的家夥們吵醒。
兩人坐在一起看着面前燒得正旺的篝火,沒再出聲。
許是覺得衣服濕着穿在身上不舒服,謝欽又向篝火靠近了半分。衣服能脫下來弄幹,褲子可不行。
他只能盡量讓自己靠近火源一點,吸收更多的熱量讓它快點幹。
白宿曲腿坐在那裏,他一手支在身後防止自己倒下去,另一只手肘頂在膝蓋上手指摸過自己額頭上的傷痕,在想一些事。
謝欽這家夥對他的影響簡直太大了,他幾乎是将他三十多年一成不變的生活完全打亂,甚至還莫名其妙跟他建立起了那種很是玄妙的關系。
朋友、隊友、戰友……亦或者是什麽別的東西。
這感覺着實有些不太妙,他在考慮這場游戲結束要不要去買一套房子讓這家夥搬出去別賴在他家。
就當是給這家夥剛剛讓他提前清醒的報酬,以及……別把他是妖這件事說出去的封口費。
他不想自己平靜的生活有任何改變,保持原樣是最好的選擇。
對面負責守夜的是他們的後勤。
按照大衆說法,在生存場中後勤算是最沒用的職業,也就能幹幹做飯、洗衣服或者守夜之類的活——畢竟得給隊內的戰鬥人員提供足夠的休息時間。
不過這家夥比較幸運,何耀有時候也會幫他守幾個晚上,不像是其他只有一個後勤的隊伍一樣,這活全部交給他幹。
謝欽起身伸了個懶腰,打算找個看起來還像點樣子的地方睡覺。
他餘光不經意間掃過白宿,發現這家夥坐在那裏,正拿着他記錄各種數據的本子寫着什麽。
二十多天了,他那個本子竟然還沒丢?
謝欽對此感到非常意外,他零食都不知道丢了多少了,這家夥的本子和筆竟然還完完整整地保存着。
他是該稱贊這家夥保存東西的能力一流,還是該慶幸目前制作本子的材料都是那種防火防水的合成材料?
“啧,管這些做什麽,睡覺。”謝欽對自己這個神奇的關注點感到莫名其妙。
他擡手揉了把自己的頭發,找個合适的地方坐下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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