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1)
海拉與伊蒂歐的糾葛關聯都發生在距今七千多年前, 那個時候, 奧丁并不是當今這個‘仁慈聖明’的衆神之王。
奧丁征戰沙場時, 常年将海拉帶在自己的身邊,他将自己的女兒培養成了阿斯加德最鋒利的刀刃。海拉幾百歲的時候就上了戰場,她似乎為此而生,她強大無比,猶如刀子般切割着敵人,她比所有人都熱愛那種戰火與硝煙的感覺。
她很年輕,可她危險無比。
剛開始,奧丁一直将她帶在自己的身邊。等到海拉越來越強大之後,奧丁開始将部隊交給她,讓她一個人征戰別國。
大部分的時候,海拉的出現會卷起一陣腥風血雨, 敵人們一聽見她和她的部隊的名字便聞風喪膽, 她總是将勝利帶回阿斯加德。
但也總不是這樣。
海拉的力量源自于阿斯加德, 所以她每過一段時間便會回到阿斯加德落腳。可有一次,她和奧丁征戰了太長的時間,她離開阿斯加德太遠太久了。那時她還很年輕,沒有現在的強大。一次出戰前, 海拉估錯了對方的實力, 她只帶了一隊精兵, 卻沒有想到敵人遠比她想象的強大。
海拉打贏了那場戰争,但受傷慘重,當她命令自己僅剩的幾個下屬收繳俘虜和戰勝品的時候, 意外發生了——敵人的大将軍假裝臣服,卻挑準了時機用帶有法力的短刀貫穿了她的腹部,兩人一起跌入滾滾波濤的大海中。
海拉本就受了重傷——這柄特殊的短刀更是讓她的情況變得更加糟糕。在起起伏伏的冰冷波浪中,海拉能夠感覺到阿斯加德的牽引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她與阿斯加德之間的聯系越來越弱、她的傷口開始不再恢複,她的意識逐漸迷糊,她被巨大的海浪卷進水底,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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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中,那是平靜的一天。
伊蒂歐那時還有一百幾十多年才成年,她每天看看書、偶爾和其他精靈去森林中摘果子。萊戈拉斯和陶瑞爾為頭的精靈護衛隊負責解決密林中那些巨大的蜘蛛,賽爾維和其他精靈負責去打獵。這些活動沒有男女性別之分,所以他們都曾經邀請伊蒂歐一起去,也算是活動筋骨——可每一次伊蒂歐都拒絕了。
她不喜歡血腥味,與其殺動物‘活動筋骨’,她更寧願窩在自己在高樹上建立的木屋中看書。
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天,伊蒂歐坐在一棵長着紫色果子的原始高樹上,她一邊看書一邊吃果子,吃完就伸手摘,十分惬意。這時,一只小鳥落在了她的書本上。
“伊蒂歐!伊蒂歐!伊蒂歐!”那小鳥叽叽喳喳地說,“森林的北部有些怪怪的。”
“那邊那麽幽暗,怪也很正常呀。”伊蒂歐說。
“不是,那邊有一種詭異的可怕的能量傳來!”小鳥說,“而且還有血腥味,可吓人了。”
伊蒂歐皺起眉毛,她開始擔心是不是哪個落單的精靈被黑暗勢力的野獸攻擊了,雖然這種事情很少見,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就在這時,另一只小鳥也落在她的肩頭。
“我看見森林深處的河水旁倒着一個人!”它宣布道。
“人?密林深處怎麽會有人呢?”伊蒂歐喃喃道,“你确定那不是精靈嗎。”
“絕對不是,雖然我不敢靠近,但我看見她的頭發是黑色的。”小鳥叽叽喳喳地說,“她的身上有好重的血腥味!我覺得她快要死啦。”
伊蒂歐放下書,她撐起自己,兩只小鳥一起飛了起來,在她身邊繞來繞去。
“你要去通知大精靈嗎?”
