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8苦澀 他說:“去吧,聞清”……
08.
聞清回到位置上,攤開掌心,沉默地看着那顆大白兔奶糖。
過了會,又從桌堂裏将包有才之前給她的那把奶糖都拿出來。
一大把白花花的奶糖鋪散在原木色課桌上。
聞清抿唇看了幾秒鐘。
慢吞吞地低下頭。
沈屹白在教室門口跟包有才寒暄的時候,就注意到他的前桌小朋友正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
這會兒走近了才發現,原來她在一顆顆地數奶糖。
小姑娘數的認真,連他停在她課桌面前都沒發現。
沈屹白見她将那幾顆奶糖反反複複數了好幾遍,終是忍不住笑着出聲問道:“所以一共幾顆?”
聞清驚了下。
她停下手上動作,錯愕又茫然地擡頭望着少年。
“班長?”
淺色眸子一下沒找到焦距。
呆呆的,也乖乖的。
沈屹白覺得這表情很可愛,忍着笑,指了指課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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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順着他的手指看向這一桌大白兔奶糖,臉頰漸漸浮現一抹薄薄的嫣色,愈發顯得肌膚白膩。
他會不會覺得她太幼稚了?
馬上考試了還在這數奶糖。
聞清有些窘迫地想。
半晌,她壓着這種不适感,捏緊手指,小聲道:“12顆。”
頓了頓,抓起兩顆,小心翼翼地仰頭捧到沈屹白面前。
“班長,要吃嗎?”
話說出口的時候聞清就已經後悔了。
好在沈屹白還是一貫的溫柔體貼,沒有拒絕她,讓她難堪。
他那雙氤着薄霧的眸子彎了彎,含笑道:“一顆就夠了。”
聞清将他剩下的那顆奶糖緊緊攥在手心裏。
垂眸,偷偷揚了揚嘴角。
“嗯。”
有女生老有意無意朝這看,沈屹白不方便一直站在這。
他說了聲“考試加油,別緊張”,就回到座位上坐着。
擦肩而過時,聞清嗅到了他身上混雜着洗發水的淡淡皂角味。
考試的座位順序是上學期期末考的成績排名。
聞清那時候還沒轉過來,因而被排在了全校最後一個。
教室坐不下,最後四個班的同學都被安排到了化學實驗室。
第一場是語文。
聞清跟所有理科生一樣,最頭疼的科目之一。
還有一門是英語。
她早早來到實驗室,裏頭一個人都沒有。
因為這裏窗小不見天日,蔭涼有餘,不開空調都不會覺得熱。
聞清抱着論語選修,過了遍她這個星期還沒背熟的文言文。
八點三十五分。
三三兩兩的男生結伴而來。
這時候聞清發現,原來這個考場好像只有她一個女生。
也只有她一個人突兀地抱着書在快速記憶。
其他那些男生進來之後不是聊天、睡覺,就是趴桌上打小抄。
很快,衆人發現了聞清這一朵阆苑奇葩。
他們不知道聚在一起議論着什麽,偶爾回頭看她一眼。
那眼神,聞清不喜歡。
她強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文言文上,不去在意那些目光。
八點四十五分。
最後一個同學跟監考老師一起進入考場。
那個同學,聞清認識。
是李旭。
跟她的輕微社恐不一樣,李旭好像有社交牛逼症。
他笑嘻嘻地跟整個班的人打招呼,然後邊跑向座位,邊挨個跟路過的男生“give me five”。
原本困頓、分散的考場,頓時和諧無比。
聞清生怕李旭也跟自己擊掌。
好在對方有數。
他注意到她是女生之後,悻悻收回已經伸到半空的手掌。
轉而朝她笑笑,指着她前面的空位說:“我坐這。”
聞清點頭,表示她知道。
畢竟整個教室只有這一個空位置了。
李旭坐下。
聞清看見他從褲兜裏掏出兩支黑色水筆,和一張照片。
接着将照片擺在座位中央豎起來,拿水筆“上香”。
那張照片聞清一個多小時前才看過。
是一張沈屹白的、放大的藍底證件照。
亞洲人普遍左右臉不對稱,證件照最顯短板。
但是沈屹白不會。
他臉型流暢,五官精致,氣質矜貴,證件照拍得跟精修藝術照般。
聞清怔忪地看着那張照片,直至監考老師讓把與考試無關的東西都上交的時候,才恍然回神。
頂着全班男生的目光,将那本論語選修交到了講臺上。
監考老師撩撩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那個新轉來的?”
聞清點頭,“嗯。”
監考老師沒再說什麽。
只道:“好好考試,別被其他人影響。”
聞清應:“好。”
她原先以為監考老師只是随意帶了一嘴。
後來才知道,并不是。
聞清正在做現代文閱讀時,冷不丁聽到監考老師嚴厲的聲音陡然乍響在靜谧的考場裏。
——一個男生被沒收了手機,趕出考場。
她擡眸看向黑板中央的時鐘。
九點三十分。
距離開考才半小時。
往後,幾乎每隔十分鐘就有一個男生因為作弊被抓。
聞清本來做題就慢,思緒被打斷好幾次,漸漸開始慌了。
她定了定神,認真寫卷子。
許久,終于寫到作文。
題目要求從“愛”和“跨越”中任選一個主題,寫一篇不少于800的文章,自選文體。
聞清擅長材料作文。
這種寬泛、空洞的東西,她最讨厭了。
離考試結束還有最後半小時。
提前交卷離開,和之前作弊被抓的加起來,教室空了大半。
聞清還沒有選題,急的不行。
這時候,睡了一覺的李旭突然驚醒,揉揉臉起身交卷離開。
大概沒睡醒,他迷迷糊糊的,甚至忘了那張沈屹白的照片。
聞清看着照片中少年含笑的溫柔面龐,複又垂眸看向投在綠皮桌上的那塊巴掌大的斑駁陽光。
忽然想起早上的事。
那時候她課桌上也映着窗外婆娑的林影、樹影和…
身後他的影子。
然後。
她悄悄伸手觸摸了他的影子。
在這不合時宜的一剎,聞清覺得有什麽東西從心中破土而出。
不知怎得,就已經捏着筆,在卷面上落下一個漂亮的字——
[愛]。
然後呢?
