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生辰快樂
陶歲和施皖沅并未在杜氏母子家中待多久,再次出現在世人眼中時,杜大娘的面上顯出幾分笑意,整個人仿佛都年輕不少,而令人驚訝的是之前還躺在擔架上的杜二,此刻居然行動如常。
謝亦朝就在這時對上陶歲的目光。
陶歲神色間露出兩分驚訝,很快恢複常态,像過去那般點了下頭,算作招呼。
謝亦朝卻是主動開口:“道友若不着急離開此地,不妨來本店的百寶閣捧個場。”
突如其來的邀請,令維持着從容的陶歲遲疑瞬,後笑着道:“不知貴店在何處?”
謝亦朝擺擺手,十分自來熟:“隔兩天就營業了,留個聯絡方式,到時通知你。”
“這……”陶歲這會兒真正遲疑了。
謝亦朝撇嘴:“算了,算了,慫得很,又不會拿你怎樣。”
也不反思反思自己的行為多麽一言難盡,純粹就是為難人。
陶歲尴尬地解釋:“實不是不願與道友聯系,可那些能夠及時通話的器物稀有且珍貴,即便是我也沒有。”
“原來如此。”謝亦朝恍然,“那你走吧,咱們有緣再做生意。”
陶歲被他直接趕人的态度弄得無語,但終究沒有那種必須要別人以自己為中心的任性,迅速調整好心态打算告辭。
“等等。”謝亦朝忽然出聲。
陶歲耐心還是有的:“道友還有什麽事嗎?”
“看你順眼,送你道符。”謝亦朝表情真誠,“如果遇到不能解決的事,燃起它我會幫你一次。”
陶歲接住他扔來的黃符,低眼打量,蜿蜒的紅色朱砂豔麗到紮眼:“代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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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好,但不會讓你做不到。”謝亦朝。
“我收下了。”陶歲,“多謝。”
兩人的互動未曾掩飾,附近圍觀的人基本都聽見了這場猶如兒戲的談話。
那麽,誰也不能反悔或是當做不存在。
日仄之際。
謝亦朝找到鎮中裏正備案了攤位的事,按照章程繳納了租恁的費用,就在離他家不遠的十字路口處,由于位置不好無人争搶,辦下來的時候非常順利。
順心的發展,令他一壁走路一壁哼着不知名的調子。
這些普通人都不明白,那位置是鎮外去向客棧的必經之路,會有越來越多從外界趕來的修士,實在是他售賣補給的好地方。
這心情一高興,謝亦朝忍不住買了好些東西。
東邊甜點鋪子的招牌糯元糕,開了幾十年的張氏鹵肉和鎮裏唯二兩家酒樓的招牌菜碳烤乳豬與果木烤鴨。
回到家的謝亦朝推開院門,迎接他的是咯咯咯的雞叫聲,那只從臧州城帶回來的年輕母雞悠然自得地占據院中一角,啄着地面的糙米,優雅地踱步。
由于他出現的突然,稍微惹得母雞受驚,所以叫了幾聲,翅膀張開就要飛舞,被謝亦朝一個眼神吓得裹成一團,像是讨好地挪開身子暴露出後面的小窩雞蛋。
謝亦朝眼皮跳了跳,他保證自己在那畜牲的動作裏瞧出了人性化的谄媚。
這雞要成精啊。謝亦朝腹诽,師弟給它喂了什麽東西。
“師弟,吃晚飯了。”他在院裏喊了聲,就折身準備起餐具。
舒清晏動作不慢,趕上幫忙把他打包回來的菜裝到盤裏。
“明天再煉些小還丹,後天咱們就出攤。”謝亦朝說,“雖然沒有鋪子,但有攤位嘛,就起了個名叫百寶閣。”
“對了,我去擺攤的時候,麻煩你照看我的地,給它施點雨水。”
盡管經歷過波折,地裏的作物長得依舊不錯,甜瓜苗肆意攀爬搭起的木架子、果樹挺拔。
飯後甜點便是糯元糕和冰鎮甜瓜、碩大飽滿的櫻桃、圓潤誘人的蜜桃。
舒清晏捏捏自己下巴的肉,晚飯食用得極克制,僅水果吃得多些。
他純粹是心理作用,才跟着謝亦朝多久,哪可能這麽容易長胖?而且明明是太瘦弱了,需要再壯實點才健康。
謝亦朝哪不明白他的心思,可不慣着,往人碗裏夾菜,險些溢出碗沿。
“我……”舒清晏想拒絕,他的胃太小裝不到這麽多。
謝亦朝:“渾身都是骨頭,摸着難受,多吃點。”
也沒讓你摸。舒清晏郁悶地捧着盛得滿滿當當的碗。
“吃完。”謝亦朝強調。
舒清晏抿唇不語。
磨磨蹭蹭,消滅了半碗,想搞點小動作也因謝亦朝在場守着,啥也不能做。
“我之前就吃了不少,你又給我盛滿滿一碗,我吃不下了!”舒清晏重重地放下筷子,神色憤憤地抗議。
謝亦朝将手探出,撫在他的肚子上,确實是鼓的。
沉吟少頃。
“暫且放過你。”謝亦朝,“下回若不好好吃飯,看怎麽收拾你。”
舒清晏撇過頭。
謝亦朝手指摩挲,欠教訓。
……
領着自己未婚妻離去的陶歲,下定了決心,依然沒有松懈對施皖沅的禁制,在案幾上修書一封。
在旁不能動的施皖沅望着他的動作,心中生起不好的預感,強烈到她想不顧一切地沖破轄制。
終于擱下墨筆,陶歲招來家族飼養的信使,一只神韻非常的藏青鳥,他摸了摸藏青的羽毛,給他喂了點特制的飼料:“麻煩你了。”
藏青鳥腦袋蹭他脖子,似乎在說不麻煩。
陶歲:“去吧。”
一聲劃破長空的細響,留下的白弧輕盈又鋒利。
旋即,陶歲解開施皖沅的封口術。
施皖沅疾道:“你要做什麽?”