大精靈指的是瑟蘭迪爾。
伊蒂歐搖了搖頭,“不用了,情況還沒有搞明白,我先自己去看看吧。”
她翻身越下高高的大樹,平穩地落在地面上。她養大的那只雄性大角鹿緩緩地走了過來,它的角還沒有發育完全,因為正如伊蒂歐沒有成年一樣,它也還算是個沒有成年的‘青少年’鹿,伊蒂歐原本管它叫可可,後來它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改成了貝利。
“你還是不要去了。”貝利擔心地說,“那裏那麽幽暗,如果你出了事情怎麽辦?我的角還沒有長出來,沒辦法頂跑壞人。”
“不要因為我不喜歡血腥味,就以為我很弱啊。”伊蒂歐說。她靈巧地從腰間抽出長劍,然後沖着貝利笑道,“我很厲害了。”
不等鹿再說些什麽,伊蒂歐便向前走去,那兩只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鳥叽叽喳喳地給她指明方向——她那還沒有長出角來的大角鹿都快愁死了,它唉聲嘆氣地跟在伊蒂歐身後,向着密林深處走去。
随着越來越深入密林,森林和天空似乎都變得黑壓壓的,貝利擡起頭看了看陰暗的天空,加快腳步跟上了伊蒂歐。
“伊蒂歐,我們還是回去吧。”它勸道,“如果你出了什麽事,不說你爸爸會不會将我炖肉吃,我覺得我爸爸都會先頂死我。”
貝利的父親是瑟蘭迪爾養的大角鹿,也是他的坐騎——貝拉父親的角又長又尖利,威武得很。不過它的性格也随了瑟蘭迪爾,十分高冷。
伊蒂歐專注地尋路,根本沒有回答它。小鳥早就慫慫地離開了,伊蒂歐憑着她聞到的那絲血腥味繼續前進,他們一路穿過樹林,終于來到了河邊——果然,她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倒在岸邊,她趕緊加快腳步跑了過去。
靠近了之後她才看見,這果然是個黑色長發的女性,她的上半身倒在岸上,腰部以下仍然在水中,更吓人的是,她周邊的草地和水面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她傷得好重!”伊蒂歐吓了一跳,這麽重的傷,她真擔心這個人已經死了。
伊蒂歐用力将海拉拖上岸,将她翻了過來,果然看見她的身上都是細碎深淺不一的傷口,其中最重的一處就是她的小腹了——血水已經滲透了她黑色的制服。
海拉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如紙,伊蒂歐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太好了,她還在微弱地呼吸着。
“貝利,快去撿些草藥來!”伊蒂歐一邊檢查海拉的狀況,一邊頭也不擡地對褐鹿說。
貝利踏了踏蹄子,它猶豫了。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正常人類受這種程度的傷早就死了,她一定不是一個普通人。”貝利緩緩地說,“而且……我在她的身上嗅到了濃烈的煞氣。”
伊蒂歐微微皺起眉毛,她擡頭看向它。
“……你的意思是?”
“這個人不是窮兇就是極惡。”年輕的大角鹿說,“伊蒂歐,我們或許不應該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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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拉在水裏浮浮沉沉,她昏迷了很長時間,直到她開始嗆水。她太虛弱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她的肩膀觸碰到沿壁,她閉着眼睛,渾渾噩噩地伸手順着水中的邊緣向上摸去,終于浮出水面。于是她用盡所有的力氣,終于讓自己的上半身攀住了岸邊——她甚至沒有力氣爬出去,就這樣再次昏迷了。
海拉不知道,她在那水中機緣巧合地被連接兩個世界的漩渦卷入,她嗆水的地方實際已經變成了密林深處的星溪,星溪的水暫時穩住了她的狀況,也讓她暫時獲得了精靈的能力——類似于當時做夢中嗆水的巴基,她變得能夠聽懂樹木和動物說話了。
她半趴在岸邊,虛弱得連眼皮都睜不開,她在一片昏暗中能夠聽見很多嘈雜的聲音。
這片森林被黑暗侵襲,所以雜草和樹木并沒有對她的不請自來說些什麽。可那些偶然路過的動物們,一感受到她的煞氣,就跑得遠遠的,還小聲讨論她是不是壞人。
海拉不知道自己在混亂中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但她明白,如果再沒有人救她,她可能真的會死在這河邊,幾千年後化成白骨,永遠陪伴着這片鳥不拉屎的森林。
奧丁啊,古神再上。海拉虛弱地在心裏想,她還不想死,她有太多的抱負還沒有完成……如果能夠讓她活下來,她甚至願意當一個好人,從此之後不打打殺殺了。
似乎上天真的聽到了她的聲音。過了不知道多久,海拉感到有人托住了她的腋下,将她從水中拉了出來。海拉立刻将自己剛剛的發誓抛在一邊,她打定主意,如果她真的能活着回去,一定要血洗那個可惡的國家!
