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你能瞞多久？笨蛋嗎？”，李孝信很想揮拳頭揍他，但現在更想流眼淚。

他離開爸爸媽媽的時候都從不想流眼淚，但這次他就是頂不住這種突如其來的傷心。

“覺得明天就會瞞不住吧…明天開始放射治療，我的脖子上搞不好會有痕跡的。”，英道保持平靜，在這樣的深夜裏，他的呼吸反倒變得深刻。

“什麽？”，李孝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知道英道看不見。

“燒焦的…痕跡，哎呀，沒法避免。”，英道還在故作輕松，假裝沒事。

“可我看你…”

“什麽啊？看起來很健康嗎？”英道輕輕的帶過了李孝信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多寶貝我的頭發啊，要不是你的話，誰摸我都是要砍手的。”

李孝信的悲傷在摸到英道的頭發的瞬間達到了一個頂峰。

他收回來的掌心裏，英道的頭發像是沒了根，零散卻又觸目驚心的躺在了李孝信的手心裏。

李孝信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發起抖來，他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難過，發出了難聽的嗚咽來。

“哭什麽啊？二期，知道二期的定義麽？患者五年內存活期可以達到80%。”，英道在黑暗裏有點不知所措，只好拿出他那套數據論來安慰李孝信。

“Rachel她知道你這些變化嗎？”，李孝信還在堅持着，他也已經看不清英道了。

“知道了不得發瘋了嗎？我這個階段她就一副認死理一定要和我同進退的樣子，我都知道啊。要是她知道我接下來可能會經歷的治療…”，英道說到這裏，停住了。

“80%。這樣的說辭，我用來安慰安慰她還可以，趁我還能自如說話的時候。但如果…到了我說不出話的階段，她不走…可怎麽辦啊…”

李孝信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走？”

“是我操之過急，對自己太有自信，覺得有了決心，有了一個小家，就可以承諾給她幸福了…當初怎麽就沒有多買幾份保險呢？”，英道開始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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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什麽保險啊？你們要是不結婚，直接受益人也不會是她啊。”，李孝信穩住了自己的情緒，開始糾正英道的錯誤。

“那…不能買保險，還有什麽方法，可以留給她…多一點？”，英道偏過頭，他的複視開始慢慢恢複，他看見了李孝信花掉的臉。“哦莫。你怎麽了？”

“能看見了？這程度算什麽？他們要是看到了，絕對比我嚴重得多。”，李孝信滿不在乎，形象什麽的都死一邊兒去了。“還有，別問我，幹嘛？還沒開始放射，就對着我交待什麽啊？”

“只有你最可靠了啊。”，英道很耿直，又眨眨眼睛，“對了，能不能去和護士說說…給我止痛針啊？不然我睡不着，也就是你來了，我才忍了這麽一會兒，和你說話的。”

李孝信關上了身後的病房們，走向了護士站，他看起來十分疲憊，天已經蒙蒙亮，護士們也都認出了他，但是他現在顧不上去在意這些。

交代好護士去給英道打止痛針後，李孝信回過頭，就看見了提着保溫盒，一大早匆忙趕來卻依然妝容精致Rach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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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chel聽了李孝信的話，沒有去打擾剛注射了止痛針沉沉睡去的英道，而是把保溫盒放到了英道的床頭，就随着李孝信到醫院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餐。

李孝信難掩疲态，加上又哭過，眼睛通紅一片。

“你看起來…是真的…”，Rachel盯着李孝信的眼睛。

李孝信突然緊張起來，“真的什麽啊？什麽啊？”

“是真的很喜歡崔英道啊，不亞于我的那種喜歡。”，Rachel想了想，決定還是用玩笑話來帶過。

“……”，李孝信突然沒話說，只好又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

他們坐在麥當勞裏，大清早的，真的沒什麽人，也算是吃得安心。

Rachel的表情一如往昔，只是吃着吃着就容易走神，李孝信看着她，心裏很糾結，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Rachel吃得有點急，看樣子是要急着回去看英道。

“幹嘛這麽急啊？”，李孝信想起了英道今天可能要做放射治療，就想要攔住她，不想讓她看到那些，雖然遲早會看見，但是李孝信潛意識裏接受了英道那套理論——能晚一點知道就晚一點知道吧。

