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手術 奶奶問:你懂我的意思吧?
27.
醫院。
奶奶被衆醫生推進手術室, 爺爺一行人統統都被攔在了外面。
聞清看着手術室那個陡然亮起的鮮紅燈牌,雙手合十,哭着保佑奶奶一定要長命百歲, 安好健康。
只要她能好好的,她今後一定乖乖聽話,再也不惹她生氣。
小姑娘自己也受了傷, 額頭上就胡亂裹了層紗布,瓷白臉上的猩紅鮮血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處理。
看着可怖又駭人。
聞清現在一心惦記着奶奶的心髒病,根本不在乎自己。
可是沈屹白卻做不到。
他快心疼了。
沈屹白壓着眼底翻湧的情緒,安慰聞清說:“操刀的是心胸科專家, 在這方面很有經驗。所以別擔心,奶奶一定會沒事的。”
長廊上寂靜無聲,這句話顯得格外突兀。
爺爺側眸看向這個将他們送來醫院,還聯系醫生的陌生小夥子。
如果擱在以往, 沈屹白肯定會順勢在爺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但是眼下, 他滿心滿眼只有面前這個一臉血污的小姑娘。
根本顧不得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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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他壓着情緒, 好聲好氣地哄聞清道,“你額頭上也受了傷, 先去處理一下好不好?”
聞清沒回答,只是焦慮地抓着少年的手, 不放心地再三确認道:“班長,奶奶會沒事的吧。”
“會沒事的。”
沈屹白朝她笑笑。
“相信我。”
少年這一笑, 頓時讓聞清懸着的心找到了歇息的地兒。
她松了口氣, 脫力地半倚在沈屹白身上,紅着眼,鄭重其事道:“班長,今天真的謝謝你。”
要不是他, 她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沈屹白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她的鬓發說:“你要真想謝謝我,就先去處理一下傷口,別感染了。”
爺爺聞言,沉聲道:“阿清,聽你同學的,去把頭上的傷處理一下。你奶奶這有我和長生守着。”
長生收回直勾勾盯着聞清跟沈屹白交疊雙手的目光。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朝聞清溫柔一笑,好似永遠沒脾氣。
聞清見衆人都有意讓自己先去處理傷口,還是不願意離開。
她想要親自守着奶奶做好手術出來,不然她不放心。
爺爺瞧出了她的不願意,沉着臉厲聲呵斥了她一番。
然後又勞煩沈屹白将聞清帶去處理額頭上的傷口。
聞清知道現在是特殊時期,更加不敢忤逆爺爺。于是最後便一步三回頭地跟沈屹白離開了。
待兩小只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長廊盡頭,爺爺這才舒了口氣,撐着牆壁勉強穩住自己的身子。
長生見爺爺身體不适,連忙攙扶着老人家,面露擔憂。
爺爺虛虛朝他擺擺手說:“我沒事,倒是你,今天讓你陪我們老兩口來回奔波,累壞了吧?”
長生搖搖頭,輕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
長生是爺爺看着長大的,知道他性子一向如此,默默付出,不争不搶,亦是從不心生埋怨。
性子很好的一個孩子,可惜就是家生變故,患了心疾。
爺爺心疼地看了他一會,嘆息一聲,又看向手術室。
須臾,感慨道:“今天倒是得多謝阿清這位同學。就是怎麽感覺之前好像在哪見過他…”
聽爺爺提及沈屹白,長生表情有些黯然。
再聽他說好像曾經在哪見過沈屹白,長生頓了下,朝朝空無一人的長廊上看了過去。
白熾燈下,那雙幹淨澄澈的眸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逝。
平日裏跟病患說話都不擡頭的醫生,此刻正腆着燦爛的八顆齒标準笑容,極盡詳細地在講述着之後的傷口保養注意事項。
頭上紮着紗布的聞清卻倆眼放空,完全沒聽進去。
倒是旁邊的旁邊的沈屹白,比在學校聽老師講課還認真。
醫生是這家醫院最好的外科主治醫生,平時挂號都限號,見聞清這樣,心底有些不是很滿意。
但又看了眼沈屹白,頓時不敢有脾氣。
畢竟沈屹白可是上面再三叮囑,一定要伺候好的主。
醫生再三确定沈屹白聽明白自己叮囑的事項之後,畢恭畢敬地雙手将病歷本遞給沈屹白。
一直神色恍惚的聞清見此,陡然回神,“好了是嗎?”