她虛弱的睜不開眼睛,只感覺自己被翻了過來,她似乎感覺到臉頰微微瘙癢,在模糊之中,她好像看見了金色的長發,還有一只修長柔軟的手指抵在了她的鼻邊,似乎在感受她是否還活着。
“她傷得好重!”海拉聽見一個輕柔溫暖的語調有些擔憂地說,“貝利,去找些草藥來。”
然後,她聽見另一個聲音說,“她看起來不像是個好人,我們不該救她。”
不知是不是被第二個人氣到了,海拉竟然開始輕微地咳嗽起來。她的出聲立刻打斷了金發女孩的猶豫,接下來一片混亂,她的意識昏昏沉沉,只感覺有人在為自己包紮,然後她被擡上了馬背。
“伊蒂歐,你确定我們不要告訴精靈王嗎?”然後,她又聽見了第二個聲音擔憂地說。
在昏迷前的一秒,海拉掙紮地微微擡起眼皮——她看到自己竟然在鹿背上,而說話的竟然就是這只鹿。來不及再想更多的事情,海拉便失去了意識。
……
伊蒂歐将海拉帶離了黑暗侵蝕的那部分森林,這裏基本沒有精靈會涉足,因為黑暗生物太多。伊蒂歐小的時候曾經誤入過這裏,她記得當時這片黑暗森林陰冷又充滿着可怕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有比蛇還要大的蜈蚣,更別提其他害蟲野獸了。
伊蒂歐回程的時候還有些擔憂,因為海拉身上的血腥味兒太重,她擔心會引來那些生物。然而奇怪的是,她向着裏面來的時候這片樹林還十分不安分,可回來的時候,整個森林安靜如雞。那些害蟲和黑暗生物們老老實實地趴卧在不見人的地方,伊蒂歐甚至連一絲聲音都沒有聽見——就好像,就好像豺狼遇到了老虎,再也沒有過去兇惡的勁頭。
伊蒂歐看了眼在倒在鹿背上的海拉,她抿了抿嘴唇。
離開黑暗森林後,她并沒有将海拉帶到精靈們居住的林地大殿,而是找了一個比較偏遠僻靜的地方。精靈動手能力極強,伊蒂歐選好另一個古老的大樹、并且陽光充裕的地方,她将海拉安置在那裏,并且當天就做出了一個簡易的木質帳篷來。
她又回宮殿中找了一個大籃子,将食物和水、繃帶藥物等都帶上,甚至還貼心地拿了個薄被。她沒有讓任何精靈發現這個事情,她安置海拉的地方很遠,所以他們并不能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
伊蒂歐跪坐在海拉身邊,幫她處理包紮好傷口。她發現海拉的身上有好幾處致命傷,可當被伊蒂歐處理過後,海拉的呼吸都比之前的虛弱要好了不少……真是可怕的體格。
伊蒂歐鑽出木質帳篷,就看見貝利站在外面,它眨着黑色的瞳孔,頭頂上兩個剛剛發育的小角可愛極了。
“我還是覺得你救了她不是件好事。”貝利擔憂地說,“她的身上有一種讓我害怕的味道,我真的覺得她不是個好人。”
提起這個,伊蒂歐也有點憂愁起來。
她面對的簡直是一道哲學與倫理的要命題:面對一個可能是壞人的人,到底該不該救呢?這個問題類似于——如果一個小孩子未來将會成長為一個殺人魔,那這個孩子還有長大的權利嗎?