“退婚。”陶歲一字一頓,咬字清晰,透出本人的堅定。
施皖沅兀地變得平靜,冷聲道:“你要跟施家撕破臉嗎?”她作出勝者的姿态,“你的長輩不會同意的。”
陶歲從容道:“他們會同意的。”
施皖沅神色變了變,強裝威嚴:“你們陶家外強中幹,為了維持過往的榮耀,才不惜和我們這種新起家族聯姻,你的長輩哪來的自信和資格敢退我的婚?”
“你的家族不也是苦于無法進入真正的世家圈子,手段層出不窮麽?”論譏諷陶歲也不在話下,和施皖沅在一起的折磨日子早丢了所謂的君子之風,毫無心理負擔地跟人互怼,“也只能将唯一的千金小姐當作敲門磚,祈求能夠見識到一點。”
敲門磚觸碰到受盡寵愛的姑娘底線,施皖沅胸膛急促地起伏,眼睛霎時就紅了,倒不是被氣哭,而是怒火上頭卻無法對陶歲出手,她現在還被控制着行動,除了嘴巴能活動。
“我…我要殺了你!”施皖沅放狠話,“近日你給我的折辱我永遠不會饒恕你。”
陶歲:“确定?”
冰冷的長劍出鞘,橫亘在少女的脖頸,割下一縷流落在臉側的發絲。
“你還不知曉自己此時的處境嗎?”陶歲收回長劍,再次封上對方的嘴。
而寄出去的那封信已然進入陶家。
信裏不僅表明退婚的決定,還說明了退婚的理由,将最近發生的事羅列出來,将少女暴戾妄為、貪婪任性體現得淋漓盡致,比如在潘林小鎮欺壓普通百姓且不悔改,比如傾盡全城之力量身定做的成衣不願要,尋的煉器宗師裁制的寶衣也不要,找到琉璃幻蝶衣的原鑄造者制作了施皖沅想要的衣服,仍不滿足胡攪蠻纏打起他人衣裳的主意。
同時對後續可能引發的壞結果,保證自己能夠解決。
施家因為家族裏有新晉的金丹修士,才能一躍而起搭到世家的邊緣,到底底蘊不足,老牌世家也不是很能看得起宛如暴發戶的陶家,不被承認便無法稱作世家,也接觸不到世家核心。
而陶家雖然沒落,卻是輝煌過,在世家圈子裏依然留有姓名,否則也無法請到煉器宗師和找到琉璃幻蝶衣的制造者,陶家只有僞金丹必須顧忌施家以武施壓,可若是有了屬于自家真正的金丹呢?
陶歲拿出不久前得到的黃符,出神良久。
……
夜深。
天際挂着一輪圓月,清薄的雲霧緩緩飄過,攔住了一片月華,投射到大地間便更暗沉柔軟。
“還不睡?”
“……師兄,不也沒睡?”
謝亦朝坐到百年老樹下的石墩上,望着對面身姿挺拔,一襲單薄綢衣的人:“喝點酒?”
舒清晏深邃的眉眼裏蘊着絲疲憊,被噩夢驚醒讓他的精神有些糟糕。
“不行,你還未滿十八。”謝亦朝指尖點了點舒清晏的額頭,“不能喝酒。”
舒清晏感覺自己舒服許多,能思考他剛才說的話,有些不太明白:“為何?”
“師兄說的話,你都不聽嗎?”謝亦朝虎臉。
舒清晏本也沒想飲酒,而且也不喜歡酒,謝亦朝這麽一講稱得他跟酒鬼一樣,被駁得沒脾氣地回道:“自然聽師兄的話。”
謝亦朝為其榨了杯果汁,遞給人慢慢喝,而他自己倒是潇灑地溫一壺酒,獨酌。
酒極香,暈着桃花的甜蜜。
“現在什麽時辰了?”謝亦朝臉頰微醺,盯着乖乖喝果汁的舒清晏,潋滟的眼眸盈滿醉意。
那點酒,怎麽可能令元嬰期的他醉了。
但另一人像是信了。
“師兄。”舒清晏憂心地看着他,“你還認識我嗎?”
謝亦朝把住舒清晏的手:“快告訴我什麽時辰了?”
“子時。”舒清晏對于他的親近,身體有些繃緊,似乎憶起不好的回憶,也是醉酒的人,強拉着他沉陷欲海,不能逃脫,無法自主。
“正好。”謝亦朝笑起,“生辰快樂。”
即刻,一柄薄如蟬翼的劍懸在空中,月華沉積,美不勝收。
“它名鏡月,贈與爾。”
絲絲縷縷的殺意潰散,冰岩漫起破裂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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