“那個…英道還沒醒，還什麽都沒吃…”，Rachel說這話的時候都沒有看着李孝信，而是看着醫院的方向。

“感覺你生活的中心都已經變成他了啊，說實話，我不認為你這樣做會讓英道開心。”

Rachel嘆了口氣：“這個我當然也知道…但總感覺不這樣做，他的身邊好像就沒有人可以陪伴他了…”

“你怎麽對他這麽沒有信心啊？英道知道你這種想法不得哭出聲來。”，李孝信開始耍賴：“我不管，我剛下飛機就跑來看他，現在困得親媽不認，你得負責送我回家，親自。”，想想不對，在話語結束時加了主語。

Rachel有點愣住，但這是李孝信第一次對她提出要求，也就沒好意思拒絕，看起來，也确實不是什麽太過分的要求。

只是送李孝信回去的路上，Rachel一直低着頭保持沉默，局促的樣子。

李孝信當然知道Rachel是因為什麽，只是心疼，卻沒法開口說穿。

“到了，回去好好休息吧。”，Rachel賴在了計程車上，一看就是想要直接回醫院的操作。

李孝信也只好随着她了，“好吧，那你答應我，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知道嗎？”

Rachel想了想，對前排的司機說了些什麽，還是下了車。

“在車上和學長道別總是不太禮貌。”，Rachel歪着頭笑了，“謝謝你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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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代表，這個提案…”，秘書見崔代表少見的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哦？哦…我，我有在聽的，來，你說吧。”，崔代表被發現了，開始裝作鎮定。

“這個…我已經彙報完了。”，秘書很尴尬，但很快表示。“沒關系，我可以重複一次。”

“不用，你把文件放在這裏，我等會兒自己看就可以了。”，崔代表扶額，擡擡手讓秘書出去。

他的電腦網頁還停留在鼻咽癌的搜索界面，每多看一點，崔代表就感覺自己的心髒多下沉了一寸。

不多一會兒，秘書又折返回來，神色有些不對勁。

“代表，有會客需求。”

“什麽？有安排嗎？”，崔代表這次回過神來，很疑惑。

但秘書很有些糾結，不知道稱呼代表離異的妻子為夫人還是前夫人或者…女士？如果對着的是英道媽媽，自然是可以稱呼其為夫人的。

“那個…您，啊，少爺的母親來訪了。”，秘書靈機一動，在心裏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機智點了個贊。

“為什麽？”，崔代表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來，其實只是想對這個人的到來表達驚訝而已，但卻又問住了秘書。

秘書心裏想，他怎麽知道啊喂！

“不如您…抽一些時間見見，才能知道她為什麽想要見您，對吧？”

崔代表老臉一紅，揮揮手表示默許。

英道媽媽進來時，她的身上已經看不出曾經遭受過車禍的痕跡，她氣色看起來還不錯。

“突然來訪真是冒昧了，但是，我沒有代表您的聯系方式，只好直接來了。”

說話的方式也看不出來曾經做過夫妻。

“什麽事？”，崔代表也是冷漠臉。

“來這裏的目的，是歸還您先前為我的治療墊付的費用，很感謝您之前的援手，但是…我不喜歡欠人情，還請您諒解。”

英道媽媽禮數周到，在她看來這沒有什麽不妥。

但崔代表此時此刻卻沒什麽心情聽她說話，他只是在想，要不要把英道的事情和盤托出。他知道，英道媽媽之所以還這麽氣定神閑的坐在這裏，多半是不知道英道的事情。

她還帶了飯盒來，就更說明問題了。

“對了，我…給英道帶了點好吃的，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一個外人，不好直接拿給他。”，英道媽媽提起英道的時候，寵溺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而這個表情，被崔代表看得一清二楚。

“…你放着吧，我會轉交給他。錢，你拿走，我既然把你送進了醫院，就不會在意這些，你要明白。”

英道媽媽臉一紅，但還是點點頭，歡喜的把餐盒放在了自己身旁的茶幾上：“那…我就放在這裏，拜托你了。”