這種問題實在是太深奧糾結了,伊蒂歐出于精靈的善良不能見死不救,但救了之後,她又開始擔憂自己的行為會不會真的間接地導致其他人的不幸。如果當時她沒有救海拉,恐怕還會永遠覺得內疚……這真是兩種選擇都很讓精為難。
看着伊蒂歐真的被自己的話感染,露出擔心又自責的樣子,貝利又不忍心,它又安慰道,“沒關系啦,我都是瞎猜的,我也可能猜錯啊,你先不要難過。”
伊蒂歐只能淺淺地嘆氣。
“救都救了,那就只能好事做到底了。”
海拉昏睡了兩天兩夜。
伊蒂歐并不是醫生,她能做的就只是為她包紮傷口、每天為她換藥。伊蒂歐能夠做的事情其實很有限,但令人吃驚的是,海拉竟然真的從那樣重的傷勢中逐漸恢複。伊蒂歐能夠從海拉的呼吸中聽起來她在康複,那些可怕的傷口也在用比人類更快的速度變好——除了海拉腹部的那處重傷,仍然沒有好的勢頭。
伊蒂歐隐瞞了她救了海拉的事情,因為她隐隐意識到精靈們或許不會贊同她的做法。每一天,她都悄悄地出來,帶上繃帶和藥材,來到這個偏僻的樹林為海拉上藥。
第四天的時候,伊蒂歐感覺到海拉恢複的好了一些,她這才敢去動女人腹部的傷口。海拉的衣服和那道猙獰的傷痕粘在一起,伊蒂歐必須很小心的用剪子将她的作戰制服一點點剪開。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昏迷四天的海拉忽然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攥住伊蒂歐的脖子,然後翻身将她猛地抵在地面上。
伊蒂歐發出一聲痛哼,海拉的手指比男人都要有力,她能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煞氣,海拉的動作精煉一招致命,她的動作那樣快,似乎不到一秒鐘就将伊蒂歐抵在了地面上,根本不給伊蒂歐反抗的機會。伊蒂歐能夠聽到自己的脖子骨骼咯吱直響,她有點痛苦地伸手抓住了海拉的手臂。
她、她不會因為做好事而死吧?在那一瞬間,這個念頭閃過伊蒂歐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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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夢裏,海拉也置身于戰火與硝煙之中。
她置身于地獄,可她仿佛也是地獄本身。
在起起伏伏中,海拉逐漸康複的精神再次恢複警覺,她感到有人靠近自己,海拉的大腦還未運轉便已經出手,一瞬間的翻天覆地,她便已經将那個大膽之徒扣在地上。
在她即将捏碎對方的骨骼之前,她聽到了一聲痛苦的悶哼——海拉的眼睛逐漸恢複視力,她看到自己将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扣在地上,金色的長發如水草般在地面鋪開。她那白皙的脖頸被海拉抓在手裏,邊緣已經泛紅。
海拉微愣,直到女孩伸手虛弱地握住她的手臂,海拉才想起來松手。
伊蒂歐從地上爬起來,她用手臂撐着自己的身體,有些痛苦地咳嗽着。海拉擡起頭,她打量着自己的周圍——她在一個木棚裏,而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被包紮處理過了。
她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似乎她在河邊半昏迷的時候,看見了一抹金色。
海拉再次看向伊蒂歐,她打量着她,然後緩緩地說,“……是你救了我?”
伊蒂歐撫着自己的脖子,她仍然咳嗽着。
“不是我。”她勉強地說,“是你在夢游時自己救了自己,還自己給自己包紮,真的。”
“你——”海拉的目光落在了伊蒂歐的耳朵上,“你是什麽?”
……
在蘇醒之後,海拉花了一段時間才明白自己似乎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已經是她的思維敏捷的結果了。
在與伊蒂歐的對話中,她大體了解了自己處于一個與阿斯加德文化差不多的大陸,只不過這裏生活的種族比較多,種族之間保持着和平的距離。
伊蒂歐是個精靈——很顯然,她屬于的精靈并不是海拉所了解的黑暗精靈或者小妖精,而是一種完全的光明種族。伊蒂歐在海拉眼裏實在是太單純了,她根本沒透露多少自己的信息,便很容易地從伊蒂歐嘴裏将她想知道的事情掏了個七七八八。
海拉覺得,這位精靈公主完全可以全然代表光明種族的形象——她簡直是各個宇宙都流行的好人标配的完整版:金發藍眼,白皙的膚色,單純善良的性格。就連說起話來都是柔和溫柔的。
海拉甚至惡趣味地想,如果她告訴伊蒂歐,她過去是多麽十惡不赦的人,會不會讓這位善良的精靈公主為自己救了她而後悔呢?
