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你想我去找她?(已捉蟲……
連昭以為, 祁聞白那天醉酒後說的話是對她開始報複的一個開始,但是等了兩天,無事發生。
他看似和小時候沒變, 好騙好哄,但實際上, 他比年幼的祁聞白心思藏得深的多,看不透。
祁聞白回學校的兩天, 代班的小朱聒噪得不行,和祁聞白的安靜仿佛是兩個極端。但是等到祁聞白再來上班,一整個上午午, 祁聞白除了在開機之前的前采和拍攝中途讓她補妝之外, 沒有單獨跟她說一個字。他太過沉默, 以至于讓她懷疑, 祁聞白的這個策劃崗位是來幹嘛的。當然, 在制作組方面來看,與跟拍攝像搭檔的這個崗位當然不是閑職,有很多的事情都需要他來記錄編撰, 以便于後期對素材進行整理剪輯。
下午的拍攝, 總導演過來了一趟,在這邊安置了一個助理導演才離開。助理導演叫高随,二十七八歲, 祁聞白對他有一點了解,電影學院裏學的是表演, 眼看着年輕帥氣的男演員一茬一茬地冒,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都還沒混出頭,他便轉行當導演, 最近被聘到《一天》的節目組來。
高随來了之後,連昭的日子就不像前幾天那麽好過,他一來就給了連昭很多的建議,簡直把連昭當成一個演員來操練□□,甚至連她搶救病人,都要指導她哪個角度對着牆上的固定鏡頭,又手忙腳亂地指揮文哥趕緊找機位。
不過三個小時,連昭就被他弄得火冒三丈,要不是主任每天吃飯一樣的一日三頓叮囑,她差點要對着高随喊“滾”。
病人好在是救回來了,連昭的白大褂上一片狼藉,搭手的護士和住院醫說能處理後面的事,讓連昭去換件衣服。
從病房出來,連昭也不管身後還有文哥跟拍,邊走邊把濺上穢物的白大褂三下五除二地扒下來,團吧兩下單手拿着,沒回辦公室,而是站在樓層中間的休息區等着高随,一面也穩定自己的情緒,避免一會兒張口語氣太沖,傷人臉面。
等到高随走近了,她說:“高導演,我有意見要提。”一開始,總制片唐閣就說過,被拍的醫生不論是拍攝前還是拍攝期間,都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他既然這麽說,連昭就信他。
高随還沒見過拍攝嘉賓給導演提意見是這樣的态度,本來在病房的時候,連昭不聽他的,他就有些不爽。連昭去取搶救器材,他擋了一下道,被連昭喝了一聲“讓開”,周圍一圈病人和家屬可都看得真真兒的。
好歹他也是被節目組親自請來的導演,拍真人秀被明星使喚他能忍,但是被一個素人呵斥,他還是頭一回。
祁聞白因為要記錄一些東西,最後一個出病房,還沒走到休息區,但隔着一段距離卻已經嗅到前面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高随朝文哥擺擺手,示意他把攝像機關掉,文哥關了機器,站到隔着不遠的長椅上低頭看手機。
休息區沒其他人,高随這才發難:“連醫生,你有什麽意見難道不應該事先提出來嗎?合同裏可是寫好了的,要服從攝制組的安排。”
“我以為,我們是合作關系,服從這個詞還是謹慎使用。”
高随對她的話不以為意,臉上甚至帶上一絲嘲諷:“連醫生,我很尊敬你們這個行業,但是吧,新聞上經常說什麽殺醫傷醫我看也不是沒有道理,你們醫生的态度就是不好,服務行業的從業人員就該有個服務人員的樣子不是嗎?你們平時跟人說話就這個态度?我剛才只是為了讓你被拍到的畫面好看一點,你挪一挪腿的事兒都不願意做,不要說服從,連配合恐怕都不懂。”
這話實在難聽,連昭就算剛才态度不悅,高随也實在不該扯到那些惡性的社會事件上去。祁聞白不遠不近地站着,文哥給了他個眼神,示意他別管。
高随加入他們的工作小組之前,他的事情文哥多少也提過兩句,有才,但恃才傲物,脾氣不大好,最好別惹他,老實幹自己的活兒就行。
連昭沒注意後面兩人的眼神交流,只盯着高随看:“高導演,你的工作是拍攝,我的主業是治病救人,我們配合的前提應該是誰也別耽誤誰。”
“那請問我耽誤什麽了?”
“我不想翻舊賬,中午的事情翻篇就不提,但剛剛在病房裏,你應該能夠看出來情況有多緊急。我明白你們想要把工作做好,想要取最好的鏡頭,但事有輕重緩急,這個基本道理您應該還是懂的。”
“你別拿衣服對着我。”高随看到連昭手裏揚起的泛着奇怪味道的白大褂,往後退了一步。
一旁幹站着的文哥都不免皺眉,到這個時候了,高随還想着別把病人身上的穢物沾到他身上,剛才連昭身上全是病人的尿液和嘔吐物。
文哥扭過頭,看到有人往這邊張望。
連昭胸腔裏一團火氣,簡直要炸平方圓百裏,卻還想着要跟高随講清楚道理,以免醫院領導那邊不好交代。領導想借這個機會為醫院做宣傳,但是恐怕一開始找她就是錯誤的,應該換個跟梁無虞一樣好脾氣的醫生。像她這樣,沒準宣傳沒做成,簍子倒是給捅一堆。
她咬咬後槽牙,忍住火氣:“病人要是出什麽問題……”
“不是搶救回來了嗎?”