崔代表沒有說話，但到了休息時間，他拿起飯盒時，還是發現了壓在了飯盒下的信封，信封裏整整齊齊的碼着錢。

她還是沒有變，拎得太清楚明白的個性也一如往昔。

但就算是前妻，崔代表也還是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就算是自己，都要花上很大的力氣才能面對英道的病。

有些事情，不能感同身受反倒是種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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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

這是英道做完放療後睜開眼睛後，Rachel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想張開嘴說些什麽，卻覺得很疼。只好又閉起嘴，輕輕的搖搖頭。

面對英道這樣的反應，Rachel都不知道該作何感想，該不該感到慶幸。她的情緒也度過了好幾個階段，已經不會輕易的就想哭了，她變得更積極，也更堅強。

“需要去找醫生來麽？或者，你先告訴我，你有什麽不舒服，你告訴我，我去和醫生說，沒關系的。”

“痛…”，英道還是用力的出了聲。

但他卻不希望Rachel以這樣的形式成長起來，這不是他想要的。

“是嗎？你先忍一會兒，好嗎？我去找醫生，這止痛針也不可以總是打的。”，Rachel好言安慰着，她真的變了。

等到Rachel離開病房時，英道才又緩緩的閉上眼睛，感受着身體裏似乎每處都在翻湧不息的生命力。

一轉眼，已經入院快要一個月了，只要完成一個階段的治療，是不用長期待在醫院裏的。

有了這個希望，Rachel覺得，自己的腳步都會輕快一些。

“疼是沒辦法的，做完放療的患者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副作用的，疼痛更是家常便飯了。你可以多和他說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或者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醫生的無能為力，Rachel也沒辦法，一路絞着手指一路走回英道的病房時，他已經沉沉的睡着了，心電圖穩定的跳躍着。這讓Rachel松了一口氣。

Rachel剛坐下，就聽到了一陣有節律的敲門聲。

崔代表正尴尬的拎着飯盒，躊躇的站在門外。

“您來了？”，Rachel看到了崔代表，先微微的颔首，又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英道：“他睡着，沒關系，剛做完放療，整個人很累了。”

“是嗎？”，崔代表壓低了聲音，輕輕的走了進來。

“這個…是他媽媽做的，他媽媽不知道他生病了，所以這些他都不能吃…”，崔代表很自然就開始解釋了，又看了看明顯比英道病前瘦了不少的Rachel：“那…你吃吧，你很辛苦。”

Rachel本意想拒絕，但是崔代表表情很期待，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只能先接過來，表示謝意。

“那…我還有點事情要去問醫生，就先出去了，您暫時先照看一下英道，可以麽？”

這麽明顯的創造獨處機會了，崔代表當然樂見其成，Rachel又颔首，從容的退出了病房去。

韓俊成的電話響起來，Rachel想着還真是時候。

“在哪裏？”，韓俊成的聲音被電子線路處理過，有點程式化。

“你應該知道啊，怎麽了嗎？”

“回公司，馬上，有事情，攝影棚這邊有模特被頂燈砸傷了。”，韓俊成那邊聽起來還有腳步聲，“我現在馬上去處理，你馬上回來，沒有你□□不行。”

Rachel挂掉了電話，她又慌張無措了，只好回到病房去和崔代表解析發生了什麽事情。

崔代表一瞬間也有點遲疑，但表情很快就堅定了起來：“回去吧，這裏有我，等英道醒來了，我會和他解釋清楚。”

“可…英道他還不知道您已經知道…”

“遲早都要知道的，他瞞不了我多久。你快去。”，崔代表很從容，Rachel甚至感覺他對自己微微的笑了一下。

回到RS，Rachel直奔攝影棚，那裏圍得水洩不通，Rachel擡起頭，頂燈掉落的地方明顯缺了一塊。

韓俊成已經在現場冷靜的處理，也及時叫來了物業和消防勘查周圍還有沒有什麽安全和火災的隐患，傷者已經及時送醫，同時封鎖了消息，現場都是RS的員工，沒有任何一家媒體聞風而動。

“傷者什麽身份？情況怎麽樣？”，Rachel找到了韓俊成，問了情況。

“模特，是這次新計劃剛啓用不久的模特。男性，25歲，青年段的。”

“安排送醫了？他的情況怎麽樣？”

