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歸屬

☆、歸屬

周凱到希思羅機場的時候,英國時間晚上十點多。

他知道按照陸世宗的性子,會安排人來接機,但他沒想到接機的會是陸世宗本人。

陸世宗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站在接機口,他身上沒有人到中年不得不發福的痕跡。身材健碩,身姿挺拔,獨屬于成熟男人的沉穩氣質。他就像是屹立在高山頂峰被皚皚白雪覆蓋着的松。

陸世宗的身後還跟着兩個黑衣男人。一個是保镖,還有一個是助理,陸世宗甚至記不住名字的助理。

總經辦一共五位助理,陸世宗除了首席助理,其他人的名字一概不記。

現在,他的首席助理正朝他走來。

“Elliot。”陸世宗看着周凱,斂着一絲淺笑。

周凱點了下頭:“陸總。”

陸世宗側過頭,身後跟着的其中一個黑衣男人颔首,走上前拿過周凱手裏的行李箱。

陸世宗轉過身,往機場外走去。他走在最前,兩位黑衣男人一左一右自覺地跟在他身後兩米的位置。

剛走沒多久,陸世宗就停下步子,回過身來:“Elliot不來我身邊麽?”

走在最末尾的周凱與他對視兩秒,走上前站在他左側靠後一點的地方。

陸世宗看了看近距離的周凱,而後收回目光繼續走路。

他時不時放緩步子,和周凱齊肩并走。

陸世宗側過臉看着周凱:“Elliot回中國後好像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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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凱微微側了一下臉,沒有看着陸世宗。

陸世宗輕輕笑了聲:“西裝領口比以前松。”

“确實瘦了些。”周凱收回目光,“因為時差,晝夜颠倒工作,是有些累。”

陸世宗仍是看着他:“這是你自己的選擇,Elliot。”

“是。我十分感謝陸總當時批準了我的回國申請。”周凱笑了聲,“讓我能夠得償所願。”

陸世宗收回目光,說:“Elliot想要的,我自然同意。”

**

周凱在車上接到了楚添源的電話。他一改剛才對陸世宗的清冷态度,帶着笑意接起了電話:“喂,源源。”

“到了?”

“嗯,到了。午飯吃的什麽?”

電話裏楚添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無奈,還有些小暴躁:“外賣,難吃死了。那可樂雞全是油,糖醋小排甜到齁,菠菜看起來還挺像回事,吃起來如同嚼蠟,一點味道都沒有!”

周凱臉朝着窗外,輕輕笑了聲。

楚添源嘆了口氣,小聲地問:“做飯的漾漾什麽時候回來啊?”

“過幾天就回,這幾天先委屈一下源源了。”

“噢。那我先挂了,午休要結束了。”

“嗯。”周凱挂了電話,嘴角的笑意還沒淡下去。

和他并排坐着的陸世宗,十指交叉搭在大腿上,說:“這樣的Elliot很久沒見了。”

周凱又恢複到剛下飛機的樣子,用彙報工作一樣的語氣回答:“抱歉,在工作時間接了私人電話。”

聽到這話,陸世宗竟是輕輕笑了聲,說:“工作時間……Elliot還是一如既往的嚴謹。”

之後,車裏再無人說話。

直到車輛駛向位于切爾西的一處獨棟別墅門口,司機出聲提醒已經到達,這才打破了車裏的寂靜。

**

這棟別墅門口候着兩個女仆,她們鞠過躬,接過陸世宗和周凱的大衣外套。

陸世宗用英文和副駕駛的助理打了個招呼,交代他在候客廳裏等待。然後,他帶着周凱往二樓走去。

到了二樓的一個房間門口,陸世宗敲了敲緊閉的房門。

“砰”地一聲,一個玻璃杯砸在門板上,破碎一地,然後傳來一個暴戾的聲音:“I don’t take medicine, get out!”

