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Meet Again
元旦當夜,一家名叫Meet Aagin的靜吧裏,歌手獨特的嗓音與昏暗的氣氛恰到好處的融為一體,無形中為這微醺的夜晚增添了一絲說不清的暧昧。
吧臺靠中的位置坐了一個穿着白襯衫的男人。他左手托腮,右手食指上戴着一個克羅心粗圈戒指,正一下一下晃着手中加了冰塊的酒杯。
他的頭發兩邊剃得很短,接近板寸。頭頂的頭發碎碎炸炸,狗啃一般的劉海堪堪蓋住半個額頭。五官大氣,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兩瓣薄唇。原本那一雙狗狗眼應是可愛又無辜,卻因為他的發型和微皺的眉頭顯得人野性十足。
這人晃幾下酒杯就按亮一下放在吧臺上的手機,似乎是在看時間。時間顯示23:59分,剩下一分鐘就是嶄新的一天了。
他飲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撐着下巴閉目聽着酒吧裏的歌,幾指并在一起,跟着音樂的節奏輕輕敲打着桌面。
一個身着筆挺西裝的男人推開酒吧的暗門,從黑暗中緩步走來。
他戴着一副金絲眼鏡,鏡框後面是一雙溫情的眼睛。清秀的臉上五官柔和,笑容溫柔。挺拔高挑的身姿和優雅從容的氣質,讓他從進門就引起了不少的關注。
他站在門口巡視了一圈,然後徑直走向吧臺。
坐在吧臺中間的那個男人閉着眼,聽到耳邊響起一個熟悉又輕柔的聲音:“源源,我回來了。”
他睜開眼,側過臉,和來人四目相對,那人微微一笑:“生日快樂。”
楚添源看着他愣了幾秒,眼前的人面孔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周身的氣質卻是和以往全然不同了。
他收回目光按亮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正好跳到0點0分。他打量着來人,晃了晃手機:“周凱,你這時間掐得不錯啊。”
周凱坐到他身邊的位置,向調酒師點了一杯酒。
楚添源放下手機:“我要是沒打這個電話給你,你怕是一輩子待在英國不回來了吧?你個不孝子。”
“你一打電話,我可就回來了。”周凱笑着說,“剛下飛機就過來了,一秒都不敢耽誤。”
楚添源滿意地挑了下眉:“不錯。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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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凱垂下目光,想了一會兒,說:“請假回來的,待不了多久。”
楚添源像往常一樣拍了拍他的肩:“凱凱,看來你心裏還是有爸爸的。”
周凱微笑着看他,他的眼裏暗波流轉,似乎盛着許多的情緒,複雜難懂。
楚添源被他看得有些發憷,問:“看什麽?”
周凱輕輕搖了搖頭,反問:“源源怎麽了?生日過得不開心?”
楚添源收回手,左右搖了搖脖子,深呼吸了一口:“沒有不開心。”
周凱的目光在他突出的喉結上停留了幾秒,又收回目光,說:“我在這,你說吧。”
楚添源撐着下巴,微微擡着頭。他眨了眨眼,輕聲說:“許妟之回來了。”
周凱點了下頭,楚添源繼續說:“他終于回來了,7年了,沈聽白終于等到他了。我今天和他倆一起吃的晚飯,我和許妟之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見面就吵。看到他我真的好生氣,我氣得要死,要不是沈聽白攔着,我當場就揍他了。但是呢,許妟之這人就很煩你知道吧,他會怼我會嗆我,但他還會給我買禮物,會特意跟主廚說給我準備一個生日蛋糕。”楚添源說到這笑了笑,“你說煩不煩這人,有毛病吧。”
周凱笑了笑,說:“他就是這樣的人啊,你們這麽多年朋友,你很清楚的吧。”
楚添源點了一下頭,看向周凱,眼尾似乎有些紅了。他看了許久,躊躇說:“我……”
“源源,”周凱輕輕喊了聲,擡手按在他的眼下,緩慢地撫了一下,“誰都不能成為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楚添源的眼睫輕顫,卻沒躲開,他低聲說了句:“可是我當了七年的許妟之。”
“不對,”周凱保持這個姿勢,溫聲說,“你是楚添源,不是許妟之。你是成為了像他那樣的人,複制着他的安全感,為了沈聽白。”
過了很久,楚添源不确定地問出這句話:“我這七年,當真不曾有一刻心動過麽?”