“你……”連昭恨不得把手裏的白大褂直接砸他臉上。
“唉呀媽呀,你這個人會說人話不會?”一個阿姨高亢的嗓音從後面突然冒出來,“什麽叫搶救回來了?你懂不懂什麽叫搶救啊?”阿姨将“搶救”兩個字的發音狠狠地咬出來,搶救這事兒,成了就是大功一件,沒成的話,那病人可是會當場就沒了的。
連昭被一口東北味的普通話攔住,她往高随身後望過去,是祁聞白那個同學的媽媽。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骨科的學生在他們泌尿科的病房躺好一陣子了,這阿姨連昭也熟,人熱情,嗓門也大。
“就是,這人怎麽這麽晦氣,說的這什麽話。”有圍觀過來的病人家屬老遠附和,一邊慢慢靠近。剛才隔壁病房搶救,就有人遺憾跑太慢沒看到搶救現場,現在這熱鬧是湊上了,來了個欺負醫生的男人,那不得好好治治他。連昭每天上班,這樓上的患者和家屬都是相熟的,雖然不一定都認識,但大家讀她的印象很不錯,性子冷淡,但人長得讨喜,對病人和善,做事妥帖,還是博士畢業的高材生呢。
“你看看人家醫生忙得腳不沾地,還跑來跟人家吵架,沒事回家躺着睡覺鹹魚去啊,閑不死你。”
“電視臺的,電視臺怎麽了,了不起啊?誰還沒個電視臺的親戚,你們領導誰啊?”
……
來照顧病人的家屬大部分都是女性,尤其中年阿姨居多,還有一些中年大叔。第一個家屬張嘴也只是責備高随,後面那些人,陰陽怪氣的有,喝罵斥責的有,把高随氣個半死卻無力反駁,饒是他以才華自居,吵架也吵不過這群阿姨大爺。
吵不過,高随只好狼狽逃竄。
高随走了,周媽媽過來對連昭好是一頓安慰,之後又開始擔心。
“連醫生,我們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啊?”
連昭搖搖頭:“麻煩阿姨了。”
“麻煩什麽啊,有困難就跟阿姨說,我看你們這些小醫生一天上班受氣實在是多,還淨來些添亂的。”
“謝謝。”
“要說謝,要不是小白問我外面出了什麽事,我都還不知道那個人那麽讨厭。那個人又不是你的領導,你別怕他。你們領導要說找你的麻煩,我們這些阿姨給你說好話,你別怕。”周媽媽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寫着“仗義”兩個字,連昭抿着唇笑笑,然後借口換衣服,就走開了。
醫院有浴室,她拿了換洗衣服去洗澡,回想起周媽媽先前的話,慢慢咂摸出味兒來。她跟同事在病房搶救病人,祁聞白是全程在場的,怎麽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去周溪的病房了?
周媽媽如同神兵天降,恐怕并不是“湊巧”就能解釋的。
醫院一般的值班制度是幾個白班之後是一個24小時的值班,從頭天早上七點半開始到第二天的上午。祁聞白再來拍攝的這天,輪到連昭值班。其他同事下班,連昭還要繼續工作。
外賣到的時候不巧,等連昭忙完,飯又涼了大半。她把飯加熱文哥隔着一扇玻璃窗從外面拍她,拍完這段就休息,順便把拍攝好的素材發回臺裏。
連昭随便扒了幾口飯,一看到祁聞白過來,條件反射性地說:“我吃完飯就補妝。”其實她是否補妝并不是很重要,一是她的妝其實很淡,補妝與不補妝,差別不大。二是,她很上鏡,怎麽拍都好看。祁聞白有時候想和她搭話,又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就會讓她補妝,要真的被連昭知道他的小心思,大概會被她取笑死。如果沒有領導在場,她的嘴裏當真是什麽話都能說出來。
“先不拍了,你慢慢吃。”祁聞白進門的時候手裏拎着東西,這會兒他坐到她對面,把外賣放到她面前。是醫院對面咖啡館的外賣杯,杯子上圖案都是随機的,要麽是手繪,要麽印着最近的流行語。
“給我的?”
“嗯。”
“無功不受祿。”雖然說是這麽說,她的手已經伸過去了。杯子外面的标簽寫着榛果拿鐵,是除了美式之外她最常點的咖啡。
“工作福利,臺裏出錢,文哥也有。”他的意思很明顯,不是他專門買給她的,只是作為拍攝人員,人人有份。
連昭不跟他鬥嘴,上了一天的班,她已經沒力氣再跟人置氣。
摁開封口,她小啜了一口咖啡,頓時有了一點小小的滿足感。這個點兒,沒有急診,沒有急救,沒有門診,也不用她去插管拔管換藥查體,難得的一會兒清淨。
閑下來之後,什麽都不想幹,拿着杯子都能把玩半天。
她手裏的杯子上是兩個笑臉圖案,還有兩行字:“和正确的人在一起。”她唇角勾了勾,去看祁聞白手裏的杯子,他的手把杯子的圖案幾乎都遮住了,不過,修長的手指着實很好看,如果宋茱萸那個手控知道祁聞白的手這麽好看,恐怕他在她那裏又要加分了。
她猛地回神,怎麽突然想到這上面來了?
“這兩天都沒見你來找李維夏,很忙?”
連昭話裏有話,但是又不好直接說。那天,他當着自己女朋友的面抱其他的女人,總得要給人一個交代吧。可是,他跟個沒事人似的,也不解釋什麽,直接兩天都沒找李維夏。
處對象可不是他這樣處的。
當然,她沒想其他的,只是希望他們倆要是真掰了,不要跟她扯上關系,她在李維夏那裏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房東,不想做什麽別有用心的第三者。她很清白,跟白紙一樣的白。
“你想我去找她?”
祁聞白的手指玩着杯子,手指就像是在敲琴鍵一樣,優雅,利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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