陸世宗收回手,站在門口喊了聲“童童”。

“Daddy……”門內那暴戾的聲音軟了下來,帶着撒嬌的意味,幾秒後他的聲音越來越近,急切地問着:”Is Elliot here?”

陸世宗溫柔地回答:“Yes,open the door,baby。”

下一秒,門被打開。一只手背上還貼着醫用膠帶的手搭着門板,然後一雙無辜又可愛的狗狗眼從門後露了出來。

看到這雙眼睛的時候,周凱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段予童眉心緊緊擰在一起,一雙眼裏全是眼淚。他看着陸世宗,又看了看站在陸世宗身後,隐在昏暗燈光裏的那個人。

“Elliot……”段予童打開門,從房間裏跑出來,上前抱住周凱。

在段予童沖上來的那一刻,周凱側身想躲開,卻在側過身的同時,看到陸世宗警告地擡了一下手指。

陸世宗在提醒他:你正在工作期間。

周凱僵住身體,雙手背在身後,任由段予童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段予童哭着說:“Elliot,You’re back。”

周凱擡起下巴,皺着眉看了陸世宗幾秒,然後收回了目光。

陸世宗上前摸了摸段予童的頭發,輕聲說:“童童,外面冷,我們進房間去,好不好?”

“No。”段予童窩在周凱懷裏拼命搖頭,“Elliot會走,他會走。”

“他會跟你一起進去,他不會走。童童不相信爸爸麽?”

“爸爸。”段予童擡起頭來拉了拉陸世宗的手臂,又看了看目光不在他身上的周凱。

陸世宗掃了周凱一眼,于是周凱低下頭去看了眼段予童:“進去。”

“好。”段予童拉着周凱的衣袖往房間裏走。

周凱一進卧室就聞到了很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被段予童拉着衣袖站在床邊。

陸世宗坐在床邊,給坐在床上的段予童蓋了點被子,摸了摸他的臉,說:“童童,爸爸讓人煮了牛奶桃膠,你在這裏等爸爸,爸爸下去拿給你,你要吃一點東西。”

“嗯。”段予童一手拉着周凱的衣袖,湊上去親了親陸世宗的側臉,“I love you,daddy。”

“乖。”

陸世宗出去後,周凱立刻抽回了手,後退三大步。

“Elliot……”段予童連忙從床上下來,急的連拖鞋都來不及穿,想去抓周凱的手。

“段予童,跟我講話用中文。”周凱冷冷地說,“要我講幾遍?”

“漾漾……”段予童皺着眉看他,“我很想你的,真的很想你。”

周凱擡了擡下巴:“到床上去。”

“好。”段予童退回到床上,伸出手,“漾漾,你過來點,好不好?”

周凱沒有動,甚至都沒有看着他:“你的父親讓我轉告你不要再做這樣的蠢事,望你好自為之。”

“我……”段予童低下頭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把雙手的衣袖卷了上去,擡起手臂給周凱看,“漾漾,好痛。”

段予童的雙臂上全是大大小小觸目驚心的刀劃過的痕跡。有些已經愈合,有些仍是皮開肉綻地鋪在雪白的皮膚上。

這不是任何人對他進行的殘暴行為,這是他心甘情願并樂在其中的自殘行為。

“還有身上……”段予童說着要解自己的睡衣扣子,周凱出聲制止:“夠了。”

段予童停下解扣子的手,雙手絞在一起,委屈地說:“漾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我怎樣劃傷自己,都只覺得好痛,無法獲得你帶給我的那種快感。”

“段予童,住嘴。”

“漾漾,不要兇我。”段予童低下頭,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我那麽喜歡漾漾,我最喜歡漾漾。”

段予童哭得越可憐,周凱越覺得這個人可怕。因為他深知,段予童是披着天使皮囊的嗜血魔鬼。

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便是剛來英國的那一年,在酒吧認識了跟楚添源有三分像的段予童。

那雙眼睛……真的太像了。讓他總情不自禁想多看幾眼。

“你喜歡我?”周凱不屑地笑了聲,“你喜歡我的方式就是逼迫我做那種事情是麽?讓我成為施暴者,把自己包裝成楚楚可憐的受害者。實際上,究竟誰才是施暴者?”