當然,海拉沒有這樣做。
事實上,即使她在力量失去八成、并且在受人恩惠、被人照顧的情況下,仍然是一個并不好相處的人。海拉的骨子裏是天生的傲慢冷漠,她甚至沒有對伊蒂歐表示感謝或者道歉。她醒來的第一天,便反客為主地靠在帳篷裏,對伊蒂歐提了一堆的要求,比如她不想吃伊蒂歐小籃子裏酸不溜丢的果子,她要吃面和肉,還想喝酒。
脖子上紅痕未消的伊蒂歐很好脾氣地去拿了海拉要求的東西,但她沒有拿酒來,因為‘喝酒不利于恢複傷口’。
海拉看着伊蒂歐一樣一樣地從她的籃子裏拿出海拉要的食物,她打量着伊蒂歐,發現對方的确沒有一點生氣的痕跡,脾氣好得不像是個公主。
海拉玩性大起,她想搞清楚伊蒂歐到底是裝的還是天生如此。伊蒂歐将食物推給她,海拉拒絕了,她看到精靈公主眨着眼睛,神情有點困惑。
“給我切成小塊。”海拉說。她決意要讓伊蒂歐生氣。
可伊蒂歐真的彎下腰去,海拉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她的手肘抵在膝蓋上,坐姿十分大爺地打量着伊蒂歐。陽光從木質帳篷的縫隙中一塊一塊地打在她金色的長發上,海拉看見她搭垂的發間有紅色的痕跡,那是她剛剛掐她脖子留下的傷痕。伊蒂歐垂着睫毛,修長的手指抵在小刀上,耐心地切割烤肉。
直到将整塊烤肉都切成均勻的細條,伊蒂歐才擡起頭,她将盤子推了過去。
“你還需要什麽嗎?”她甚至好聲好氣地問。
海拉擡了擡下巴。
“還有那塊面包。”
伊蒂歐就又拿過來面包,慢慢地切了起來。
等到她将面包片也推過去、并且露出等待傾聽海拉下個要求的表情時,海拉終于無法保持剛剛的高傲嘴臉了。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打量着伊蒂歐——對方仍然沒有生氣的意思。
“你一點都不覺得我很過分?”年輕的混世大魔王終于忍不住問。
“你是傷者。”伊蒂歐理所當然地說,“提要求也是很正常的。”
好吧,這真是一個純粹單純好騙的精靈。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伊蒂歐每天都會過來看望她,幫她送來各種各樣的東西,海拉眼見着這正好能容下兩人的木質帳篷一點點被伊蒂歐塞滿各種東西。
海拉是一個高傲的人,但同時她很需要其他人捧着她,恭維她,敬仰她。所以她身邊的手下不僅能力強,更是很會說話。
她原本不想對伊蒂歐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但一次偶然的聊天,她告訴了伊蒂歐在某個星球上,大海是紫色的,沙灘是白色的,而那星球的天空上一直懸挂着一顆巨大的星球表面,當地人管那顆星星稱為‘永恒之辰’。
對于海拉來說,這實在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尋常事情,可從來沒有出過密林的伊蒂歐卻露出了驚訝崇拜的表情——和那些能言會道的人不同,伊蒂歐那發至內心的訝異和贊嘆讓海拉無比受用,她不由得對她講了更多有趣的事情,好讓伊蒂歐一直專注地看着她,然後露出那種羨慕覺得她厲害的神情。
當然,海拉略過了她看到不同景色的過程。
身體稍微好了一些之後,海拉偶爾會在這片樹林裏散步,有一次,她看到伊蒂歐的身後跟來了一只未完全成年的雄鹿,這讓海拉眯起了眼睛。
“你當時救我的時候,有一個聲音一直在阻止你,那個聲音是它嗎?”她問。
雄鹿受驚地擡起頭,而伊蒂歐則訝異地看向海拉,“你怎麽——你怎麽能聽見動物說話?”
