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藺無奚是有些名氣,可也不至于讓這女人只見了一面就急着拜他為師吧。他只當她別有用心,或者與自己開玩笑而已。
陳婉柔想到過會被拒絕,倒也不是很氣餒。
她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不想就這麽輕易放棄,于是沉住氣,瞪着他道:“為何?難道你有性別之岐視嗎?還是說,你因為之前的事懷恨在心,不喜我。又或者你根本就瞧不起我?”
他搖了搖頭,很随性的回:“我不想收巧言令色之徒。”
陳婉柔只當這是他的借口:“剛剛是一場誤會而已。或許,我們可以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大概是因為清楚此人有多麽才華橫溢,讓陳婉柔每次看向他時,都覺得像是在看自己未來的智囊袋。而他越是這樣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越是讓她越挫越勇。
赫連筠依然不為所動。
陳婉柔立刻巴拉巴拉開啓洗腦模式:“我是真的非常仰慕你。只要你肯收下我,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你,金錢,權利,美人,一切皆可……”
赫連筠聽她在耳邊喋喋不休,始終無動于衷。單從這一日的接觸來看,他覺得她詭計多端,舌燦蓮花,先前他那樣對她,她也一心想着報複自己,所以直覺告訴他,這女人動機不純,定然有什麽其它目的。
他不屑的問:“你口口聲聲要拜我為師,那麽請問,你想和我學什麽?須知,你将來不過是為人妻,為人母,只需學些女紅、庖廚,以及,如何順從服侍男人,”說到這句時,語氣刻意壓重了一些,“相夫教子,執掌中饋即可,我授課大多是和軍政朝議有關,你一個婦人學來何用?”
其實赫連筠說這些的時候并未做太多思考,縱然他并不茍同附和這種思想,但還是故意這麽說來打擊她。只為了打消她的念想。
陳婉柔忽然變得一臉正色,極為認真的說:“錯。誰說婦人就必須要相夫教子,誰說只有男人才能接觸兵戈朝堂,我只相信,一個國家只有唯才是用才是長久生存之道。再者,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身為一國公主,怎能有獨善其身的思想,我為陳國,為父王,将來還有可能為我的夫君排憂解難,你怎知我學這些就沒有用處?”
赫連筠微微一怔,沒想到她竟能說出這些話來。
驚訝過後,他看着她,忽然笑了:“好一個唯才是用才是長久生存之道,好一個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說得極好,想不到你還有這等見解。雖然讓我刮目相看,可是這又如何?想做我的弟子,我可是要收取費用的。”
“收取費用”這四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明顯帶着一絲玩味和暧昧的語氣。
陳婉柔未曾多想,不假思索道:“這個自然。需要支付多少金由你來定,只要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我必然應允。”
他輕輕笑了笑,搖了搖手指:“我指的可不是這個,”
陳婉柔直接問:“那是什麽?”
話音一落,須臾,他身體前傾,慢慢湊近她的臉。
陳婉柔心中忐忑了一下,很快裝成淡定的樣子,直視着對方的眼睛。
然後便見這張俊臉在離她的面孔還有不到一寸之距時停下,她心跳不可自持的加快了一下。
實話說,還真有點受不了他這樣撩自己。畢竟這不是她以前碰到的那些普通渣男賤狗,這個品種的狗太特麽帥了。
赫連筠嘴角微微一勾,戲谑一笑,一雙柔軟的唇瓣帶着溫熱的氣息輕輕擦過她的臉,輕撫着她纖細的腰肢,輕聲說,“而是這個。”
臉頰拂過他清冽的氣息,濕濕熱熱的,又癢又麻,一直癢到了陳婉柔的心坎裏。明白他是何意後,她嘴角輕輕一扯。
見她如此淡定,甚至還有幾分譏笑挂在嘴角,對面男人微微怔愣了一下。
似乎有些不信,對着她柔然一笑,将剛剛推他的那只雪白柔胰攥回了手中,按在兩人胸口當中,一臉不正經的笑問:“怎樣,還要拜我為師嗎?”