周凱放下手,堅定地說出他的答案:“不曾。”
楚添源歪着頭看他:“你怎麽這麽确定?”
周凱喝了口酒,湊近他,問:“你想親沈聽白嗎?”
“……”
楚添源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凱,酒液濕滑了他的嘴唇,他探出舌尖勾了一下嘴角,楚添源倏地向後一靠,晃過神來:“你在英國把腦子摔過了?我怎麽可能會想親他?!他可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周凱兩手一攤,哂笑了聲:“你看。”
楚添源深深吸了口氣:“是吧是吧!吓死我了!我以前還懷疑過我是不是喜歡沈聽白了呢。”
周凱笑着搖了搖頭,轉回去喝了口酒:“當你想親吻一個人的時候,就是喜歡了。”
“哦~”楚添源手臂架到周凱的肩膀上,“你好懂啊。”
周凱側過臉看他:“我這方面難道不都是跟着你把妹把出來的經驗麽。”
楚添源靠着他的肩膀,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夠了,他欣慰道:“凱凱,還好你回來了。”
周凱微微低下頭,臉頰擦過他的頭發,輕聲說:“我的源源這七年辛苦了。”
“不辛苦了!老子豁然開朗了!”
“那看來我的作用挺大。”
“那當然了,我除了他倆,最好的朋友就是你了,你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周凱低着頭彎了彎嘴角,楚添源看着他說:“周凱,你現在這個樣子……啧,很有感覺啊。我說真的,你這個樣子高中的時候我就和沈聽白說過了,我說你要是頭發留長一點,再戴副眼鏡兒,人氣說不定比沈聽白還高。”
周凱喝了口酒,問:“哦?你們以前還讨論過我啊。”
楚添源撐着下巴看他:“沒少讨論。他倆總覺得我倆有一腿,我真的無語,自己彎了就以為全世界都彎了是吧,這世上難道男生和男生之間就不能有純潔的友誼了嗎?!”
周凱略微輕挑了一下眉毛,沒做任何表達。
楚添源不察,繼續說道:“我想到了一個詞來形容現在的你,但不是特別合适。”
“什麽?”
兩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斯文敗類。”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舉着酒杯碰了碰。楚添源發現他笑起來有兩個很淺的酒窩。明明那麽淺,卻像一圈很深的漣漪蕩開在了原本波瀾不驚的心底。
看得有些久了,他突然問:“周凱,你談過戀愛麽?”
“你不知道麽?”周凱說,“楚添源,人艱不拆啊。”
“我是知道你大學裏沒談過戀愛,那你去英國以後呢?我又不知道了。”
周凱低着頭看杯中的酒,似乎在思忖些什麽,過了一會兒回答:“沒有。”
楚添源微愣了一會兒,問:“真的假的啊?你就沒談過一次戀愛?”
周凱苦笑着搖了搖頭:“戀愛是真的沒有談過。”
楚添源坐直了些,仗義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爸爸說說,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我給你介紹。我身邊女孩子很多的。”
“哦?那你怎麽不談?”
“我談過啊。”楚添源舉起雙手,“這麽多個,就沒一個正常的。”
“說來聽聽。”
楚添源放下雙手,無奈道:“談戀愛好麻煩啊。每天都要定時定點早午晚安問候,要抱要陪要哄不然就鬧。在一起一個禮拜也要慶祝一下,談了一個月還得發朋友圈說一下。她們天天讓我猜口紅色號,香水味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特別特別喜歡管我!這個不讓做,那個不讓碰。煙不給抽,酒不給喝。這戀愛談得我有種要把牢底坐穿改過自新的錯覺……”
周凱輕笑了聲:“直男的戀愛果真如此艱辛啊。”
楚添源刻意地咳了一聲:“你喜歡什麽樣的,說來聽聽。”
周凱看着手中的酒杯,想了好一會兒,給出答案:“活潑可愛的。”
楚添源等了他一會兒,發現他沒下文了:“你就這一點擇偶标準?”
