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伊始(四)
地下早已畫好的法陣,在咒術下泛起陣陣光芒。
無數鎖鏈從法陣中升起,飛往黑霧所在!——
黑霧本無形,那些鎖鏈泛着金光,卻能兜住黑霧!
“刺啦啦”的聲響,伴随着震徹天地的吼聲。
“啊——白澤,你以為就地把我鎮壓,就沒事了嗎?你也在此!”
鎖鏈急劇拉緊,如同鎖在實體上一般。
“啊啊啊——” 黑霧扭曲怒吼!
“費爾……疼……”一聲很輕的痛呼,突然響在費爾德斯耳邊!
費爾德斯心裏一突,鎖鏈緊跟洩了力,忽的一松。
“你看!”黑霧嘶啞着嗓音,發出如砂紙般的摩擦聲。
一道半透明的人影被淩空抓了出來,擋在黑霧前面!
幾條粹着金光咒法的鎖鏈,來不及收勢,率先絞在了那個半透明的人影的身上。
“唔……”
他短促的哼了一聲,緊接着痛苦的皺眉,望向他的目光,卻依舊猶如稚子一般!
那是博納的半片神魂!
本來懵懵懂懂,無知無覺。在被粹着金光的鎖鏈鎖上後,卻忽然像是聯通了什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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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之間,有了意識。
他緩緩擡頭看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開合的嘴唇間,是無聲的呢喃——“費爾……”
他的眼底,是滿溢的信任。
好像看見他,就像看見了光。
好像有他,一切不是問題!
“博納!”
黑霧裏,藏着博納的半片殘魂!
為什麽!
費爾德斯眼底泛紅,倏地望向黑霧!
“前幾天為了确認,我冒着風險前去試探了一下,為了保險起見,剪取了那麽一點點~啧,沒想到還能在今日派上用場。”
黑霧浮在腦袋邊上的五指遽然收攏,半透明的魂魄就像是受到了真實的壓迫一樣,眉頭緊皺,一臉痛苦!
黑霧歪頭欣賞了一會兒,嘿嘿笑着,語氣邪惡,充滿脅迫意味,“你說,這半縷神魂要是在這裏被我攪碎了。他的其他部分神魂,就算被你費盡心思,在其他時空修養好了,但,還能回來嗎?就算回來了,還能,完整嗎?”
費爾德斯臉色很難看。
黑霧笑的愈加肆無忌憚,“啊?你倒是說呀,哈哈哈哈!”
緊接着,黑霧好像又想起什麽般,長大血紅的嘴,更加瘋狂的笑着,“啊,對了,你也被困在這裏。說不定要與我一起長眠!哎呀,到時候,又有誰來指引他回家呢?”
“啊,好像沒有了吧?哈哈!”黑霧自問自答,徹底瘋了,“來吧,白澤,讓我們一起被困在這裏吧!你心愛的淺淵,他的神魂只剩一半還不到,就算轉世也只能世代癡傻!而我呢,還有殘餘神念在外逍遙!”
“這天地依舊會誠服在我的腳下!”黑霧哈哈大笑,“我,不虧!”
***
胥渡這一覺睡了睡了很長時間,仿佛一下子走過了好幾百年,好幾千年。
無數記憶紛紛湧入,他卻覺得自己看到的,都是別人經歷的事情,就像是在看一部快進幾十倍速的電影。
又像是隔着鏡花水月,看不真切。
“您醒了!”少年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
胥渡還沉浸在剛才那一片氤氲的夢境裏,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少年叫洛克。
洛克,“您已經沉睡了兩天兩夜了,怎麽叫都不醒,我還以為您又陷入昏迷了呢。”少年看到他醒來高興極了,“我還去請了陛下,陛下可真關心您啊,一直在這裏陪着您。”
費爾在這裏?
胥渡環顧四周,可是,人呢?
“他一直在這裏?”
“是呀!陛下才剛走不久,您就醒了!我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少年洛克高興道。
胥渡,“不必麻煩了。我等會兒準備親自去找他。”
“殿下剛醒,不再休息一會兒嘛?”
胥渡笑了一下,“睡了這麽久,再睡下去可就要真的麻了。”
他說着就站了起來,起身走到桌邊,“看到這水,倒是有些口渴了,可以喝嗎?”
洛克,“當然可以,就是為殿下準備的。”
胥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嗯,這水有點甜?”
“殿下喝一口就能嘗出特色來?”洛克笑着,“這取自當地的山澗泉水,靈力豐沛,所以帶着天然的甜味。陛下說,喝了對您的身體很好很好的!”
胥渡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嗯。确實很解渴。”
一杯水很快見底,他放下杯子,問少年,“陛下現在在哪裏?”
洛克,“這幾日他不是在您這裏,就是在和校長等人議事,您去他書房應該就能找到他。”
“好的。”胥渡剛走了幾步,好似想到什麽般回頭,“我知道怎麽走,你照顧了我這麽多天,休息一下吧。”
洛克卻忽然急道,“洛克不覺得累!”
胥渡嗯了一下,“放心,我認得路,我自己去就行了。”
洛克不知為何,眼眶都紅了,“哎呀,洛克不覺得辛苦,能照顧殿下,那是最大的幸事!我們一批好幾個和我一般大的,陛下就只選了我……啊!陛下來了!”他驚喜的望着胥渡背後。
胥渡轉身看去,角落的陣法光芒一閃,費爾德斯迎着他們走來。
他好像沒有第一時間看見他們,在他面上,竟罕見的,可以看到一絲倦容?
