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午夜盛宴（一）

他笑得越發厲害，邊笑邊念了題面。

我聽了卻在心底偷笑。接受這個挑戰，不過是一時之氣，其實心中半點底也沒有。可這麽看來，倒是不愁了。裏面大多是一些對形勢的分析判斷和考查商業決策能力的題目。好歹家裏也經營着金融公司，耳濡目染，怎麽也能說得像模像樣，八九不離十！

他一題接一題問，我幾乎對答如流，他繃起臉，表情陰晴不定。我幾次偷眼觀察，也猜不出他的心意。直到最後一題答完，他猛地合上文件，站了起來。

完了，我心想，肯定答得一塌糊塗。卻仰着頭，強做鎮靜地看着他，不論輸贏，總要把下巴擡得高高的。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忽然，嘆了口氣，一拍圓桌，說：“走！”“啊？”我疑惑地瞅着他。他大大方方地摟過我的肩膀。“今夜，你就是我的舞伴！”說着，他拉過我的手，一路把我拉出洋房，穿過花園，拉進一輛黑色越野車。我從車窗探出頭，看見青阿姨仍站在陽臺上，一臉的大惑不解，和萬分失落的眼光。

“怎麽不問我帶你到哪兒去？”我一路默然不語，側頭看車窗外，車在公路上開了好一段，他率先打破沉默。“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嗎？”我反問，仍向着車窗外。暮色慢慢降臨，淡淡的寒意從四面八。右眼又開始隐隐作痛。

“你不試一試又怎麽知道？”他似乎在笑。“只要不回家，去哪兒都好。”我輕飄飄地說。

“喲，這是犯什麽抽，小丫頭居然不跟我鬥嘴了？”

“你很希望我和你鬥嘴麽？”

“你只有和人鬥嘴時才有幾分可愛。”他的笑裏帶着取笑的意味。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你可別後悔。”我扭回頭，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帶我去哪兒？”

“我說過你問我就會告訴你嗎？”他哈哈一笑，顯得極是得意。

我早料到他會這樣，從容地解開了安全帶，打開了車門。“我也不稀罕知道。”我平平淡淡地答。此時越野車正以八十公裏每小時的速度奔馳在公路上。

“你幹什麽？”他這才吓了一跳。“我沒興趣和一個陌生的大叔半夜去不知是哪兒的鬼地方瞎混！”我冷冷淡淡地說。“我下車了，拜拜！”說着，我就要跳車而去。

他這才意識到我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要跳車，不得不收住笑，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我們去經貿大廈！”這回他語氣中沒了那份調侃，卻多了幾分誠懇。

我坐回副駕駛座，認認真真地打量着他。他正用一雙坦率而深沉的眸子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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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今晚你做我的舞伴！”他說。

我靜默了一會，眨了眨眼，忽地問：“這是我通過你的測試的獎勵？”

“哈哈哈！”他像被我逗樂了：“少臭美了！誰告訴你通過了？”“哦？”我不信任地問。“這是下半輪測試，商務實踐。你準備好參加今晚的宴會了麽？”他笑吟吟地說。

我立時明白，那測試我定是通過了，只是這位先生卻死要面子不肯認輸。這卻也無需戳破。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說白了反而沒意思。我笑嘻嘻白了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笑開了。

他把我帶到美容院、理發店、禮服設計室，一番折騰下來，把我累得筋疲力盡。當我踩着高跟鞋，化好了妝，穿着他選的那件白紗飄飄、腰間系着一根金色蝴蝶節絲帶的百褶裙走出試衣間時，他瞪大了眼，沉默地盯着我好一會兒，才走過來，把手搭我肩膀上，低嘆：“丫頭，你美得像一朵風中的百合花！”

大約十點，他帶我來到一棟金碧輝煌的大廈前。我們乘上電梯，直上頂樓，這是一個旋轉餐廳，裏面熙熙攘攘擠滿了名人。原來這是個商業名流聚首的午夜宴會。

我們剛走出電梯，只覺眼前一抹豔紅閃過，我似乎迎頭撞到了什麽人。“哎呦，走路怎麽不小心點，把人家新買的禮服都弄髒了！”“哦……對不起……阿姨……”我說着擡頭看。這一身紅裙的濃妝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袁月月！而站在她身邊，她胳膊挽着的，卻是江舟！

“誰喊我——阿姨？”袁月月氣惱地喊。我悄然莞爾。

“海露，你怎麽在這兒？”江舟見到我，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向我伸出手，聲音是那麽低沉和柔和：“你的眼睛……好些了嗎？”他這八個字說得緩慢而費力，然後便一語不發，只深深地看着我，眼中似乎閃動着許多話，卻欲言又止。

“怎麽？只許你來聚會，就不許我也參加？只許你帶舞伴，就不許我陪朋友？”撞見他們倆，我心中也是暗暗吃驚。慌亂中我擠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躲到劉星野身邊。江舟的手木然停在半空。他很快注意到我身邊這位氣宇非凡、年齡比我大上一截的男士。“這位是？”他緊盯着我，臉色越發清冷。“這是劉星野先生，是青阿姨的朋友。今晚是青阿姨請他帶我來的。”我忙撒了個謊。江舟聽見是青阿姨的囑咐，神色稍緩，與劉星野略一點頭，打了個招呼。

“我和江舟，是不用擔心高考的優等生，有的是時間溜達。可某些人就不一樣了！”袁月月突然插**進來。她緊挽住江舟的胳膊，沖我笑得得意極了。“連能不能考上吊車尾的大學都不知道，在高考前一星期這種緊要關頭，還到處閑逛！等你考不上大學哭鼻子時，我可是會笑死的！”她的笑容依然是那麽美麗。江舟皺了皺眉，默然看了我一眼，面色逐漸變得冰冷，直到看不出一絲感情，他又變回了冰山似的模樣，渾身冒着寒氣，冷漠得連讓人走近一步都恐懼。他一摔頭，不再看我，和袁月月一起走進了大廳。

袁月月的銀鈴般的笑聲仍在耳邊，依然那麽動聽，動聽得任何一個人聽了都心蕩神怡。

我僵硬地站在宴會大廳門前，一步也挪不動，心，仿佛也僵硬掉失去了感覺。我忽然有種扭頭逃跑的沖動。向前的路，我是一步也踏不動了。

我無力地垂下頭。

一只男性的手有力地按在我肩膀上。“挽着我。”劉星野在我耳邊說。“我想，現在，你需要一個肩膀，讓你靠一下。”

我猛地擡頭看他。依然是坦率而深邃的眼睛。

剛才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裏？這只向我伸出的手臂，不僅安穩了我紛亂快要崩潰的情緒，也帶來了勇氣，和令我站起來的力量。

我深吸了一口氣，挽住他的手，高高的擡起下巴，劉星野微笑着為我推開了通向前路的午夜盛會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