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的耳朵尖紅了

“你現在可是咱們醫院的紅人了,黃主任昨天還開玩笑說要不要給你請個保镖啥的。”宋茱萸把醫院的情形略帶誇張地描述一番,再看連昭,反應平平。

“你怎麽這麽淡定?慌張?喜悅?沒有?”宋茱萸一臉的不理解,這事要換了別人,因為正面的社會事件成了紅人,至少會露出些開心或者什麽的表情吧,放連昭身上,她仿佛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連昭把葡萄濾起來,頓了頓,“有吧。”那語氣讓其他人聽起來,卻是極為敷衍。

她短暫的二十幾年裏,被當成輿論中心人物的次數不多,但也不是沒有。中學的時候被人造謠qj,到後來小縣城實在待不下去了,母女兩人搬到省城來。然而每年過年回去看外公外婆,那些原本塵封的謠言又被鄰居在私底下來回炒冷飯。

大學的時候,她識人不清,沒有收獲甜甜的戀愛,反倒被小心眼的前男友報複,在同學群和校園論壇上造謠,那段時間她又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三天兩頭被陌生號碼騷擾。

要說這次有什麽不同?謝天謝地,這次不再是捏造出來的黑料,她終于偉光正了一回。

但這并沒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社會需要弘揚正能量,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不可能總是入黨多少年,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貢獻了多大的力量,更多是樓上誰出軌離婚,樓下誰破産坐牢。

社會輿論讨論好事的時效性只有三天,壞事卻是被長長久久地記着,并且時不時還要被翻舊賬。

--

連昭的摩托車停在醫院,她上班改乘地鐵。習慣性地戴口罩,所以車上沒什麽人認出她,只有一個起太早沒睡醒的五六歲小男孩迷迷瞪瞪地盯着她看了一路。她朝小孩兒眨眨眼,對方揉揉眼睛,害羞地縮到媽媽懷裏。

每天只要一邁進醫院的門,一天的忙碌就開始了。她今天到醫院,先被一個女記者攔住,她實在拗不過對方,只好挑了幾個能回答的問題。

“我們打算為您寫一篇專訪,您這樣的回答,太簡單了。”

“我沒什麽好采訪的,專訪你可以找我們院其他醫生,都是業界知名醫生學者。”她一個剛畢業的菜鳥,哪兒配被人做專訪。

馬上就要早班大查房,時間緊,她不再多逗留。

她博士主攻方向是泌尿外科,外人不太了解這個科室,大多武斷地稱其為男科,甚至包括醫學生自己在選方向的時候,女生也多是跳過泌尿外科。在她來之前,附二院泌尿外科的醫生,從上到下清一色的男人。

大查房的隊伍裏,連昭的身影尤其顯眼。有些病患是見過她的,有新收進醫院的病患對她的出現挺稀奇。

在醫生的背後,有人以自以為小聲的聲音議論開:“這麽一美女,跑男科來?”

“人家是醫生好吧?醫生分什麽男女?”

“一個女的,天天看人家那裏,啧啧啧!”

“……”

“我媳婦兒要是來這種地方工作,我非得打死她。”

連昭對那些話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她無所謂,但已經轉身就要走出病房門的黃主任突然剎住腳,扭頭看了一眼連昭:“連昭,婦科一會兒會轉過來一個女病人,她要求找個女醫生,你來接手,等會兒你跟婦科的曹珊醫生交接一下。”

“好的,主任。”連昭乖巧地在手裏的記事本上劃上一筆。

身後竊竊私語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大隊人馬魚貫出了病房。

泌尿外科主任黃永亮是她的博士導師,她的前兩篇SCI論文就是黃主任的高強度鞭策下發出去的,後期在國外的實驗室做課題,黃永亮遠程指導給出不少幫助。黃主任在她心裏就像她半個爹,但是她不怕她的親爹,她怕黃永亮,即便宋茱萸說黃主任幽默又溫和。

“你來我辦公室。”

“怕導師”仿佛是被人刻在大多數學生的基因裏。聽到這話,連昭拿筆的手指都緊了一下。黃永亮一般就兩件事,一是勸她找男朋友,二是催她的科研。

黃永亮上午有個手術,沒空和她多說,簡單直接。

“你的事兒你也知道,這兩天醫院裏來了很多圍觀你的人,我們也不能趕人走,你自己注意你的行為舉止。”

