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陳婉柔将兩只衣袖卷到手腕處,打濕巾子擰幹,開始替他擦傷口周邊已經幹涸凝固的血跡。

坦白講,她第一次照顧人,還是一個大男人,不看他吧,怕手碰到不該碰的地方,看他吧,可是他……那樣好看,她實在心慌意亂。

現下秋日,涼風拂面,帶着窗外桂花的香味,極是惬意。

此時他坐姿很正,頭發微亂,衣衫不整,明明是很誘惑撩人心弦的畫面,但他偏偏卻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淡漠疏離感。

這男人真是養眼。同時,也真是可恨啊。

她知道自己正面動不了他,于是繼續展開自己的計劃。

她動作輕柔的為他擦完身體後,擰了把手巾道:“我要點酒精了,可能會疼,你忍着點。”

男人巋然不動,沒說話,陳婉柔也自動無視過去。

他身上的傷口很多,新傷舊傷加一起一只手數不過來,不過大多是輕傷,時間久了自然便能痊愈恢複。除了肩膀和腰上的兩條刀傷有點嚴重,可能處理起來會比較麻煩。

好在陳婉柔以前學過些簡單的醫務護理,這些對于她來說倒并不太難。

她專心致志的用棉布擦拭,一點一點的觸碰。

她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他的肌膚,這感覺令他又癢又痛,非常磨人。

他額上的青脈明顯繃緊起來,看得出來在極力忍耐。

等到殺完菌後,刺痛感逐漸消失,赫連筠呼吸漸漸平複,放松下來,垂眼看了看她。

她的動作溫柔且很有耐心,一臉認真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接下來是最後一步。包紮。

她頓了頓,要怎麽開口說,等下姿勢尴尬的話,千萬不要再誤會她。因為這可不怪她,誰讓他傷哪裏不好,偏偏都傷在這兩個位置。

定了定神,她伸手穿過他堅實的胸膛,為他慢慢纏起長布。同一時間,在她環抱過來時,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輕輕拂面,溫熱的體息貼近他,他眸色一動,心髒猝不及防的驟然跳了一下,清晰有力。

男子清俊的臉上迅速浮現紅暈,襯得那雙眼眸愈發清潤。連日來疲憊不堪的身體讓他擡手已經微微吃力,他憋屈地看她一眼,眼裏明晃晃的自尊被冒犯的惱怒和難為情。

他剛剛那是臉紅了?

如果不是清楚之前這人行為語氣多麽孟浪輕浮,陳婉柔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

少女的體香令人迷醉,這個虛抱姿勢更是讓人別扭無比,忍不住浮想聯翩。很快,不知道是藥性還有餘勁,還是身體的本能反應,他的欲望又起來了。

他想喝水,更想這女人離自己遠點。

欲望被隐藏得很好,以至于陳婉柔看到的是,他面色無波,神情淡淡,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摻雜一絲邪念。

她想讓他放下對自己的戒備,于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說話。

“你該不會是楚國的公子吧。”

陳婉柔覺得它氣質非常好,是那種不曾見到過的雍容華貴,溫文爾雅,這種氣度是裝不出來的,必然是從小生活的環境造就而成的。而這種氣質她在普通士卿身上很少見,所以随口這麽問了一句。

陳婉柔在問這些的時候,走到他身後,表面看似為他綁傷口,實則不動聲色的将身上綁到一半的布條,悄悄繞過了他後面的桌案。

他背對着她,臉上表情微微一怔。

雪白如玉的臉上,濃密的長睫顫了顫,赫連筠半阖上眼。

她趁機故意用力綁緊,他吃痛嘶了一聲,攥住她的手:“你幹什麽。”

她理直氣壯:“誰讓你不回答我。”

“不是。”

