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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賣烤紅薯的招牌取得也十分直接,叫做王家烤紅薯,老板估計是姓王。樓遠遠這一嗓子吼得周圍的阿姨都朝他看了過來,他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支支吾吾的直想打退堂鼓。
沈單單腳一攔截斷了他的後路,他皺着眉頭,不滿地開口:“小不點,昨晚是誰跟我信誓旦旦的承諾?我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設,好不容易決定幫你的,結果你來了沒五分鐘就想走人了?”
“我……我……”樓遠遠也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厚道,但是他以為沈單單會給他找那種洗盤子洗菜這種不用抛頭露面的工作。沒想到這人心腸是好的,可找來的活倒是能讓他直接社會性死亡。
“時間差不多了。”沈單單看了眼手機,估摸了下他們吃早飯需要的時間,“再晚盛松陽就要發現不對勁了。”
“我跟老板打過招呼了,你直接過去就行了。”
他轉身欲走,樓遠遠默默地跟了上來,沈單單五指握拳,替他加油打氣:“樓遠遠!fighting——!”
然後便像一陣風,飛快地離開了。
眼下樓遠遠只剩一個人了,他看看左邊又望望右邊,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孤立無援。
陽光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樓遠遠對着自己的影子,也學着剛才沈單單的姿勢,輕聲說道:“樓遠遠!fighting!”
王家烤紅薯的老板長得膚色黝黑油光滿面,樓遠遠謹慎地走到店鋪前,與他打招呼:“老板,我來上班了。”
其實王老板早就注意到沈單單和樓遠遠了,這一條街上穿着校服的也就他們兩個。憨厚的老板笑呵呵的“嗯”了聲,然後告訴他應該做點什麽:“你幫我收錢就好了,大的紅薯五塊,小的三塊。”
樓遠遠站的位置不好,他正正好站在了門口,擋住了後面想買烤紅薯的人。阿姨們的脾氣都比較急躁,看見有人光看不買立刻怨聲連天:“前面的幹嗎呢!能不能快點啊動作磨磨叽叽的!”
“就是說啊!都急着送小孩呢!”
“小朋友你買不買啊不買就趕緊走啊!”
“阿姨你們小聲點,”這片住宅區來來回回就這麽些人,王老板幾乎全認識了,他永遠是一副老好人的神情,臉上洋溢着笑,“他是我們家遠房親戚的兒子,今天第一天來幫忙呢。你們這麽熱情,把人吓跑了怎麽辦?”
“哎呦老王你早說啊——”有阿姨十分捧場地回應,“我看校服是一中的呀?小朋友學習成績真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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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呀,小夥子看樣子腼腆的咯,平時肯定很乖的!”
“唉哊!我們家孫子要是能考上一中,我要去廟裏燒一個月的香嘞!”
“俊俊,看到這個哥哥沒?以後也要跟他考一個學校。”
樓遠遠是未成年,王老板肯定不好說他是來打工的。有些內向的男孩聽着阿姨們你一嘴我一嘴,尴尬地一口氣徑直奔到了王老板身邊。
“習慣就好了,她們就是話比較多,心腸不壞的。”
熱騰騰的紅薯表面是一層焦黑的皮,而香味就是沿着這些焦裂的皮從內往外滲透了出來。王老板戴着手套,身後是一個劣跡斑斑的鐵桶,鐵桶上有一個個類似抽屜的小空間,每一個小抽屜裏裝着或大或小的紅薯。樓遠遠慶幸自己早晨出來的時候吃飽了,不然他一定會被誘惑得心神不屬。
王老板拿出一個熟了的紅薯,樓遠遠心領神會,立刻從桌上撚了一個塑料袋打開伸了過去——
“這是五塊的。”