“我不知道,我當時也以為是幻覺。”海拉說。
确認了當時這頭雄鹿不想讓她獲救、而精靈能和動物交流之後,海拉怎麽看這頭鹿就怎麽不順眼起來。有時伊蒂歐不出聲,而恰巧雄鹿就在她的身邊,海拉就會微微眯起眼睛。
“它在對你說我的壞話嗎?”她的咬字帶着威脅。
這麽幾次之後,雄鹿就再也不出現了,它每次都躲得遠遠的。
其他的時候,伊蒂歐和海拉之間有一種詭異的平衡、甚至是友好的氣氛。刨除海拉可怕的征戰史和高傲的性格以外,她們兩個其實相處得還不錯。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組合——光明善良的精靈和令人聞風喪膽的女魔頭竟然能相處的如此之好。
伊蒂歐太單純,所以海拉總忍不住想逗弄她生氣。然後她發現,伊蒂歐的脾氣簡直好到令人發指,不管她故意做了什麽,說了什麽,伊蒂歐頂多用無奈地小眼神看着她,而海拉所有過分的要求,伊蒂歐能夠滿足就滿足。
一個夜晚,海拉和伊蒂歐坐在湖邊看星星。
“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如此純粹的聖母。”海拉說,“你真的不會說‘不’嗎?你就從來不生氣?”
“我為什麽要生氣?”伊蒂歐迷茫地問。
“你不覺得我很過分嗎?”
“為什麽你過分了,我就要生氣呢?”伊蒂歐還是很茫然,“哪有那麽多值得生氣的事情。”
“那我這樣舉例子。假如一個人很恨你,他要殺你,你抓住了他,然後你要怎麽做?”海拉說。
“問他我做錯了什麽事情,才讓他那麽恨我。”伊蒂歐很老實地說。
海拉徹底無語,她再次深深地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代溝。
“你這樣很容易吃虧。”她說,“如果你不懂得生氣,不懂得拒絕,別人怎麽會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裏?他們不畏懼你,就不會尊重你。”
“我覺得其他精靈都對我很好。”伊蒂歐說。
海拉側頭注視着伊蒂歐,她覺得自己沒有惹精靈生氣,精靈單純的一根筋都快要讓她殺人了。
“你看,在我的世界裏,不管是敵人還是手下都很畏懼敬重我。”海拉說,“因為他們都知道我的可怕,我對于那些敢冒犯我的人、敢挑戰我的人都不會手下留情,你知道我有一次——”
海拉的話一頓,因為她看到伊蒂歐的臉色越來越低沉,她終于看到精靈生氣了。可伊蒂歐生氣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的冒犯,而是因為她話裏對其他人的冷血。伊蒂歐抿着嘴唇,藍色的眼睛有些指責探究地注視着她。
在那一瞬間,海拉心中五味雜陳——讓一個光明人物生氣,自然是做那些在他們眼中罪無可赦的事情了。
她最終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也沒有說出她曾經像是一把利刃般入侵過很多國家,因為她意識到,如果她說出了這些事情,伊蒂歐不僅會生氣,更有可能從這一刻起直接與她翻臉,不再管她。
她只是為了在力量恢複之前得到庇護才沒有說出實話。海拉想,這和伊蒂歐本人沒什麽關系。
這是伊蒂歐和海拉的第一次見面,海拉在密林中呆了三個月,精靈護衛隊偶爾會巡視這個地方,海拉每次都悄無聲息地躲了過去,精靈們以為那個帳篷是伊蒂歐自己閑着沒事搭的。
兩人彼此間保持着一種不言說的默契——為了保持和平的相處,伊蒂歐不主動問海拉過去的事情,海拉也會自動隐瞞那部分,兩人聊天時,海拉只挑着有趣好玩新奇的事情講給伊蒂歐,略過那些可能不太愉快的。
海拉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這段時間中逐步恢複,她腹部那道最嚴重的、被特殊短刀傷到的傷口也在緩慢的恢複,海拉開始在伊蒂歐不在的時候返回那黑暗森林的河中尋找回去的道路。
她能夠感覺得到森林中的那些黑暗生物們保持着緘默,躲在暗處,她并不在意。她每天都鑽入那河水中,終于在一個星期之後,她似乎找到了一個詭異的的漩渦,以它所在的地方,原本應該是不該存在漩渦的。
