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誤我 上帝和他說,聞懷白,我曾拆你第……
《誤我雪時》
陳十年/
聞懷白記得第一次見聞雪時,她只有十六歲,眉眼桀骜,長發散落,從他肩邊掃過去,好像一只風筝,悠悠地越飛越遠。
周遭人來人往,一中在市中心地段,熱鬧繁華,出了校門就是各色吃喝玩樂場所,因着學生惠顧,生意興隆不息。
車水馬龍都從耳邊流過去,上帝和他說,聞懷白,我曾拆你第二根肋骨,今時今日交還你。
眼看着人要走遠,聞懷白回過神,才叫她名字:“聞雪時。”
聞見落雪時。
聽姜佳雲說起的時候,他還追問是哪兩個字。姜佳雲便這樣回答他。
姜佳雲是南方蘇城人,吳侬軟語裏念出這一句,在聞懷白遠遠在人群中一眼瞥見聞雪時,成為電影恰到好處的配樂。
那時候聞懷白已經停車半小時,聽見放學的鐘聲響起,随後校門打開,無數的青春靓麗的氣息撲到眼前。聞懷白還感慨,這樣的場景對他來說,已經是十年前。
學生其實擅長打扮的不多,即便有個別出挑的,在已經閱盡千帆的聞懷白眼裏,也掀不起任何波瀾。他劃開手機解鎖,點開姜佳雲發來的照片,一張藍底一寸證件照。
當時問姜佳雲要照片,姜佳雲還有些手忙腳亂,甚至沒找到一張照片,好容易找到一張,竟然是證件照。
聞懷白失笑,看得出來這對母女關系很一般。
證件照裏的小姑娘唇邊挂笑,看起來像溫順又乖巧,像只羔羊。五官标致,只是照片也就那樣,美則美矣,不至于掀起心海任何波瀾。
她本人和照片實在不像,烏黑長發被染成一頭紅棕,面目冷淡,仿若沒将世界放在眼裏,淡漠又高傲。可如此不像,他還是一眼認出她來。在人潮洶湧的路口,電影特寫從這裏開始,定格在聞雪時身上,以她為中心,一點一點變成彩色,回歸現實。
聞懷白自己也沒想到,會如此被驚動。
“我來接你吃飯。”他看見聞雪時停下了腳步。
聞雪時轉過頭來,警惕地打量聞懷白。她抱一本很厚的書在胸前,身材高挑而瘦削,一張臉太有侵略性,很容易模糊年齡。因此第一眼,以為她已經成年。
荷爾蒙作祟,使聞懷白伸出撩撥的魔爪。
他這樣為自己辯白:男人與女人存在于世上,本就是為了陰陽互補。
雖然她是姜佳雲的女兒,姜佳雲是他大哥的現任妻子,可那又怎樣,又跟他的DNA圖譜不一樣,不過是個挂名小叔。他聞懷白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聞懷白忽然慶幸,今天接下大哥這宗任務。也許是上天注定,要他三天前撞車,因此今天得以約這邊的車行修車,聞憫夫妻就要他順帶捎上這個半路女兒。
聞懷白靠着車門,打量聞雪時。
寬大的黑白校服外套遮不住發育姣好的曲線,拉鏈只拉到一半,露出裏頭松松垮垮的一件白色襯衫,領子似乎還有些毛邊。襯衫扣子的頭兩顆都沒扣,纖細鎖骨半遮半掩。
在他打量的同時,聞雪時自然也在打量他。這個半路出現的男人,姜佳雲提過一嘴,叫什麽沒說,只說會接她去吃飯。男人很高,比過路大多數男學生都要高,上身的黑色外套和下身的黑色工裝褲看不出牌子,但看質感也知道價值不菲。
撇開這些,還有一樣無可避免,眼前這個人的目光。
稱不上不懷好意,只是帶着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但這種優越感是不經意的,不是故意,像菩薩憐憫世人,也像……在看獵物。
聞雪時皺眉。倘若換一個普通人,會讓人覺得很冒犯。但放在眼前這人身上,又覺得合該他這樣睨視衆生。那種不舒适感,最後只剩下若隐若現一根刺,像小木屑紮進皮膚表層。
“謝謝。”聞雪時低下頭,抿唇回答。
沉默大半天,還以為她要說什麽,結果只有這兩個字。聞懷白勾唇笑,拉開車門,“上車吧。”
她把書轉到肘彎,矮身坐進副駕駛,聞懷白貼心為她撐着頭頂。看她把安全帶系好,這才回到駕駛位。
系安全帶的間隙,聞懷白瞥了眼,才看清她擱在腿上那本書,《聖經》。倒是有意思。
“你信基督教?”他随口一問,語氣很不正經,下一秒像要說,你竟然信這玩意兒?
