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神經病出現

林水村荒涼無寂到連風都不願光顧, 空氣裏彌漫的屍氣裹挾着劇毒,周遭的草木皆受其害,生命在瞬間凋零枯萎。

謝亦朝的右手變幻出淩厲寒銳的峥嵘劍, 冰冷的焰火觸發, 沖向林水村。

他聽見了屬于人類的哭嚎、惡毒的詛咒與蠱惑的低語。

假以時日, 此地将會變成溫養邪祟的惡地,方圓百裏不得安寧。

謝亦朝眼中綻開絲紫電的光, 黑暗的村莊有剎那平靜。

劍色閃爍, 留下重疊的虛影。

一劍斬破世間。

舒清晏輕眯起狹長的鳳眸, 那漆黑的瞳孔裏倒映出獨立在前方, 替他阻隔了所有威脅的男人。

對方的身姿颀長, 束着簡單的素色發帶,湛藍的衣袍和着白,清雅到極致, 也幹淨到極致,然而施出的劍霸道獨尊、天下睥睨。

他想到在潘林鎮與人步于河邊的光景。

“裏面有活人。”謝亦朝忽然開口, 他轉過頭直直迎向他的視線,目光交接之際, 仿佛有風雲輾轉。

舒清晏最先移開眼:“是嗎?”

謝亦朝:“應該是我們的老熟人。”

話散的片刻,鬼淵般的林水村中緩緩冒出可怖的怪物。

怪物被煞氣、瘴氣污染, 渾身包圍着數人靈魂的慘叫。

謝亦朝不為所動,薄唇微翹:“溫洛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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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竟是遇見臧州城, 收留調.教舒清晏十年的煙花地,添香閣的老板溫洛鴉。

将舒清晏的身體毀掉大半, 沉浸于欲孽中。

“我說臧州城怎麽找不到你,原來……”謝亦朝持劍擋在舒清晏身前,“變成了這副模樣。”

形容可怖的怪物藏于血膿的眼, 深恨地盯向風華無雙的絕代美人:“是你,也只有你。”

謝亦朝劍扭轉半圈。

溫洛鴉心中驚駭,終于把注意力分在應該分的人身上:“你……你不是金丹……”

謝亦朝肆無忌憚地釋放出自己收斂許久的氣勢,全數凝壓在百米內的溫洛鴉,他靜靜看着對方那張醜陋的臉、古怪的肢節。

此時的溫洛鴉已不複添香閣見的清冷俊美男子,無法用語言描述,不折不扣的怪物。

若不是知曉潘林鎮的魔源被鎮壓,怕是以為是受到魔源邪異力量的影響。

但不是。

溫洛鴉是中毒,為活下去才搞成如此鬼樣子,林水村村民是他實驗解毒的小白鼠。

謝亦朝略有猜想,差不多接近真相,他釋放出濃厚到窒息的殺意。

一只玉琢般的手按在他的小臂上。

“師兄,我想試試自我修煉以來的成果。”舒清晏柔軟的聲音,由着流動的空氣落進謝亦朝耳中,裏面的堅定同樣傳達給他。

謝亦朝:“他是金丹。”

“我知道。”舒清晏笑意淺淺,“師兄會護着我,不是嗎?”

謝亦朝無可奈何地讓開身。

被忽略徹底的溫洛鴉,自知必死,他對于不自量力要拿自己試刀的舒清晏,萌生出兩敗俱傷的殘忍決絕之意,以往關于對方的不明心思化作另一種偏執扭曲。

他溫洛鴉一生見識過種種他人掙紮的、痛恨的、麻木的紅塵,創立的添香閣更是容納了小小的人世縮影。

可,他依然記得初次見到舒清晏的畫面,明明看過許多,也忘過許多,唯獨舒清晏深深地刻印在他腦中,似乎鑽研到靈魂裏。

溫洛鴉在血海裏,尋到呼吸羸弱的髒小孩,髒小孩有張注定禍亂人間的臉。

僅一眼,他就不可控制地生起掠奪的欲望。

侵犯他、囚禁他、占有他。

諸多難言的情緒絞成亂麻,最終他把髒小孩帶回添香閣。

從血海帶回另一個地獄。

在髒小孩成長到十七歲時,溫洛鴉找到教養得端麗冠絕的舒清晏。

他被迷惑,想要強行擁抱對方。

意亂情迷下的松懈,命根險些被廢,毒也在那時入了骨。

——劍入體。

血一點一滴蔓延地面,刺痛了誰的眼,洶湧的悔恨沖破瘋狂,理智重聚。

林水村岌岌可危的房屋倒塌成片。

漂亮到不染纖塵的劍穿過溫洛鴉的心髒,他望着面無表情的持劍者。

留戀地描繪着,像是要記入靈魂深處。

“晏兒……”