他松開她,眉目輕舒,回答的頗為平和,讓人根本聽不出任何端倪。

赫連筠回答完後,似乎感到乏力,漸漸再次閉上了眼睛。

完成了第一步,陳婉柔稍稍松了口氣。

“你從楚國跑到這裏,一路應是吃了很多苦吧。你說你的族人都死了,那你在這裏還有沒有其他朋友,或者熟人?”與此同時,她的手又捏着長布繞着矮桌穿過一次。

這白布是她特意選得結實的,他在受傷的情況下,基本沒有掙開的可能。

“有。路上走散了。”他随口回道。

她對此表示非常同情,然後同情感慨完繼續問他接下來有什麽打算。他說暫時先在陳國安身立命,其它還沒有多想。

她微微側目,直到綁了五六圈後,确認足夠結實了才起身繼續下一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們之間的關系慢慢從劍拔弩張,變得放松起來。

此刻,陳婉柔将最後一步迅速完成,在保證他伸手夠不到的地方打了個死結。

這一套捆綁完畢,整個結構可以說得上非常的巧妙,從正面看完全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而她全程小心翼翼,每一步都非常謹慎。

确定他被成功困住,無法脫身,她心滿意足,微不可查的笑了笑。

陳婉柔從他面前站起來,忽然故作驚訝的對着他身後喊了一聲,“呀,他們還沒死?!”

趁他回頭之際,陳婉柔快如閃電的一腳踢開他身邊的那把劍。

赫連筠聽到動靜,也沒急着回過頭,垂了垂眼,眼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也沒去管劍被踢遠,而是面色平靜的掃了一眼身後,身後綁定的這張桌子。然後,點點頭,毫不吝啬的贊美了一句:“不錯,有點水平。”

接着好整以暇的回過頭,想看看她想做什麽。

陳婉柔自有主意,原本在決定做這件事之前她就已經想好了,在離開前,好好跟他算算賬。他之前那樣對她,她得讓他也好好感受一下這種恐懼,以及飽受屈辱的滋味才行。

“是不是很意外?”

陳婉柔輕輕開口,口吻邪惡,一雙自帶魅惑的眼眸裏蘊藏着危險的漣漪。倒是非常符合公主本主這個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人設。

赫連筠一瞬不動的緊緊盯着她,聲音辨不出喜怒,配合着她的語氣,一副有氣無力道:“是啊,真是低估你了。”

陳婉柔心中痛快,拾起地上那柄劍,淡定地坐到他對面的床上,接着,輕輕撫摸着劍柄上的細碎紋絡,任由他瞪着自己,笑的一臉不懷好意道:“那不如你來猜猜看,我接下來要對你做什麽?”

她期待從他臉上看到害怕,結果想象中的害怕并沒有出現。男人被困在案邊,無法脫身,索性直接支頭倚在案上,溫潤的眼眸裏漾出一絲讓人看不懂的笑意。

他輕笑出聲:“總歸不是想和我上床吧。”

笑容清俊,嗓音低醇。

“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就像只待宰的小羔羊,在我的地界裏,任我宰割,而且,沒有人會來救你!”

陳婉柔笑的極盡舒心。居高臨下的看着對方,這感覺不要太爽。

“小羔羊?”赫連筠若有所思道,“這個比喻很有意思。只是,到底誰是羔羊,還尚不得知吧。”

陳婉柔沒有說話,他也一言不發。突然的沉默讓整個房間都陷入詭異的死寂中。

良久,陳婉柔再次檢查一遍,确認沒有纰漏,展顏笑了笑,笑意虛浮在眼睛表面,聲音滿是惡意的愉悅感,陰森森地道:“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好了。”

陳婉柔見他敬酒不吃吃罰酒,還跟自己嘴硬,微微不爽。又想起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強迫威脅她的時候态度多麽惡劣,更加确定了她要打擊報複他的決心。

她決定反擊,讓他出醜。

她眨着一雙晶亮的眸子看着他,沖着他不懷好意的一笑。

他的眼睛生的極其漂亮。一雙深邃幽暗的瑞鳳眼,乍看含情似水,但掃向人時,寒氣逼人,越看越危險。

在這危險的目光下,那只劍就這樣緩緩的向他的脖子靠近,之後,劍尖擡起了男人優美的下巴。

他微微擡眼,對上少女一副得意的目光,溫潤一笑,問她:“怎麽,想殺我?”

陳婉柔看着他的笑容,似乎覺得他想說:動手啊。

他眼裏沒有任何懼色,反而有些興奮。

陳婉柔險些以為自己遇到了深井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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