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詹槐是個瘦長臉孔,颌下留着濃密黑須的中年人。他是魏行淵的謀士及親信,兩人多次出生入死,加之他立功無數,被魏行淵器重敬仰多年。
此時聽到魏行淵詢問自己,他略一遲疑,說道:“之前謠言尚不可信,可今日所見所聞,的确不好分辨。但先前我也有聽說過一些有關這陳國六公主的言論,其中褒貶不一,大多是說她嬌蠻任性,目中無人,性格傲慢了一些,但在對待男女問題上,卻是止乎于禮,适可而止。”
說到這裏又撚着胡須釋然一笑,“不過,這六公主确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即便是真的有很多男子為她趨之若鹜,倒也在情理之中。恕臣之言,論美貌,此婦與當年名動天下的寒香夫人,可謂是不相上下。”
無論任何時代,男人之間的話題,永遠離不開“女人”。更何況是極其美麗的女人。
聽完詹槐之言,魏行淵亦是同樣感受。
可他心中充滿疑慮,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到此女那傾城傾國之色,就此放棄委實可惜。
再者,他似乎對她确實有一點動心。
這女子不同于他以前所見過的那些婦人,她眼睛裏有光,有他想要探究的東西。
最近兩次見面,他兩次都被對方的眼睛輕而易舉的吸引。對于從未對任何女人動過心的他來說,這實在令他驚奇不已。
魏行淵是個一旦看上某個事物,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弄到手裏的人。而他一旦認準了一件事,“放棄”這兩個字于他而言,是基本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現的,至少前二十年還沒有出現過。
魏行淵猶疑了一下,望着遠方的城樓,緩緩道:“你且讓人暗中留意她一些時日,看她平日都和什麽人來往,有無過分的舉動。若真是如傳聞一樣不堪,我魏某斷不能娶這種婦人。”
自魏行淵離開後,陳婉柔又繼續等了近半個時辰,直到日落西山,眼看天要黑了,玉寧道:“公主,我們還要等嗎?那人是不是早就忘了啊?”
陳婉柔不甘心白等了一個時辰,起身又到周圍掃了一圈,就連梅林外面也沒放過,直到确定沒他的人影,不由一陣失落。忽然神色一凝,轉念想到很可能被他耍了,失落很快又變成了氣憤:“走吧,我們回去了。”
玉寧一路緘默不語的随在她身後,即便看不到她的正臉也可以感覺到,今日她家主子的心情非常不好。仔細想想,好像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她發脾氣了。
……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就在陳婉柔走後沒多久,赫連筠就匆匆趕過來了。可惜,要見的人已經不在這裏了。
是等了很久之後發現自己遲遲沒到,所以走了吧。赫連筠心下徑自猜想。
然後又不由自主的想,她會不會誤會自己了。
赫連筠從宣雀臺出來後,原本想着直接去找她的,結果沒想到半路竟會遇上陳平公。
且說今日論學之後,陳平公對他的滿腹學綸是大為贊賞,就像是一見如故,半路截住他後,先是将人請到自己的宮室,然後又安排酒水歌舞。兩人一邊開懷暢飲一邊讨論學術,聊到興起時,已然忘了時辰,若非他借故有事請辭,怕是到現在還不肯放他離去。
赫連筠自明華臺出來時,外面天幕漸暗,想到那人很有可能還在等自己,不知不覺便逐漸加快了腳步。
可是,還是晚了一步。
這時,隐身在暗處的一個暗衛自假山後面悄無聲息的走出來,見他站在那裏半天沒動,不知在想什麽,好心提醒他道:“主人,王宮即将關門了,您還是先回去吧。“
須臾,他忽然語氣平靜,不大确定的問:“你說,她會不會誤以為我在故意戲弄她,把她诓至此處,然後生氣了?”聲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錯,她一定是認為自己騙了她。
赫連筠認定那個狡猾的女人會這麽想他,于是回去後,是夜翻來覆去的想這件事,像是有根刺卡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讓他難受得厲害,總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才行。
其實赫連筠一直認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天下之人,除了老師藺無奚之外,他從沒有把誰放在眼裏,只要有違背自己意願的人,他可以任意殺之處之。
可是,這個女人卻打破了他的原則。
她似乎可以左右自己的情緒。
這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恍然發現,他已經為這個女人破例了不止一次。
這女人身上到底有什麽魅力,值得他這麽特殊對待?