母愛?熱愛?或者…就只是“愛”。
一個抽象的,模糊的,不需要那麽具體,那麽明确的東西。
聞清想了想,提筆寫道:
[在這個彷徨尴尬的青蔥年紀,好像一切都不盡如人意,好像做什麽都顯得不合時宜…]*
……
考前複習的那段時間總是格外難熬,但提筆落字考試時,時間好像又總是走的非常得快。
眨眼間,所有科目都考完了。
以前在姜山七中時,考完試之後,大家總要湊在一起對答案。
但這種事似乎在江城一中,确切來說,是1班不存在。
聞清的考場離得最遠,再加上她做事溫吞,走路慢。
回到教室的時候,班裏人幾乎已經到齊。
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
不過不是在對答案,而是在讨論放學之後去哪裏聚一聚。
各種酒吧、KTV的名字從左耳傳入,又從右耳傳出。
聞清覺得自己跟他們就像兩個世界的人。
完全融入不到一起。
但卻又奇異地湊在一起。
這個世界,真是奇怪。
聞清默默地想。
她慢吞吞地抱着透明筆袋往自己的座位上走,遠遠地卻看見幾個男生聚在沈屹白的桌子周圍。
沈屹白不在。
他的位置上坐着一個瘦瘦的皮膚有點黑的男生。
而本該屬于她的椅子,也被另外一個男生霸占着。
聞清腳步一頓,不知道該不該這個時候回去。
要不她還是去外面轉一圈吧?
這個想法一出,就聽身後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接着少年溫和的聲音順着耳廓傳入耳蝸。
“怎麽了?”他問。
聞清抓着筆袋的手緊了緊。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含糊地小聲叫道:“班長。”
小姑娘聲音軟軟輕輕的,帶着絲不難察覺的無措。
沈屹白順着她剛剛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李旭那群王八犢子又在搞“山雞哥”那套了。
他上前,朝叉着腿反坐在聞清椅子上的李旭後腦拍了下。
李旭怒問是誰?
沈屹白輕飄飄道:“是我。”
于是他頓時蔫了。
李旭委屈地揉着光頭說:“沈哥,我是皮球嗎?怎麽你們人人都喜歡往我腦門上拍一下?”
包有才這樣,沈屹白也這樣。
沈屹白含笑問道:“不行?”
李旭:“……”
他艱難咬牙,“行。”
旁邊那圈狐朋狗友哄笑。
李旭覺得面上挂不住,趕蒼蠅似的,“去去去,一邊玩去。”
沈屹白笑,“你也一邊玩去。”
李旭:“?”
沈屹白沒看他,只是朝坐在別人課桌上的那些男生說:“別聚在這,都回自己的座位上吧。”
1班男生雖然又皮又浪,但格外聽沈屹白的話。
見他發話了,便都乖乖散開。
李旭見此,心裏平衡了點。
乖乖從聞清的位置上起來。
前後幾秒鐘。
他腳還沒站穩,就見沈屹白越過他喊道:“可以了。”
什麽可以了?
李旭疑惑地轉頭看去,就見聞清抱着筆袋溫吞走來。
然後朝他…身後的沈屹白點了點頭說:“謝謝班長。”
沈屹白笑笑說沒事。
複又問面露不解的李旭:“你們剛剛在談什麽?”
李旭回神,“哦,還不就是明天放學之後去哪裏慶祝慶祝。”
他們班習慣每回考完試之後出去放縱一回。
于是沈屹白問:“想去哪?”
李旭說了幾個酒吧的名字。
沈屹白沉吟片刻,突然道:“聞清,你想去哪?”
聞清:“?”
她正翻開習題冊的手一頓。
須臾,朝他輕輕搖了搖頭說:“我就不去了。”
李旭聞言非常不解,“好不容易才終于考完試,還正好趕上周末,幹什麽不出去放松放松啊?”
聞清皺眉,表情猶豫。
沈屹白沒逼她,商量說:“不去酒吧,就去吃個飯可以嗎?”
聞清擡眸看着他漂亮的眼,拒絕的話哽在喉頭。
李旭卻一下緊皺眉頭。
不去酒吧幹吃飯?
這他媽不是他們1班男人幫的style!!!
但是吧。
只要人都在,在哪都不愁嗨皮不起來!
想通這點後,李旭一掃郁結,爽快道:“這樣也可!”
他勸聞清說:“你轉來咱們班之後都還沒給你搞過歡迎會呢。現在正好一塊辦了,多省事啊。”
聞清不擅長拒絕別人的熱情與好意,但同時更加不擅長應付聚會那種交際應酬類的場合。
她滿腹無措,下意識求救地看向沈屹白。
“只是吃個飯,不弄很晚。”
沈屹白聲音愈發和緩,帶着不易察覺的哄。
“去吧,聞清。”他說。
聞清耳尖動了動,耳根微熱。
她害羞地別過頭,良久,輕輕颔了下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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