好在她也不信這玩意兒,只是因此對這個好看的男人沒什麽好感。
所以說完這兩個字,沒了下文。
聞懷白啞然失笑,簡直想摸鼻子,意思是拂去那一鼻子灰。
不搭理他啊,還挺有個性。他喜歡。
調轉好頭,聞懷白餘光裏瞧見她寬大的校褲貼在腿上,簡直像漏風。
一面看起來像不良少女,一面又很像乖巧好學生。像一團白霧,飄在他跟前,撓得心癢癢。
可越是這樣,聞懷白越想要撥開雲霧,看個真切。最好是看她換另一副面容,楚楚可憐的,亦或者是惆悵多情的。
光是想一想……啧,聞懷白犯了煙瘾。
他單手穩住方向盤,另一只手從座位旁邊抽出一支玉溪。
聞雪時看他動作,眉頭輕皺,好感更減一分。她直白說:“吸煙有害健康,尤其是二手煙。”所以即便他不要自己的健康,她還要。
聞懷白挑眉,沒把煙放下,反而叼在嘴裏,還笑得出來,語氣吊兒郎當的,還反問她:“聞不慣煙味?”
她沒接話,只是轉過頭去,靠着車窗閉目養神。
聞懷白失笑,他幾時有這樣滑鐵盧的時刻。罷了,小孩兒看起來挺累的,讓她休息吧。
聞雪時本來只是閉目養神,沒想到真會睡過去。她來棠城快一個月,仍舊水土不服至夜裏輾轉難眠,因此白日也沒什麽精神,上課打哈欠,下課睡覺。
但她本以為,聞懷白是個沒什麽好感的陌生人。
可她卻在他車上睡着了,并且睡得很香。
兩個小時,她坐了個噩夢,驚醒的時刻,意識混亂不堪。腿上的書被抖落下去,她還沒反應過來身處何地,氣息紊亂裏,伸手去撈。
一擡頭,對上聞懷白的視線。
他眉頭微皺,盯着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憐憫,這一刻真像菩薩轉世。她也皺眉,下意識地想反駁他的态度,不要用這種憐憫的态度看着她。
可是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書裏的書簽掉出來,是上一任借書人的不知道屬于哪一年的銀杏葉。她有些煩悶,決意避開聞懷白視線,也避開自己的情緒,所以低下頭,伸手要去撿。
被聞懷白攔住。
聞懷白的手溫熱,搭在她脈搏上,他傾身靠近,聞雪時下意識躲避,貼着椅背,退無可退。
他笑聲從胸腔裏震蕩出來,另一只空出的手不知道從哪抽出張紙巾,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看來你做了個不好的夢。”
聞雪時這才後知後覺,她原來哭了。
她慌忙抽出手,胡亂把眼淚擦了,自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她直覺眼前這人不是個好人
聞懷白看她別着臉不說話,也沒繼續這話題,他解了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到了,下車吧。”
其實到了快半小時,看她睡得很香,才沒叫醒她。
聞雪時把那張書簽撿回來,放進書裏之前,發現書簽後面用黑色鋼筆寫的字:
誤我。
沒頭沒尾,奇奇怪怪。聯系到是在學校圖書館借的書,小姑娘傷春悲秋,什麽都可能,不必要放在心上。
餘光中瞥見聞懷白停下來等她,她把書簽随意塞進去,合上書下車,跟上他的腳步。
踩着走廊的地毯走近他們訂的包廂,裏面不知道在吵什麽,聲音很大。聞雪時和聞懷白都停下了腳步,從紛亂的語音裏,聞雪時聽見了姜佳雲的聲音。
歇斯底裏:“你什麽意思?”
後面的話太吵,一句也聽不清,但依稀能分辨出是聞憫和姜佳雲在吵架。
聞懷白下意識看向聞雪時,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卻在走神。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對上走廊牆上一幅畫,畫裏是一盆仙人掌。
聞懷白不動聲色收回視線,推開門的剎那,只聽見砰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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