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如今天氣越來越熱,不如春冬日時好眠。晚上姚品娴暫時無困意,便拿了冊書去窗下榻上坐着翻看。
打算消遣消遣,等困意來了,再去床上躺着。
魏王軍務繁重,有些時候忙得太晚的話,便直接歇在前院,不會往後院來。姚品娴以為今日他亦不會過來呢,卻沒想到,這都是關燈歇息的時辰了,他竟踩着點兒過來了。
王爺不在時,整個後院她最大,凡事都是她說了算。但若王爺回了內院,那麽包括她在內,都得萬事以王爺為先,她也得跟着伺候。
姚品娴當然知道王爺常回後院留宿是好事,但她偶也想偷偷懶,并不是那麽想伺候他。
所以這會兒瞧見王爺來,姚品娴心中不但沒有那種期盼已久終是盼得郎君歸來的喜悅之情,反倒是心中還對他頗有些埋怨。
覺得他這段日子回後院有點回得太勤快了些。
但腹诽歸腹诽,姚品娴素來一應禮數周全。
起身迎過去,一如往常一樣先朝他請安。然後等他落坐後,她才在他的恩準下坐在他一旁。
二人此刻中間隔着張炕桌,離得不近不遠,說話正合适。
“今日天色已晚,臣妾以為王爺不會回後院呢。”她見男人身上清爽幹淨,早褪去了那身厚重的軍甲,或是官袍,此刻着了身清爽的素色日常錦袍,想來是過來前已洗浴過了。
“王爺今日不忙的嗎?”姚品娴問。
“嗯,不算太忙。”朱佑平先回了她一句後,黑沉沉一雙眸子便望着人。原以為不過就是随口一提的事,可話到嘴邊才發現,實在是有些難以啓口。
若論處理軍務,他自是信手拈來。可這調和婦人間的矛盾,他有些不知從何談起的好。
見他突然就沉默了,姚品娴心中閃過一絲狐疑。
她暗中悄悄仔細打量他臉色,可以确定,他這的确是一副有話将說不說的模樣。
姚品娴不明白,有什麽是他想說,但卻難以啓齒的?
從前他來找自己,從來都是有話直講,萬不會這般琢磨來琢磨去。他的身份擺在這兒,又能有什麽事,是他需要經過再三的深思熟慮才能和自己說的?
姚品娴猜不透,索性也不猜了。
“王爺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話要和臣妾說的嗎?”
見她主動提起,魏王再次擡眸朝人看去。眸色黑沉,似古井無波,深不可測。
姚品娴和他四目相對,倒也不退讓。
魏王這才說:“今日退朝後,靖王找了本王說話。”
魏王提靖王,姚品娴大概能猜到他是要說什麽了,她頓時沒了興趣。
“王兄找王爺,定是因為昨日在慈寧宮,臣妾和王嫂争執一事吧?”此事姚品娴對丈夫不做隐瞞,反正她心不虧,大可大大方方說出來,“若王兄是來替王嫂讨公道的,臣妾不服。”
見妻子那麽端莊賢德的一個人,提起靖王妃便似是變了一個人,似有失了身份之姿态……魏王更覺此事棘手。
但既是和靖王約好,此事不論如何,也是要提出來談妥的。
故而魏王繼續說:“王兄并沒有替王嫂讨公道之意。”他此刻目不轉睛望着妻子,生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語氣比方才更溫和了些,“你和王嫂之間并非有什麽深仇大怨,若能化幹戈為玉帛,又何樂不為?”
站在魏王的立場,他的确是覺得這幾年來二人間的所謂恩怨不過是小打小鬧。甚至,他覺得二人能為了這點小事不睦這麽多年,簡直是不可思議。
是如何也想不通的。
但在姚品娴的立場,她卻覺得這是關乎她臉面的天大事。
除了臉面,她還有一肚子的委屈無處傾訴。
這個男人,她已經不求他多愛自己了,但他身為自己的丈夫,凡事不能為自己撐腰做主也就罷了,他卻還妄想拿自己去給他兄弟做人情。
是,她和靖王妃之間說到底的确是沒什麽矛盾。但就算日後她和靖王妃自己握手言和了,那也是她們自己的事,與他何幹?
需要他在這裏充當老好人?
早在她覺醒,知道自己其實是一本書裏的短命苦情女配起,她就做了一個決定,要把從前對他的所有期盼和情感都收起來。日後,她只拿他當王爺待,不會奢求過多,只要他給自己該有的體面和尊重即可。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還是會怨憤,會生氣。
不過姚品娴卻再不會由着情感操縱自己了,她生氣失望過後,更多的則是策略和算計。
她當然不會和他硬碰硬,但她覺得,或許适時的不夠通情達理、适時的無理取鬧,也能是一種很好的保護自己的方式。
故而姚品娴靈機一動,便趁着此刻心中還有這股委屈勁兒在,由着自己紅了眼眶,甚至落了淚。
她抽抽嗒嗒,自己抽了帕子抹眼淚。
“靖王讓王爺來找臣妾,靖王怎麽不去找靖王妃?可見還是覺得臣妾好欺負。可臣妾好欺負,難道就活該挨欺負嗎?”又“罵”魏王,“王爺您倒是好說話,人家叫做什麽您就做什麽。人家夫妻乃是一條心,可憐王爺和臣妾不是一條心。今日王爺願意攬這樁爛事兒,臣妾卻不願當這冤大頭。”
說是裝的,但說到最後,姚品娴多少帶了點真情實感。
魏王卻還從未見過妻子這般,他輕擰着眉沉默望着人。直到等她發洩完了,魏王這才解釋說:“并非是讓王妃去給靖王妃道歉,是靖王和本王欲做和事佬,尋個機會,兩家人坐下來一起吃個飯。”
即便是如此,姚品娴也不管,只還是哭。
直到覺得哭得差不多了,再沒完沒了的哭下去就真讨人嫌了……她這才漸漸止住。
“此事由不得臣妾一人做主,王爺還是等靖王府消息吧。若靖王妃願意,臣妾無所謂。”止了哭後,姚品娴态度仍然冷淡。
她倏的起身,又道:“臣妾今日怕是沒心情再伺候王爺了,還請王爺莫要怪罪。”
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朱佑平其實來了就沒想走,哪怕是方才夫妻二人相談并不愉快。但人家态度明确,話又說得直白,他也不好賴在這不走。
稍稍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緩緩直起了身。
“多思傷身,王妃好好休息。”對于妻子的這番“胡鬧”,朱佑平只是覺得意外,倒并沒怪罪之意。
從內寝出來後,看到外間值守的兩個婢子神情慌張,魏王稍稍止了步,叮囑她二人道:“好好侍奉王妃,不可有怠慢。”
二人忙稱是。
而那邊,姚品娴等人徹底離開後,這才有些後怕的身子一軟,癱坐了下去。
不過,她倒是不後悔方才的言行和舉動。她倒是想看看,王爺的底線在哪裏。
若靖王妃那套“一哭二鬧三上吊”對魏王也有用的話,她偶爾用一用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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