醫生表情一僵,點頭,“…嗯,好了。”
聞清連忙抓着沈屹白的衣服,道:“那我們趕緊…”
“清清。”
沈屹白嘆息一聲,屈膝半蹲在臉色蒼白的小姑娘面前。
“奶奶那邊我讓人盯着了,有事會立馬通知我的,別擔心。”
聞清垂眸,盯着自己緊絞着的手指,“怎麽可能不擔心。”
她說:“都是因為我,奶奶才會…她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
“別瞎說。”
沈屹白皺眉打斷小姑娘。
見她紅着眼看向自己,心下一疼,連忙道:“我不是兇你,我只是…算了,現在就帶你過去。”
聞清眼睛一亮。
沈屹白見此,趕緊道:“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許哭,不然待會爺爺看着也着急,知不知道?”
聞清乖乖抹了把眼淚,啞聲應道:“嗯。”
沈屹白将小姑娘重新帶回手術室門口。
醫院人多,一路上摩肩接踵的都是人。
沈屹白生怕聞清磕着碰着,用自己的身體小心護着她。
人聲喧嘩,說話聲、哭聲、喧鬧聲不絕于耳。
聞清有些恍惚,不厭其煩地無數次向沈屹白重複詢問道:“班長,奶奶會沒事的對嗎?”
沈屹白耐心地應道:“對,奶奶一定會沒事的。”
“我保證。”
聞清抓着少年的小臂的手緊了緊。
沉默片刻,忽然問道:“班長,我是不是做錯了。”
如果她沒有和方浩起沖突,姜豔看在45萬賠償金的份上,不會跟她撕破臉,她也就不會搬出去。
她如果沒搬出去的話,奶奶今天過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所以說到底,都還是她的錯…
沈屹白聞言腳步一頓。
他定定看着小姑娘茫然的眼,知道她又把事都攬自己身上了。
“聞清,”他摸摸她的鬓發說,“奶奶有心髒病,這不怪你。”
“可她發病是因為我。”聞清自責地說。
沈屹白糾正道:“不是因為你,是姜豔。這不關你的事。”
聞清搖頭,“不是這樣的。她之所以把我接到江城,不肯放我回去,是因為、是因為…”她咬唇,“我能讓她拿到…賠償金。”
沈屹白一怔,“什麽賠償金?”
聞清手指收緊,閉了閉眼說:“我爸爸車禍去世的賠償金。”
周圍的喧鬧聲漸漸被剝離。
兩人之間好似形成了一個真空的獨立空間,容不得第三者。
沈屹白心疼地看着小姑娘,“賠償金…是她親口告訴你的?”
聞清抽噎着點頭,“嗯。”
沈屹白嘴角一抿再抿,最後伸手将她傭進懷裏。
他在她發旋上落下一吻說:“沒事的,都會好的,相信我。”
聞清埋在他的肩膀上哭,“這次她真的做的太過分了,我…”
她說,“我沒辦法原諒她。”
沈屹白說:“那就不原諒。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不幸中的萬幸。
好在最後奶奶手術很成功。
醫生說讓奶奶繼續留院觀察幾天,不過奶奶心疼錢,不願意。
她說自己回家歇歇就好,沒必要繼續在醫院裏躺着幹燒錢,而且她這樣還讓聞清跟長生沒法安心上學,天天學校、醫院兩頭跑。
手術費用不低,爺爺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不過卻被聞清和長生制止了。
兩個小孩天天一個比一個乖,在這事上執拗的爺爺都沒轍。
最後沒辦法,奶奶只得繼續在醫院再住兩天觀察觀察。
沈屹白由于聞清室友的敏感身份,怕奶奶剛好又被氣病,所以由始至終都沒有在奶奶面前露過面。
直到這天。
聞清跟沈屹白結束學校的事情之後,開車來看奶奶。
臨到病房門口,聞清想起來給奶奶買的護膝沒帶上來,于是拿了車鑰匙,又跑下樓去車裏取。
沈屹白來不及叫住小姑娘,只好在病房門口等着。
忽然,他聽到病房裏面傳來道不大不小的喧鬧聲。
——隔壁床小孩玩鬧的時候,不小心壓到了奶奶的輸液管。
沈屹白顧不得其他,直接推門進去把小孩驅散開來,然後給奶奶調了調輸液管的輸液速度。
奶奶不知道沈屹白就是她那個傻孫女的“同居對象”,好奇地看着這個出類拔萃的姣好少年。
“你是……”
沈屹白懊惱于自己就此暴露。
他正糾結該怎麽合理解釋自己的身份,又不影響今後發展時。
奶奶突然問道:“小夥子,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聞清剛到病房門口,聽到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她看着規規矩矩站在奶奶病床面前的清隽少年,不知怎的,沒出聲,閃身躲到了衛生間裏面。
待衛生間裏獨有的刺鼻味道傳來時,聞清才恍然回神。
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奇怪的舉動。
這時候再出去的話…顯然有點不太合适。
聞清給自己找借口說,她就聽聽奶奶怎麽跟沈屹白認識的。
那廂。
沈屹白聽奶奶這麽說,心驚了下,剛想說話,奶奶就又開了口。
“不會認錯的。”
她指着沈屹白手腕上那條紅黑色編織手繩說。
“這是我給阿清編的頭繩,這個花式,以及收尾的這個結,只有我自己知道,沒告訴其他人。”
什麽頭繩?什麽結?