赫連筠笑容挂在臉上,暗中審視對方的表情,卻發現從剛才到現在,并沒有從她臉上看到氣急敗壞的樣子。他還從沒見過這般不露聲色的女子,這可比他想象中還要有趣。
陳婉柔摸不準此人是戲弄自己還是真敢這麽做,不過也不無防,她也不急于這一時片刻。
她打了一個哈欠,若無其事的将他推開:“突然覺得有些困了,此事我下來自會斟酌的,改日再說吧。”
她說完慢慢閉上了眼睛,側身而躺,背朝着男子。
身邊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後,很快歸于寧靜。過了一會兒,陳婉柔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直到聽到身後呼吸均勻有節奏了,微微一愣。
沒想到他竟然就這麽睡着了。
她輕輕回頭看了眼,他看起來确實很疲憊的樣子,真的睡過去也不意外。旋即,她不再多想,回過身去睡覺。
現下已經很晚了,再有不到兩個時辰就天亮了,兩人雙雙進入夢境後,一室靜谧。
這一覺,赫連筠睡得可謂并不踏實,總會夢到一個月前的事,身邊的人一個個被折磨致死,夫子下落不明,他被人追殺,一路颠沛流離……
這一路,他也不知道靠什麽活下來的。或許是仇恨,或許是不甘。
這一切,他都會連本帶利的讨回來。他要那些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陳婉柔在一陣争先恐後的啾啾鳥鳴聲中清醒過來,此時只覺口幹的厲害,想喝水。
當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當下沒有回過神來。恍然想起什麽,她往旁邊一看,身邊已經不見男人的身影。
他是走了嗎?
她慢慢坐起身,往屋裏逡巡起來,可是依然沒有找到那抹身影。
正納悶時,便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一抹白色的身影推門而入。
“過來吃些東西。”
原來沒有走。
陳婉柔不知該高興還是擔憂,心緒複雜的問他:“你什麽時候醒的?”她竟然一點沒有發覺。
一定是昨晚折騰的太累,所以她才會睡得那麽死,她想。
殊不知對方起身的那一刻有多想拍醒她,然後再看到她睡得一臉靜谧安詳時,掙紮了一瞬,最終還是輕手輕腳的給她手上的束縛砍斷,穿好衣服出門。
他将手裏的盤子放落在案,看都沒看她,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半個時辰前。”邊說邊提起旁邊的茶壺給自己倒水。
陳婉柔沒心思去想她昨晚真的就這麽跟他同床共枕了一晚,此時口幹舌燥的厲害,踏上鞋子就朝他走過去,撈起他手中的茶碗就往肚子灌了一大口茶水,一碗喝完不夠,徑自又倒了一碗,并和剛才一樣,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赫連筠瞧着手邊的空碗,想到早上起來自己用過這只碗喝過水,微微怔了怔。然後一副嫌棄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真的是陳國公主嗎?怎麽感覺沒有半點淑女的樣子。”
這話她就不愛聽了,抱起胳膊,理直氣壯的朝他道:“誰告訴你所有公主必須都是淑女?還有,人有三急,我渴壞了喝得急了點,怎麽就因此評斷我是否為淑女呢?”雖然她确實也不是,但是跟他有半毛錢關系嗎?
她注視着他,此時的他與昨夜在昏黃的光下相比,面部輪廓和五官,以及肌膚質感,更加清晰,就連細小的毛孔都能看得見,俊美的更加真實和直觀。他的皮膚非常白皙,幾乎毫無瑕疵,然而長着一張這麽白淨的臉卻又完全不娘,渾身上下反而散發着一種從未見過的高貴和儒雅。若非行為惡劣,思想不端,實話說,她竟有種想包養他的沖動,然後她立即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吓壞了,果然三觀又被五官帶跑了。
他輕輕扯了下嘴角,玩味一笑:“就當剛剛那不算,現在看肯定也不是了。”他上下打量着她,嘲諷之意明顯。
“不是淑女怎麽了,又用不着你娶。”陳婉柔嘟囔了一句,并不在意淑女與否,也懶得再為自己反駁什麽。
赫連筠拉過一個蒲團坐下去,将盤中的其中一碗菜粥端到她面前:“吃吧。”
她掃了一眼:“你出去買的?”