樓遠遠點了點頭表示知曉,眼前是一位穿着印花連襟棉襖的婦人,他彎腰把烤紅薯遞過去,小聲地說:“阿姨,這是五塊錢的紅薯。”
許是樓遠遠長得非常合這些阿姨們的眼緣,有些經常來的熟客甚至一反常态的沒有讨價還價,非常慷慨地掏了錢。一中的校服在這裏給樓遠遠加了太多的分,阿姨們一口一個“好孩子”“乖孩子”,樓遠遠一邊拿錢找錢,一邊聽她們天花亂墜的吹自己。
從前他能活得多透明就多透明,哪受過如今這樣的待遇?沒過多久樓遠遠的臉頰就變得紅通通的,這抹紅還一直往外跑,把他的耳朵也暈染成了紅色。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太陽漸漸升到高空,樓遠遠忙昏了頭,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面前已經沒人了。王家烤紅薯一般只有早晨和吃晚飯的時候人比較多,不過現在王家的奶奶生病了,所以王老板只做到下午兩三點就關店了。空下來的樓遠遠怔怔地瞧着空曠的街道,身體還在回味着拿錢找錢的動作。
“你想吃什麽?”經過一早上的相處,王老板還挺喜歡這個話不多認真做事的高中生。
樓遠遠幹了一早上的活,忙得連口水都沒空喝。眼下回過味來他才察覺自己嗓子火辣辣的幹,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沒忍住咳嗽了幾聲。
王老板注意到他臉上的疲态,主動幫他做了主:“那就吃雞排飯吧,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孩好像都挺喜歡吃的。我知道有一家不錯的外賣,我們就點那個吧。”
樓遠遠沒什麽異議,但也不見得有開心,王老板點完兩份雞排飯,看着屏幕上“甜品飲品”那一欄,試探性的詢問道:“你想喝奶茶嗎?”
原本還有些疲憊的男孩頓時瞪大了眼睛,忙不疊的點了點頭:“想的!”
王老板被樓遠遠過于誇張的神情逗笑:“你這小孩還挺有意思的。”
放置在牆上的挂鐘此時正好指到了十二點,樓遠遠搬了條小板凳,心滿意足的坐在了烤紅薯店的門前;他縮成小小的一團靠在潔白的牆壁上,暖洋洋的陽光恰好照在了他的頭頂,樓遠遠掏出手機,卻發覺屏幕上沒有一條短信提醒。
在那瞬間他莫名覺得有些失落,自己消失了一早上,盛松陽似乎表現得漠不關心;然而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件好事,否則盛松陽刨根究底,沈單單多半是招架不住的。
午飯的時間點外賣基本都要送上四十分鐘,王老板摘了手套,躺在店裏唯一的一張躺椅上休息;門口的樓遠遠被曬得昏昏欲睡,他打着盹,因此也沒有注意到小巷的出口處出現的兩個身影。
“小孩,”王老板阖着眼睛喊了樓遠遠一聲,突然有些好奇,“你們一中的學生不都應該以學習為主嗎?我聽別人說在你們學校時間就是金錢......”
他瞧着樓遠遠的打扮也不像是窮人家的孩子:“你打工掙這兩百塊錢是要買什麽東西嗎?”
樓遠遠收錢的時候不覺得辛苦,等真正放松下來才知道自己的腿有多沉。他歪着頭“嗯”了聲,費力地撐着眼皮,半夢半醒的回答:“要買東西送給一個人......”
頭頂上方的陽光在這時忽然消失了,樓遠遠愣愣地盯着地面上出現的影子,一個熟悉而冰涼的嗓音響在他的耳畔。
“樓遠遠,你在這裏幹嗎呢?”
沈單單和樓遠遠把一切都計劃得很好,唯獨忘記了盛松陽可以定位到樓遠遠的手機。沈單單站在盛松陽身後痛苦地皺着眉頭,仿佛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他來時恰好聽見了樓遠遠說的那句“要買東西送給一個人”,盛松陽不記得自己的生日,于是一中最大的醋缸在此刻被一腳踢翻,咕嚕嚕的直往外冒酸氣。
“我每天給你的零花錢還不夠用嗎?”盛松陽逆着陽光,輪廓精致又冰冷。
“還是說那個人對你那麽重要?重要到你非要用自己賺來的錢去買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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