只見他正低頭揉着額角。
聽到響聲後他才擡頭看來。
“醒了。”他淡淡的說。
語氣沒什麽起伏,也不見得多高興。
胥渡往前的步伐一頓。
洛克毫無所覺,“既然陛下來了,那洛克先告退了,我去幫殿下準備點吃的!”
費爾德斯“嗯”了一聲。
很快,這裏只剩他們倆人。
無言的沉默,彌散開來……
胥渡看着他,有很多話想問,卻一時間不知從何問起。
費爾德斯目光沒有看他,而是投向他身後的壁火。
火苗在他眼底跳躍,給冰冷疏離的面容,帶來一絲溫暖的錯覺。
“你?”胥渡首先開了口,想打破這難耐的沉默。
“問吧。”費爾德斯在同一時間,也開了口。
他們倆同時開口,都愣了一下。
胥渡忽然笑起來,“你先說。”
在他的笑容裏,氣氛一時間變得輕松了一些。
費爾德斯的眼底,也跟着有了點笑意,只見他點了點頭,然後擡腳往裏走去。
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句,“你想起什麽了?”
胥渡跟在他身後,非常好奇,“你怎麽知道我想起什麽了?”
洛克說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難道,我說夢話了?”
費爾德斯不禁想起,這幾日他夢呓時,輕聲呢喃的“費爾……”神色一動。
最終卻說了一句,“沒有。”
這句話回的有些輕了,胥渡下意識“嗯?”了一聲。
走在前面的人腳步突然一頓,胥渡跟的有些近了,來不及停住,就這樣撞了上去……
費爾德斯感受着撲在背上的一陣暖意,沉默了一下。
忽然轉身看他,眸底藏着戲谑,“都這麽大了,還不會走路嗎?”
如果沒有想起那些過往片段,胥渡可能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
他想起那些記憶片段裏,少年模樣的博納總是吊在黑袍男子的手臂上,“費爾~費爾~”的輕聲叫着,聲音裏滿是甜膩的味道。
他并不聰慧,學走路,都學了好幾年,總是控制不好自己身體的平衡,跌跌撞撞,也總是來不及剎車,然後撞在身前某個人的身上……
但是現在……
胥渡一陣沉默,臉頰上忽然有些燥熱。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次的談話,不知為何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一時間他也不能非常肯定的描述出來。
也許是身份的轉變……
也許是記憶的回潮……
胥渡想了一下,開口,“我确實想來一些東西。”
費爾德斯看向他,耐心等着下文。
“但是并不完整。斷斷續續的,都是一些沒有頭尾的片段。但現在回想一下,也夠拼拼湊湊了。”
費爾德斯一直安靜的聽着。
胥渡看着他,“我想問,新婚那夜,你給我簽的究竟是什麽契約?”
費爾德斯眉目一跳,倏地看過來!眼底是無法遮掩的驚訝,“你記得?”
其實……也沒有很全面。
但是胥渡面色卻裝的很唬人,還十分淡定的點頭,“嗯,差不多,百分之□□十吧。”
費爾德斯眼睛不眨的看着他,最後放棄似的長嘆了一口氣,“罷了,之前你神魂缺了太多,我說了你也不明白……如今算是好了不少,也懂得思考問題了。”
胥渡覺得最後一句,揶揄的成分占九成。就像一個大人誇獎小孩,“你聰明了不少。”
這本該是高興的,可是自己卻高興不起來。
好像他們不該是這樣。
不該是這種長輩和晚輩間說話的語氣和神态。
胥渡心裏一陣郁結,“我可是你的王後。”他忍不住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費爾德斯眸色一動,但卻好似沒聽清的問了一句。
“什麽?”
“沒什麽!”胥渡可能也覺得自己幼稚了,眉頭一皺,拉回原先的話題。
“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剛才問你,新婚那夜,你給我簽的究竟是什麽契約?”
這次換費爾德斯輕哼了一聲。
胥渡覺得,他可能心裏說自己“沒大沒小。”
至于為什麽這般覺得……可能也純粹是一種感覺……
只見費爾德斯安靜了片刻,也許是在想從何說起。
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我從記事起,就一直有一種隐約的感覺,好像自己,一直在等一個什麽人?直到某一天,在街角小巷看見你的時候,我終于明白,我長久以來要等的,就是你。”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從看見那個小孩的一刻起,一種充沛的情感,忽然湧上來,非常的陌生,又令人欣喜。
這其實是很矛盾的。
他們從未見過。
所以那一刻,他本能的停下腳步,站在他的面前。
“因為你的眼睛有光。”費爾德斯想了想,說道。
小孩的眼睛都差不多吧。胥渡想,“……那後來呢?”
費爾德斯看着他,“那就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胥渡,“我想聽。”
男子依舊垂眸看着他,好像在思慮着什麽,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在一個長桌前坐下。
費爾德斯低沉磁緩的聲音,娓娓道來。
“很久很久以前,黑霧只徘徊在荒原以外的往生之地,不知為何,自從我把你領了回來,那些黑霧就從往生之地爬了出來,開始在各地侵略污染普通民衆。”
“我原本以為只是巧合,直到他們離皇城越來越近。”
胥渡,“黑霧是為我而來?”
費爾德斯沉默半晌,點頭,“是的。我原本不明白為什麽。直到那年與黑霧的最後一戰。”
胥渡,“那一戰,到底發生了什麽?”
費爾德斯目光沉沉,他回憶了一下,“那一戰的媒介引子,說起來,其實就是那道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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