段予童從床上下來,走向周凱:“我只是太喜歡你了,太喜歡太喜歡你了。我在酒吧遇到你的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天。我真的喜歡你啊,漾漾,我不能沒有你。”

周凱又退了兩步,“這兩個字從你嘴巴裏說出來,怎麽能這麽惡心。”

“漾漾……他也這樣喊你嗎?”段予童停在他面前,“你和他……你們……”

“怎麽了?我和他當然是什麽都發生過了。”

“沒關系,沒關系。”段予童慌亂地摸着自己的臉,喃喃着:“沒關系沒關系!我可以的,我可以和他一起擁有你。沒關系,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可以的,我都可以的。”

“你從未擁有過我,段予童。”周凱看着他,眼裏盡是厭惡,“我從來只屬于楚添源。”

“不許!”段予童瞪着他,“不許說這個名字!”

“我……對不起,漾漾,我不該兇你。”段予童又委屈地看着他,“那漾漾覺得我和他誰更适合你?誰更能滿足你那……”

“不許你把我的源源和你這種惡心的怪物放在一起比較,你不配。段予童,我本不是那個樣子。是你把我逼成了那樣。”

“怎麽會?”段予童走近他,擡起手想觸摸他的臉,“我怎麽會逼你?漾漾,你的內心是渴望暴力的,我幫你得到你渴望的,你渴望的再施舍給我,我們就該是一對啊。”

周凱厭惡地向後一仰:“離我遠點。”

段予童委屈地垂下手,低聲說:“為什麽呢?為什麽?你寧可違背自己的本性去愛一個人,也不願意和迎合你本性的我好好說話?”

周凱懶得理他,背過身走到窗邊。

想源源了。

源源現在在幹嘛呢?可能在發脾氣吧,畢竟那麽多文件需要翻譯,暴躁源源要暴走了。

想到楚添源發脾氣的樣子,周凱不禁笑了聲。

段予童聽到他的笑聲,小心翼翼地喊了聲:“漾漾?”

周凱側過臉來,正好陸世宗敲過門走了進來。他用木托盤端着一碗牛奶炖桃膠進來,放在床頭。

陸世宗站在床邊,說:“童童,到床上來。”

“Daddy……”段予童回過身來,眼淚汪汪地癟了癟嘴。

陸世宗走上前先把段予童帶回了床上,又走到周凱身邊,輕聲說:“Elliot,最後一個工作任務,你完成地不像Elliot。”

周凱看了他一眼,轉過身走到段予童的床邊。

陸世宗返回到段予童床邊,端了桃膠坐到段予童身邊喂他。

段予童又拉住周凱的衣袖,乖乖地開始小口小口喝着牛奶。

周凱的衣袖一直被段予童捏在手裏。他漠然地站在一旁,聽着陸世宗和段予童進行父子間的溫馨談話。

走之前,段予童向陸世宗提了個請求,希望給他幾分鐘的時間,他想帶周凱去一個地方。

段予童帶着周凱上了三樓最裏側的一個房間。

他站在門口,蹙着眉說:“我不進去。”

他知道這房間裏是什麽,他一點都不想看見。

段予童從衣服裏撈出挂在脖子上的鑰匙項鏈,輕聲說:“就看一眼。你剛剛答應了爸爸的。”

段予童俯下身去打開門,讓到一邊。周凱等了幾秒,走進去看了一眼,立馬退了出來,轉身要往樓下走。

“漾漾!”段予童跟上去從後面抱住他。

周凱轉過身,絲毫不留情地把他往牆上一撞,用手掐着他的脖子說:“別不知好歹,段予童,我的耐心要耗完了。”