海拉本來能夠直接一走了之,但最後她沒有這樣做。找到連接的地方之後,她又返回了搭建小帳篷的那個樹林。
她并不着急回去。事實上,她一點都不想念奧丁,他們兩個之間父女親情太弱,反而更像是老師和學生、國王與将軍,只不過她這個将軍是可以合理‘篡位’的。海拉也不怕奧丁擔心,先不說奧丁會不會這樣做,就算他真擔心能怎麽樣,又不會少塊肉。
至于她的士兵們和敵人——現在已經距離她落海過去快三個月了,她的部下如果被反攻圍剿,估計早就死了。反正,實在是沒有什麽着急的事情。
海拉回到那片樹林,遠遠地,她就看見一個金色的背影——是伊蒂歐。她的淡金色長發在後背微微飄動,身上穿的是藍色的長裙。看慣了身穿鋼盔鐵甲的戰士,乍一眼看見身穿柔軟布料長裙的伊蒂歐,在海拉眼裏全是致命的漏洞,似乎在海拉的眼裏,她一瞬間就能死好多次。
海拉又回想起初次見面時,她差點就擰斷伊蒂歐的脖子……精靈真是一種太脆弱太盲目善良的生物了。
海拉緩緩地走了過去,伊蒂歐轉過頭正好對上她的目光,精靈公主松了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相信我,親愛的。”海拉說,“這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讓我出事。”
伊蒂歐挑起眉毛,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海拉的小腹上。
“這個人已經死了。”海拉平靜地說。然後,她又看見伊蒂歐抿起嘴唇,這回換海拉揚起眉毛,“你不能每次都露出這幅表情,如果這個人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那他為什麽要殺你呢?”伊蒂歐說。
海拉欲言又止,她轉而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你入侵了他們的國家嗎?”伊蒂歐又說。
這個問題比上一個還要難以回答。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海拉問。
伊蒂歐哪個都不想聽。有的時候,她聖母得讓海拉心煩,比如現在,她又露出那副有點自責的樣子。海拉深知這位精靈公主奇葩的善心觀念,她不是後悔救了她,而是在覺得那些死在海拉手中的人也間接有她的責任。
“你為什麽要入侵別人呢?”伊蒂歐很難過地問,“他們什麽都沒有做錯,就要遭受滅頂之災。”
“其實不是這樣的。”海拉解釋道,“我聽從我的父親,他會要求對方國服從,如果對方不肯,我們才會出兵。”
伊蒂歐不理解海拉的強盜腦回路,就如同海拉不懂她的聖母思維。
伊蒂歐有些傷心地說,“其實,你是我第一個非精靈的朋友。可是你的做法……實在是……”
海拉就又開始煩躁,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什麽,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就是弱肉強食的。可她一看見精靈公主露出這種表情就心煩,煩得她想砍人,可她又不能真砍了伊蒂歐。
“你救了我,又屬于另一個世界,我答應你我不碰你的世界。”海拉說,“我欠你一條命——”
“那能頂什麽用,你又不會改邪歸正。”伊蒂歐嘟囔道。
海拉發現有時候伊蒂歐怼人起來也很讓人悶傷。
伊蒂歐真的不知道她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海拉心裏想,如果在她的世界,有人能夠讓她前一個人情,一定會激動不已。
海拉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能夠報恩的事情。
“我可以幫你将整個中土打下來,怎麽樣?”她建議道。
“還是免了吧,我更喜歡現在的和平。”
“那你想怎麽樣?”海拉開始不耐煩,“我沒有殺你,還要還你人情就已經不錯了,你到底有完沒完?”