聞清把綁着頭發的頭繩拽了下來。
奶奶平時喜歡做手工,從小到大聞清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她會做的話,基本上都不會去外面買。
就連頭繩這種小東西,基本也都是奶奶親手做的。
聞清鮮少逛街,沒什麽買東西的欲望與好奇心,對外面賣的頭繩這種也沒什麽了解。
以為大多都這樣,大同小異,沒什麽差別。
所以第一眼看到沈屹白戴在手腕上的手繩時,她才會多看兩眼。
詫異于一個男生為什麽會把女生的頭繩戴在手上。
沒想到他不僅戴女孩子的頭繩,而且還是奶奶做的!
可他為什麽會有奶奶親手做的頭繩?
聞清攥着頭繩,突然又想起少年之前跟她說過,他對自己“有所圖”,還說他很早就認識自己。
以前她覺得自己有很多事都沒好意思開口告訴沈屹白,所以就不好意思問其緣由,但現在怎麽還把奶奶都牽扯進來了?
聞清腦子裏面亂糟糟的一片。
沈屹白現在腦子也亂。
這個頭繩是他第一次見聞清的時候,她不小心遺落下來的。
當時她被長生叫走,他下意識抓着她的手挽留她。
最後人沒留下來,就把她戴在手腕上的頭繩拽了下來。
這些年他一直把這個當念想,套在手上,時刻提醒着自己。
跟聞清認識數月她都沒在意,結果現在一下就被奶奶發現了。
而且奶奶問他,他們是不是見過?
當然見過。
他時常偷跟在聞清屁股後面,知道爺爺奶奶于她的重要性。
所以平時他都會多多少少的幫助爺爺奶奶。
有時候扶奶奶過馬路,有時候碰到爺爺一個人就“順道”送他上班,又或者奶奶跟人買東西砍價的時候,他順道附和那麽兩句…
當時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帶着帽子,沒露出臉。
但是萬萬沒想到,奶奶竟然憑借一根手繩認出了他。
沈屹白還從來沒這麽慌過。
他生怕奶奶給他打上“變态”“偷窺狂”“跟蹤狂”的烙印。
一時間失了語。
奶奶見少年半天沒說話,主動道:“你跟阿清什麽關系?”
不等沈屹白解釋,她就笑笑,眼尾漾着褶子,“你也別瞞我,畢竟我們家就阿清一個人是長頭發。這頭繩,可只有她用得着。”
沈屹白喉結滾了滾,沙啞開口:“我…其實…”
他實在編不出來了,抿唇避重就輕道:“我是她的班長。”
“班長?”
奶奶訝異了一瞬,想起什麽,不動聲色道:“我聽老頭子說這幾天多虧了你幫忙,麻煩了。”
她的客氣讓沈屹白眉頭微微皺了下,卻不敢說什麽。
只是垂眸道:“不麻煩,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哪有什麽應該的?
親媽都那樣,更遑論一個剛認識沒幾個月的外人?
奶奶見人多,又比爺爺心思更加細膩,依稀猜到了些什麽。
于是道:“你跟我們阿清非親非故的,所以沒什麽是應該的。不過你既然是阿清的班長,那我正好有件事想要要跟你打聽打聽。”
“什麽事?”
沈屹白急忙道。
奶奶依舊笑得慈祥,“阿清跟她媽媽鬧矛盾搬去同學家住了,你知不知道她跟誰一起住了?”
沈屹白垂在身側的手掌緊緊收起。
他定定看着眼前這個親切無害的老太太,突然覺得心裏很涼。
“奶奶我……”
“你別太緊張,其實奶奶也沒別的意思。”奶奶打斷他道,“你跟我鄰居家那孩子挺像,我也挺喜歡你的。只是阿清還小,我這個當奶奶的總忍不住多操點心。”
“你懂我的意思吧?”
沈屹白雙眸頓時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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