“額頭被砸破了，頂燈掉落的碎玻璃劃傷了手臂的一些皮膚，在場的部分工作人員有輕傷。”

Rachel擡頭看了看那塊黑洞洞的缺口，心裏仿佛也被打開了一塊缺口，咬緊了嘴唇。

“哪個醫院，你陪我一起去，剩下的人留下善後，該配合物業配合物業，用最快的速度把這裏修繕好，不能影響了日常的工作，媒體那邊派公關去公關，不能走漏一絲風聲，要發通稿也只能RS發！知道嗎？”

Rachel開始冷靜的下令，衆人看着Rachel的眼睛，那是一種臨危無懼的情緒沉澱在其中。

她越發像一個領導者了。

“你怎麽看這件事？”，韓俊成正在開車，坐在後座的Rachel突然發問了。

“你做的很棒啊，什麽都想到了，不需要我提意見吧？”，韓俊成難得對Rachel表達了肯定。

“什麽啊…我指的不是這個。頂燈突然掉了，很奇怪，我前不久才安排過安全檢查啊。”

Rachel的糾結點在那盞無辜的頂燈。卻又說不出什麽地方不對勁。

“這種不可控的事情，你做好了善後就已經很棒了，你不如先想想，怎麽去應付那個受了傷的模特吧。”，韓俊成掰正了Rachel的想法。

“錢。”，Rachel還變得很有商人的氣味。

“還真是…粗暴又直接啊。”

到了病房門口，才知道那個模特鬧事不小，又是摔又是罵，嚷嚷着自己毀了容，一定要賠償。

韓俊成替Rachel擋了擋，他當然明白那個業餘模特是訛上了，話說得難聽一些，如果沒有RS的發掘，也許他現在也還沒能有出頭之日。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對不起，很抱歉這麽晚才來看你，我是RS國際的代表，劉Rachel。”，Rachel表現得很勇敢，擋掉了韓俊成的手，先對着受傷的模特釋出善意。

模特看來了大人物，稍微收斂了一點暴脾氣，但還是扭過頭去不理Rachel。

“這件事，的确是在RS的範圍內發生的，我們負有不可推诿的責任，請不用擔心。”，Rachel不在意對方的無視，而是繼續好言相勸，一直保持笑容。

“哼！一個模特，最重要的就是臉！可是你們看看！我的額頭被劃出那麽大的傷口來！不整容的話這疤痕去不掉吧？”

“那麽…您的意思是？”，Rachel也料到了，只是靜觀其變。

“賠錢！當然要賠！而且我是模特！現在額頭上有這麽大的傷口誰還敢用我！我不管，你們得對我負責！”

Rachel還得繃着臉，但這次變成韓俊成藏不住心事了，臉色很臭。

“先生，您應該是通過素人選拔進入RS的吧？您之前就是模特，有履歷麽？”

韓俊成雙手撐在了模特的床架上，“RS大可以發通稿，說出了安全事故，傷到了一個素人模特，RS已經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将傷者送醫，給予妥善安置。”

Rachel看着撐着床架的，正在施壓的韓俊成，有些動容，但是心裏有個小人在鼓掌叫好。

那個模特，也許該在他的稱呼前加上“素人”二字，已經有點慌亂，他咽了咽口水：“我現在頭很痛，要休息，你們換個時間再來。”

也俨然沒了摔杯子時的氣勢，Rachel又上前一步，禮貌的對素人模特行了禮：“等您休息好了，我們會再來。”

離開病房後，Rachel便迫不及待的鼓起掌來：“我只是外強中幹，遠比不上你的手腕啊。”

“對于這種人，沒必要和他客氣那麽多。”，韓俊成“哼”了一聲：“素人選拔模特固然是很好，但是偶爾也要注意一下素質才行。所以，劉Rachel。”

韓俊成回過頭來，攔停了Rachel的腳步，這也是他第一次規規矩矩的叫了Rachel全名。

“這是你的集團，不是我的，你要把重心放回這裏，崔英道他，不是你的全部。”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差點寫到6000，我好像努努力，日萬也不是不行的樣子……

我也想過了，總不能一直圍繞着病啊痛啊來寫，r妹的生活如果只有對方，那也太不像r妹啦

明天就不更新啦～後天老規矩厚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