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認屍 只等到警察局打電話來說,讓她去……

天上星星稀疏零落, 雲色深沉,冬夜的風吹在人臉上,顯得如刀似刃。

聞懷白聽着她一點一點講自己過去這一年多的生活, 如何在學校認識新朋友,如何參與活動, 如何念書, 如何打工, 如何想念外婆……

停在耳中,似乎化作一股熱氣,流入心底, 又從喉口回升。他的煙瘾在這一刻強烈發作。

伸手去口袋裏一摸,卻只摸到一枚銅錢。是那天吃餃子的時候吃到的,聞雪時親手放進去的。

聞懷白以食指和拇指捏着那枚銅錢,輕輕摩挲,又将它放下。轉手去摸煙盒,卻又想,算了。

聞雪時說完,已經快十點鐘。她整個人氣質沉靜,一言不發地往回走。聞懷白就這麽跟着她, 直到回到家。

羊肉粉早就冷了,冬天氣溫低, 油脂都凝結在一塊。聞懷白解開打包塑料袋,去找廚房, “吃點東西吧。”

聞雪時沉默坐在沙發上, 抱着膝蓋,眼神沒有焦點。

他能理解她這一刻的心情,因此不想打擾。廚房許久未用, 聞懷白翻箱倒櫃,才找出燒水壺,燒了兩大壺熱水,直接把打包盒扔進盆裏,水浴加熱。

他可不會下廚,也懶得開鍋,這是最簡單的辦法。

廚房裏四處是灰塵,聞懷白環抱胳膊站着,看着那兩碗羊肉粉。

這時候才猛然想起,還沒和老爺子交代行蹤。他不可能說出事實,索性打電話告訴聞母,他帶着小姑娘出去玩了。

聞母自然先斥責一番,最後又妥協,說會轉告老爺子,并且勒令他盡快回來。

“行,知道了。”他挂斷電話,一回頭,便看見聞雪時站在門口。

聞雪時聽見了他的電話內容,他又全權攬下,真令人厭惡。

她撇嘴,皮笑肉不笑地道謝。

轉頭看見盆裏的兩碗粉,嘲弄之意更甚,“叔叔不會下廚房吧,早說,應該讓我來,這樣效率又低,時間又久。”

聞懷白也冷冷嗤笑一聲,“能吃不就行了。”

她話裏有話地嘲諷:“是嗎?叔叔這麽不挑嘴啊?”

聞懷白眸色轉深,一動不動盯着她。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并不值得表揚。

僵持之際,聞雪時的電話鈴聲響起,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程煜。

轉過身出去接電話,“喂,程煜。”

門外的冷風不要錢地吹,但平孟鎮沒下雪,只是幹冷。她靠着門框,和程煜閑聊,程煜是來祝她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程小少爺。”她調侃,情緒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

認識這麽久,她隐約知道程煜家裏很有錢,是富二代,高三之後的計劃,是出國留學。他沒什麽架子,同是有錢人,和聞懷白截然不同。

聞雪時擡頭觑了眼昏黃路燈,聞懷白十幾歲的時候,估摸着是最讨人嫌的。

一通瞎扯,也能講半個小時。

回到房間裏,聞懷白已經把牛肉粉擺在桌上,自己吃起來。聞雪時安靜在他對面坐下,把粉挪到更近的跟前。

良久,聞懷白說:“明天回去,我訂機票。”

聞雪時頭也沒擡:“不要。”

“我自己回棠城。”她又說。

聞懷白擡頭,視線緊緊盯着她,聞雪時能感覺到。

她手上動作慢下來,拿筷子卷着粉,送進嘴裏。聽見聞懷白說:“那就回棠城。”

還以為他要強硬地壓她回去。

聞雪時一整天沒吃飯,将那碗羊肉粉風卷殘雲消滅殆盡,而後起身洗漱,收拾床鋪。她從櫃子裏找出自己從前睡的被子,想了想,還是給聞懷白找了一床曾經閑置的被子。

扔給他,沒說話。

太久沒回家,家裏好像都變冷了,聞雪時鎖在被窩裏,手腳一夜過去仍舊冰涼。她醒來時才六點鐘,不想爬起床,賴到八點。

聞懷白也沒着急叫她,反正機票訂的是下午兩點的。他起床之後,去鎮上買了個早餐,豆漿油條,還有醬香餅。

鎮子就這麽大,他從聞雪時家裏走出來,自然被認出。有人問他你是不是雪時的爸爸?聞懷白黑了臉。

他有那麽老嗎?

“不是,我是她叔叔。”他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拎着東西回來。

聞雪時裹着被子起身,從窗戶裏遠遠看見聞懷白回來,手裏拎着好些吃的。

壞也不夠徹底,好也不夠徹底。

聞雪時磨蹭起床,刷牙洗臉。聞懷白回來,把東西放在桌上,沉默着兀自吃起來。

她洗完臉進來,看了眼吃的,醬香餅和油條,都是她不太喜歡吃的,她喜歡手抓餅。

“都不是我喜歡吃的。”她小聲嘟囔。

聞懷白擡頭瞥她,語氣很冷:“愛吃不吃。”

聞雪時點點頭,拿牙簽叉了兩塊醬香餅。過了會兒,忽然問他:“叔叔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聞懷白又擡頭,冷冷看着她。

她自顧自回答:“我知道,腿長腰細胸大漂亮的,對吧?誰不喜歡呢?”

聞懷白沒搭理她,低頭繼續吃東西。

見他這反應,聞雪時也覺得沒意思,索性閉了嘴。

“再見,叔叔。”聞雪時下車,和他說。

她知道這一句再見之後,再見也許是下一年年末,也許沒有下一次再見了。

她故作輕松,晃了晃手,轉身上樓。進了門,還是忍不住從自己陽臺看樓下情況。

聞懷白的車沒在。

呵,她自嘲地笑笑。

姜佳雲和聞憫過了初六才回來,姜佳雲自然訓斥了一番聞雪時,聞雪時怼回去,“你連電話都不會給我打,你有資格說什麽嗎?假惺惺。”

姜佳雲被激怒,卻又無言以對。

那似乎是某一場序曲的拉開,自那之後,姜佳雲和聞憫也時常吵架,她和聞憫吵完,心裏不高興,又挑聞雪時的刺。總之,當得起永無寧日四個字。

聞雪時默默地很快習慣,全當耳旁風,學校成為避風港。

冬困秋乏夏打盹,聞雪時趴在桌上,看着書本打着哈欠,手機靜音放在書包裏。

聞懷白的微信記錄還停留在那天的未接電話,她不知道聞懷白有沒有再将她拉黑,她忍住沒去試,并且試圖忘記他的電話號碼。

那天在車裏,她記住了那串號碼。

從沒覺得自己記性這麽好,連抄選擇題答案都要看幾遍的人,竟然一遍記住。

程煜湊過來,問她怎麽看起來精神不太好。聞雪時恹恹點頭,昨晚姜佳雲和聞憫大半夜還在吵架,這麽吵下去,總有分手的時候。

等分了手,聞懷白就再也不能說,是她叔叔了。那時候就成了,一個無所謂的陌生人,或者,怎麽說,我也是你前叔叔。

她失笑,換了一側趴下。

只不過,沒等到分手,只等到警察局打電話來說,讓她去認屍。

聞雪時皺眉,問:“誰?你再說一遍?”

他重複:“請問你是姜佳雲女士的女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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