他淡淡的說:“不是,我随便煮的。”
陳婉柔挑挑眉,唏噓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會煮飯。”
其實他以前并不會,只是自從和藺無奚等人失散後,身邊無人照料,逃亡的路上有時候餓的狠了沒辦法才去學着做的,多做幾次,自然就會了。
他神似飄忽,心下感慨了句:我也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吃我煮的飯的人。
陳婉柔從他手中接過碗,試着嘗了一口。實話說,其實這碗粥的味道很平常,不過裏面的食材就那幾樣,倒也在預料之中。
陳婉柔漸漸想起以前,自父母離異後,她從小跟着父親一起生活,父親後來娶了拆散她父母的小三,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她很快被忽視,被冷落,而身邊唯一給她親手做過飯的,居然是照顧她們一家老小的張阿姨,多麽諷刺。
她想,回不去了也好,她再不用忍受父親的冷落,和繼母勾心鬥角笑裏藏刀的生活。
她皺着眉,視線回到這碗粥上。雖然眼前這人很讨厭,但她還是非常給面子的喝了個見底。
赫連筠見證了她剛剛臉上的所有表情變化,直到此時臉上換上一副被人欠錢似的憤世表情,以為自己哪裏惹着她了:“怎麽了,怎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我欺負你了似的。”
她突然不假思索的說了一句:“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赫連筠:“……”
赫連筠以為這話是說給他的,于是認真的做了一番思考,非常認同的點點頭:“你說得對。順便加一句,女人也沒有什麽好東西。”說完勾了勾唇,得意的看向她。
不等她回應,他站起身,垂目一絲不茍的整理着寬大的袖口,“好了,收拾收拾,等下帶我去見陳太子。”
“現在?不行,”昨晚那麽一番折騰,她身上髒兮兮的,雖然并沒有多髒,但陳婉柔愛幹淨慣了,心理上過不去這個坎,剛想說“我要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歇息一下再去,”,豈料對方側過頭,用一副不接受任何反對的口吻說,“我不是在請求你,而是在要求。聽明白了嗎?”
赫連筠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他一來擔心事後生變,二來沒有時間繼續浪費下去,需要趕緊找個地方安身,然後及時和夫子幾人取得聯系。
好,很好。陳婉柔暗咬後槽牙,報複以及利用此人之心更深了。
從昨晚到現在,她活了兩輩子,即便是前世她那個心口不一的繼母,也從不敢當面對她這樣發號施令。如今這人竟然敢用這種語氣命令她,簡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若非對她還有利用價值,她回去非得讓人好好削他一頓不可。
……
她們落腳的地方離王宮很近,赫連筠騎馬,轉眼就将她護送到宮門外。
昨夜聽聞陳婉柔被人擄走的消息時,陳平公臉都吓白了,大怒下連摔了好幾個銅酒樽,派出近千人去尋,揚言要将那賊人千刀萬剮。此時外面到處都是尋找他們的士兵,短短一夜間,已經到處貼滿了尋她的告示。
誰能想到當看到獎賞萬金時,連被尋的本人都心動了。
門口守門的兩個士兵見人完好無損的回來,先是一怔,回過神來,吓得連基本的禮數都給忽略了,欲要拿下赫連筠時,被陳婉柔攔下:“退下。都不許動他。”
兩個士兵聞聲當即收手,不明緣故的面面相觑一眼,也不知道接下來怎麽做,要不要去通報一聲。
看出他們神色遲疑,她道:“你們等下找人去告訴我父王,就說我稍後會親自去見他。”想到什麽,又問了句,“我大兄可有出宮?”
其中一人略一思索,恭敬回道:“回禀公主,太子今日未曾出宮。”
陳婉柔點點頭:“知道了,你們去忙吧。”
接下來,陳婉柔在兩人的目送下,大搖大擺的帶着赫連筠去見陳士程,期間,從兩人身邊經過的所有宮人,除了面露驚訝,無一例外都會回頭多看一眼。
這些目光中有探究,有好奇,有疑惑,還有驚豔。不止是因為陳婉柔昨夜突然被人劫走眼下又突然出現在衆人眼前一事太過震撼,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兩個人都太好看了,走在一起就像是一對璧人一樣,無論怎麽看都那麽賞心悅目,讓人移不開眼。
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整個巍煥的陳王宮猶如一幅美麗的畫卷,眼前雕花飾金的巨棟,高聳氣闊的夯臺,瑰麗奇美的檐宇,以及經過她們身邊會朝她行禮的寺人和女使們,有一刻會讓她覺得不真實。可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剛來的那幾天,試圖将身邊這些人看作工具人,但想起原文裏面陳國被滅國時的場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還是忍不住一陣心驚膽寒,于心不忍。
慘,太慘了。這些人最後都得死,包括她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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