“我想想啊……活潑可愛,為人坦率,有些沖動,有點任性特別仗義,脾氣不是特別好,但是心特別軟,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楚添源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喲。你這描述,是有喜歡的人了吧。”
在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後,楚添源八卦五連:“誰啊?我認識嗎?國外的?還是大學認識的?表白了嗎?”
“高中就認識了。”周凱擡起頭來看着他,眼神認真且鄭重。
楚添源盯着他看了好久,也想了好久這個女生是誰。突然他眼前閃過一個理科班的女孩趴在年級榜單前扣文科榜一周凱的成績條。
楚添源恍然大悟,拍着他的肩膀激動地回答:“鄭佳妮!是不是?”
周凱不作答,低下頭去,雙手捧着酒杯,用拇指搓着杯沿。
楚添源打趣他:“什麽時候的事兒啊?這是兒子長大了背着爸爸有小秘密了是嗎?”
他表面雲淡風輕,內心卻生出一種類似被背叛的感覺。這麽多年來,他們之間沒有秘密。
周凱沉默了約莫半分鐘,看着杯中的酒緩緩說道:“這是我認識他的第十年,喜歡他的第七年。高中的時候,我喜歡他不自知,等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卻發生了一些變故,我沒來得及說也不敢說了。”
楚添源疑惑:“鄭佳妮大學不是在清大嗎?你大學沒表白嗎?”
周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繼續說道:“他大學裏很忙,每個月都要去找他的朋友,好像沒什麽空見我。運氣好,兩三周見一次,運氣差可能幾個月都看不到他一次。運氣最差的時候,整整162天,我沒見過他。”
“雖然她就在你對面,但你總不能光等着看吧。你去找她約她一起出去玩啊,你怎麽這麽慫啊?”
“我約了,約過好幾次,他都跟我說下次吧,改天吧,他要回去看朋友。”
楚添源不解道:“什麽朋友啊?3班不都在清北嗎?鄭佳妮還有什麽朋友在寧城嗎?”
周凱又喝了口酒,似乎像做一個決定般艱難地說出了這句話:“嗯,3班都在清北,但有一個人留在了寧城。”
楚添源愣了愣:“沈聽白?鄭佳妮跟他關系很好麽?我怎麽不知道?沈聽白大概都不記得有這麽個人了吧。”
周凱低着頭,看不清神色:“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回一趟寧城,和沈聽白一起吃飯、打游戲、看動漫,偶爾也會一起出去旅游。”
他擡起頭看着楚添源,臉色如常,語氣卻有些顫抖:“我喜歡的那個人,不在清大,在北外。我喜歡的那個人,不叫鄭佳妮,叫楚添源。”
楚添源怔怔地看着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大腦陷入了待機狀态,身體也跟着無法靈活運轉。
周凱突然湊上前,捧着他的臉吻了下去。
楚添源呆愣在那裏,他忘了說話,也忘了躲開。
心髒好像不跳了。
威士忌的味道伴随着周凱身上清冽的茶香味迎面撲來。楚添源看着周凱閉上眼的那瞬間,從他眼裏滑落了一滴眼淚——
那是周凱七年裏被迫藏起來、不曾宣之于口的愛意。
周凱的雙唇貼在楚添源的唇上,他微微睜開眼又閉上,繼而加深這個吻。楚添源在他舌尖探入自己口腔的那一瞬間開始掙紮。
……別動。再等一會兒,哪怕一秒都好。
楚添源掙脫不開,重重地在他唇上狠咬了一口。周凱吃痛稍稍松開一些,楚添源趁機一把推開他,猛地擡起腿把他從椅子上踹到了地上。
椅子嘩啦地四散開,被踹的那個人似乎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局。他從容站起身來,眼神沉得像潭死水。他的瞳孔裏映着楚添源滿臉的失望,和一個幹脆的背影。
等白襯衫的最後一點衣角消失于黑暗,周凱側過臉看向玻璃酒杯旁紙巾上印着的英文:Meet Again。
他擡手擦去自己唇角的血跡,自嘲地笑着。再次重逢之時,他終于有勇氣坦露一個藏得最久、最深的秘密,而秘密本身卻在知曉之後一字未說,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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