“哈……”段予童笑着喘了一聲,似乎周凱這一舉動極大地給了他滿足感。

周凱蹙着眉松開手,眼裏流露出無法掩蓋的厭惡感。

段予童極快地捉住他的手,又掐上自己的脖子,笑着說:“是不是在他那裏得不到?他滿足不了你,對不對?我可以,漾漾,只有我可以。”

“滾。”周凱迅速抽回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下樓。

陸世宗站在花園裏等周凱。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陸世宗回過身,說:“Elliot,今天辛苦你了。”

“我的最後一個工作任務已經結束,明天我會去公司辦理離職手續,一周內會把一切工作交接完畢。然後,我不再和你,和段予童有任何關系。”

陸世宗沉默地看着他,最終說:“Elliot,對不起。”

“不用為段予童道歉,我聽夠了。”

“不,這次是為我自己道歉。”陸世宗走上前,在離他僅剩三步的距離停下,“為我曾對你做過的一切道歉。”

對我做過的一切道歉?他除了縱容了段予童對我做的那些事情以外,還有什麽事情?

周凱看到陸世宗的眼神裏真的有愧疚的情緒,他愧疚什麽?

陸世宗對他微微一笑,轉過身朝門口那輛融進黑夜裏的庫裏南走去。

周凱在英國停留了五天的時間,完成了所有工作的對接。走出公司大樓那一刻,似乎一切都被放下。

他終于可以回國了。回國和他的源源生活在一起。

**

周凱回到寧城是半夜兩點,到家裏是兩點半。

他動作極輕地打開卧室的門,看到床頭櫃的小夜燈開着,昏黃的光映照着楚添源安穩的睡臉。

周凱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俯下身看了看楚添源,然後吻了吻他的額頭。

他正要起身的時候,聽到一個有些迷糊的聲音說:“我沒睡着。”

“你……”周凱話還沒說出口,被楚添源往下一拉,翻身壓在身下。

周凱擡起手撫摸他的側臉,“我把源源吵醒了嗎?”

“是啊,吵死了。”楚添源撐着雙臂看他,“動靜這麽大,怎麽可能不醒。”

“源源,這幾天有想我嗎?”

“沒有,”楚添源木着臉,“到挺想你做的飯的。”

周凱笑了聲,說:“哦,這樣啊。這也算是想我了,我挺開心。”

楚添源擡起手,用拇指刮了刮他的側臉,又一路向下,撫摸過他的脖頸,胸膛……

他坐起來,伸手摘掉周凱的眼鏡,被周凱握住手腕。

楚添源低聲問:“不摘麽?”

“想看你。”周凱把眼鏡戴了回去,用手指輕輕描繪着楚添源的輪廓。

楚添源握住自己臉側的手,撐開他的手心,擦過掌紋,穿過指縫,相扣在一起。

“源源,這幾天有想我嗎?”周凱又問了一遍。

楚添源埋在他的頸側,輕聲說:“想。”

周凱把他抱在懷裏,擡起頭來與他鼻尖觸碰在一起,哽咽道:“我好愛你啊,源源。真的好愛好愛你。”

楚添源愣了兩秒,輕聲回答:“嗯,我知道。”

他湊上前吻了吻說好愛他的這個人。

周凱握住楚添源解自己領帶的手,低聲說:“源源,你還要上班。”

楚添源窩在他懷裏,滿不在乎地說:“曠半天工好了,不缺那幾個錢。”

他明明吻得那麽急切、霸道,卻在進入的時候放的那麽緩慢、溫柔。

短短幾日未見,空虛的心裏長滿了雜草。思念如同烈火,一把燒掉了這片荒蕪。焚燒過後的焦土上,竟恰好地降下一場溫潤的雨。

你就是那場及時雨,恩賜般降臨在荒蕪中,愈我貧瘠的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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