這話讓她松一口氣,她還以為什麽事。

“好,那老師,我去忙了。”

“你急什麽?還有一件事,星城衛視策劃做一檔醫療實錄節目,要選幾個年輕醫生,院裏推薦了你。”

她剛要張口,黃永亮截住她:“你別着急拒絕,你看你要是上了電視,到時候找對象那都是小意思,你也別在梁無虞那一棵樹上吊死,他不會喜歡你的,他上周都去相親了。”

繞了半天,還是逃不開這個話題。

連昭憋着笑,她跟梁無虞只是關系好,被人傳成緋聞男女友,到黃永亮這裏,他自認為他看透一切,堅持認為連昭對梁無虞是愛而不得。

“那不行。”

“什麽行不行的,就這麽定了,剛好因為馬拉松的事兒,電視臺那邊也正覺得你合适。你把握機會,剛好也給你自己打個廣告,年輕人就是要會包裝自己,營銷自己。”

黃永亮在連昭這裏,完全就像個軍閥,上電視露臉的事兒,竟然就這麽輕易替她答應。

她不理解,但是她得被迫服從。

連昭沒有拍紀錄片的經歷,按照她觀看紀錄片的經驗,應該就是在醫院裏放幾架攝像機,出了素材再讓後期整合剪輯,卻沒想到還有試鏡。

而且聽說,試鏡不理想的話,可能會選不上。這次的片子要在星城市內幾個不同的醫院拍攝,光二附院就被推了三個人上去,所以,像黃永亮說的給自己增加曝光度什麽的,都是黃永亮自己想太多,成不成都還兩說。

跟了一臺手術,手術時間太長,連昭到淩晨才下臺,臉因為熬夜越發得白。

睡了不到幾個小時就起床去星城電視臺報到,試鏡。

她對這事看到很開,只當是工作,尤其院裏多給了她一天假,她為了假期折腰,試鏡結束後的半天時間她還可以自由支配。

星城電視臺離她家很近,她下了車,摘掉頭盔,手指把長發随意地理了理。

她拿着地址問了門衛,直接乘電梯上十七層。電梯中途在三樓停了一回,一大幫人擠進電梯,手裏或拿着文件夾或抱着電腦,看上去像是要去開會,一時間電梯變得格外擁擠,連昭背靠着轎廂的一角站着。

電梯裏有人抱怨電梯擠,也有人在聊工作相關的話題。

“老大不想按照傳統紀錄片來拍,導演都換幾個了。”

“不是說醫療實錄麽?”

“要拍紀錄片的話,那應該是葉導演的老本行啊,但老大的心思,你得多猜猜。”

……

到十二樓,那幫人集體出了電梯,轎廂裏只剩下三個人,空間變得格外寬敞。

連昭看了一眼電梯按鈕,只有21和17亮着。

電梯的門格外得光亮,如同一面嶄新的鏡子。她目視前方,才發現自己的頭發被頭盔壓得有些塌,剛才胡亂抓了兩把也無濟于事。額角的傷在額頭的碎發裏若隐若現,臉上是因為熬夜而落下的黑眼圈。她出門沒化妝,但是和剛才那些妝容精致的女白領一對比,她和這座樓實在不搭調。

她目光一移,在電梯門上和站她右側的年輕男人目光相接,對方像是受驚了似的,立刻把目光轉開。連昭也把視線移向別處,不小心卻看到他的耳朵尖紅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連昭從他身側走過。

……

三個月期滿,電視臺裏有一次調崗的機會。最近臺裏的娛樂欄目組常規的一個節目要準備第五季,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祁聞白并不打算調到娛樂組,但是臺裏給了通知要進行人才篩選,他就是過來湊個數,到時候還回地方新聞部。

“梅姐,我們臺除了《新星聲》之外,最近還有什麽節目嗎?”

“對,要拍一個職場綜藝片,目前定下的職業是醫生,今天好像有試鏡。怎麽了?有興趣?”梅姐朝他笑笑。

“不是。”

“聽說你策劃案寫的好,所以人事說讓你過來試試,你要是想去其他欄目組,也不是不行,反正《新星聲》這檔節目已經成型,你要是去做新節目,對你挑戰大,但是收獲也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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