伊蒂歐不說話了,她抿着嘴,那雙藍色的眼眸凝視着海拉,過了半響,她撇過了頭。
“等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就離開吧。”她幹巴巴地說。
伊蒂歐似乎是生氣了,可她的聲線太柔軟,生氣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震懾的效果。就像是她用她那雙清澈的眼眸瞪着海拉,裏面沒有海拉熟悉的殺氣和恨意,所以怎麽看怎麽顯得軟綿綿的,感覺還有點被吼的委屈巴巴。
面對這麽一個純粹善良的精靈,海拉每次燃起的憤怒的小火苗都會被一鍋蓋焖掉,她只覺得對上精靈就有一種有氣沒處使的無力感覺。
看着精靈公主像是轉身要走,海拉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精靈其實并不柔弱,可是海拉的實力和存在實在是太過于變态的強大,即使她這時很年輕,可她的實力卻也已經比中土大陸中一半以上的生物還要強大了。
她伸手攥住伊蒂歐的手腕,伊蒂歐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臂仿佛被山壓住,動都動不了。相比于每天摘摘果子看看書、連血腥味都不喜歡的伊蒂歐,海拉是真正從腥風血雨的戰場中長大的,她的手指已經收斂力量,可還是一不留神就捏紅了伊蒂歐的手腕。
伊蒂歐轉回頭,海拉正注視着她,海拉不用刻意,眼神中就帶着一種危險。
“這是一個多元宇宙,每個世界的狀态和種族都不一樣。”結果,海拉竟然破天荒地解釋道,“所以就像你認為這個世界就應該是和平美好的,可我卻覺得這個世界弱肉強食。你可以選擇守衛和平,但也不能以此認為我做的是錯的。”
“我們是朋友嗎?”伊蒂歐問。
海拉沒說話,其實事實上,她從小就在戰場長大,除了養在阿斯加德的女武神,戰場上鮮少有女性,她自然沒有過朋友。事實上,她在這四個月和伊蒂歐聊的天,能夠頂上她在過去兩千年裏所有與其他人的閑聊了。
“假如我們在同一個宇宙,你們到來要求我們臣服,而我的國家肯定不會答應。之後你必然會出現攻打我的國家,而我一定會盡全力阻止你們——盡管我們失敗的可能性更大。”伊蒂歐說,“我很可能死在你的手下,而你不會知道,其實我們可以很聊得來,也可以成為朋友。只因為你們的入侵,所以其他可能性都被你親手斬斷了。你真的覺得這是正确的嗎?”
伊蒂歐動了動手臂,海拉仍然攥着她的手腕,伊蒂歐怎麽都無法掙脫。
伊蒂歐的神情有些無奈。
“我實在不知道救你是不是一個正确的事情。或者貝利說得對,你是個無可救藥的大壞蛋……可我們的見面或許也是命運。”她說,“我知道我沒資格指手畫腳。但我還是希望等你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後,能夠控制下自己。黑暗和光明都是相互平衡的,不可能一方獨大。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破壞宇宙,我擔心你會遇到更大的反彈。”
事實上,海拉對此不屑一顧。
她更想回答伊蒂歐:她知道這或許不正确,可她有能力這樣做,她也想要這樣做。她不在意自己的敵人在想什麽,她只想征服他們。成王敗寇,沒什麽多說的。
最後,她沒有說出來。或許海拉心髒中最後那麽一丁點的良心發現都給了這個救她一命的精靈,這讓她沒有将話說得太難聽……對于傲慢自負的海拉來說,這已經足夠罕見了。
幾天後,當海拉準備離開中土世界的時候,伊蒂歐為她送行。兩人在之前的摩擦,此時此刻,似乎又消失不見了。
“你還會回來嗎?”伊蒂歐憂傷地問。
海拉知道她大概是因為什麽‘第一個朋友要離開了’之類的幼稚理由而不好受。
“多愁善感。有想念我的時間,你還不如多學會如何拒絕別人。”海拉哼笑道,“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我追崇的事情也不一樣,見面也是徒增煩惱。”她感受到伊蒂歐的目光,又說,“我不會回來了。”
海拉沒去看伊蒂歐憂郁又複雜的目光,她越入水中,按照之前的路線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她真的以為自己不會回去了。
直到将近一千年後的某一天,伊蒂歐的話語靈驗,海拉刺殺奧丁不成反被圍剿,她殺光了前來追擊的女武神,奧丁啓用了金獅的守護神願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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