可惜,他自己也不知道。
這日,赫連筠在松壇講完學,借探讨法學,留下了一名弟子。LJ
“公子有什麽吩咐?”那名學子恭敬的上前,輕聲詢問道。
赫連筠道:“韓嵩,我記得陳國後宮之中,也有你安插的眼線。”
名叫韓嵩的人點頭應道:“然,有幾個寺人和婢子都是屬下安排進去的。陳王後和其她幾位夫人身邊都有我們的人。”
“甚好。”說完,他眼睛一亮,欣慰一笑,搞得立在一邊的韓嵩一臉莫名。
笑容漸落,他若有所思道:“你想辦法讓人聯系上六公主,就說我想……”
咂摸了一下不對勁,于是臨時把“我想見她”,換成了“我要見她。”
“是。”
韓嵩想了想,慎重問道,“公子打算約在哪裏?“
赫連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兩指輕輕叩了叩桌面。
兩人眼神交彙處,已經是彼此明白。
這日陳婉柔正在屋裏小憩,忽然收到一片未署名的竹簡,玉鸾說是在門口發現的,沒有看到是誰送來的。
陳婉柔看了一眼上面刻着的八個字:明日辰時,蓮花臺見。微微怔了怔。
她首先就想到了是誰。
除了他,還能有誰。
居然還敢約她?
誰給你的自信?
而且語氣這麽直接,他想叫就叫,當她是什麽?
昨日從梅林回來後,陳婉柔深深懷疑是被他戲弄了一遭。
眼下他沒解釋沒去赴約的原因就又要約自己,越想越悶悶不快。
這次也是故意戲弄她的嗎?
縱然不是,可看到這短短八個字,讓她暗暗不爽,賭氣的不想見他。
自尊心使然,她不會這麽輕易的答應。否則,她都看不起自己。
她就是要搓搓他的銳氣,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這麽嚣張。
于是陳婉柔下定決心不見他後,随手将木簡丢到了燃着炭火的爐子裏。
第二天一早,陳婉柔請完安從陳王後那裏出來,看了看天,已是辰時了。
想起那木簡上的字,也不知道他此時有沒有等候自己。
陳婉柔已經決心不去時,還是忍不住好奇想要去看一眼,但轉念一想,自己未免太沒骨氣了,于是硬生生忍住沒有去。
她心想,即便真的去了又怎樣,她昨天不是也白等了半天,讓他切身體會體會也好。
彼時,赫連筠早已等在了蓮花臺,可等了久久,并沒有等到想見的人。
他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但還是等了近一個時辰,遲遲沒見到人以後,方郁悶的回去了。
然後——
他再次約她。
這次他也學精了,安排別人代他去,等人到了通知他一聲即可。
然後沒想到,陳婉柔這次居然非常給面子的來了。當陳婉柔發現他本人并沒有來,而是派了一個下屬過來侯着她時,她莫名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不重視,非常不滿的扭頭走了。
一點誠意都沒有,果然不該來的。她走的時候還氣呼呼的邊走邊抱怨道。
那下屬搞不清楚狀況,回去同赫連筠講述完當時的情境,赫連筠問:“你可有說,我稍後就會過去?”
“說了,公子交代的話屬下一字不落的都說了,可沒想到公主聽完更生氣了,轉頭就走了,根本不再給我機會解釋。”
雖然他也沒啥好解釋的,這本來就是赫連筠的公子病,天生的,他又不方便當面說出來。
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什麽問題的赫連筠,心下就奇怪了,她因什麽而生氣?
赫連筠沒有處理過感情這種事,更不擅長解決此類問題。等他好不容易開竅想明白了,第三次自己親自去了,沒想到竟然又被她放鴿子了。
這一次,他終于忍無可忍,一臉郁憤的甩袖離開。
他原本就沒有什麽好脾氣,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為人做過這種事情?!
這個女人,算是徹底觸到他的底線,把他惹怒了!
其實赫連筠是個十分偏執的人,他既可以偏執的約她一次又一次,也可以狠心下來,偏執的硬生生将她從自己的生活中除去。
他不想再看到這個不識擡舉的女人。
經此之後,一連半個月過去了,兩人再無任何交集。
陳婉柔俨然将自己抱大腿的初心給華麗麗的忘記了。
等想起來後,也絕望了。
罷了,這種不聽話的大腿不抱也罷。
陳婉柔非常想得開,也相信天無絕人之路,就不信非他不可。
和反派大佬交好就牛逼哄哄啊,有才華就了不起啊,她就不信了!她好歹也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受過高等教育的女青年,加上她看過全文,通曉關鍵劇情,她不信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很快就要被打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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