“誰準你那麽叫他的?”謝亦朝打斷對方即将出口的話,火舌瞬間燃成大火,吞噬掉溫洛鴉的身影,“你許是忘記你的童養媳,已經被我贖去。”

謝亦朝突然心生煩躁,如何都壓制不下去,非常想破壞點什麽,“咱們把此地燒了吧?”

“我不是他的童養媳。”

謝亦朝的心情奇異地平靜下來,他笑了下:“對,你是我的童養媳。”

“我……”

謝亦朝:“嗯?”

舒清晏輕嘆:“師兄,我有些累,讓我靠靠吧。”

心神消耗過多的人終于撐不住,築基對金丹能勝利着實辛苦且匪夷所思。

謝亦朝摟住全身重量都倚靠自己的舒清晏,低頭掃過對方蒼白的臉頰,心微微抽疼。

一場大火在夜間照出耀眼的前路。

重新回到馬車所在的位置,還有不到兩個時辰天便亮了。

“睡吧,我守着你。”謝亦朝撫過舒清晏的眉眼。

舒清晏的呼吸逐漸平穩。

昨日的事仿佛飄渺如煙的夢,就那麽湊巧地遇見,然後輕松地鏟除,沒有驚天動地,亦沒有大快人心。

十分平淡,像是渡過再尋常不過的茶米油鹽的日子。

清早,謝亦朝起身開始準備早飯。

無需耗費多少時間,只把存于芥子空間內的食物取出來熱一熱即可。

不久,舒清晏也起了,洗漱完就開始同餐。

他想到潘林鎮的烤窯,辛苦建起卻還未及使用,卻是有些可惜,他還不知道對方說的面包是什麽呢。

既然想到,他便直接告訴了謝亦朝自己的好奇。

烤窯需要花費功夫,荒郊野嶺的也不好弄,面包是吃不成的。

謝亦朝尋到芥子空間內的糯米,決定給人做碗珍珠翡翠湯圓,當早食也正好。

芝麻陷、豆沙餡,他都包了點,煮好時天已經透亮。

舒清晏用着玉勺輕輕攪動青瓷碗,清澈的湯底翻滾着圓溜溜的白湯圓、碧湯圓,相互糾纏不清。

湯圓他是吃過的,或許是謝亦朝的用料特殊,相同的湯圓做法,味道卻天壤之別。

糯米粉是經過靈氣澆灌的糯米碾磨,清韌香超出普通糯米的百倍,芝麻、紅豆雖是普通制品,被外面的糯米皮包裹,味道也跟着上了檔次。

煮湯圓的水是靈泉水,僅僅吸收一點蒸騰的熱氣,便能使人渾身清爽。

湯圓揉得不大,舒清晏吃了十一二顆,雖然味道極佳,但他确實吃不下了,畢竟糯米也是挺占肚子的。

謝亦朝沒吃湯圓,他把之前熱的早食消化幹淨,免得要再留到下一頓,盡管不存在腐壞的問題,但熱太多次味道會變得很次。

早飯用完,他們就要繼續出發了。

謝亦朝牽着馬繩,駕馭着諾大車廂,盡量平穩地行駛。

東洲。

謝亦朝駕駛着馬車穿梭于人物繁阜的城內,散去一點熱鬧。

他們遇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衣裝華麗,面容稚嫩,言語舉止貴不可言,正是書裏天真純惡的淳世喻。

對方正站在街道中央,兩手拿着糖葫蘆,一邊咬一口,好不快活。

謝亦朝馬鞭彈出,電光火石間掃向淳世喻的小臉。

“讓一讓。”他慢慢補一句。

純粹的少年變了臉色,糖葫蘆掉落在地面,沾染上一圈灰塵。

謝亦朝挑眉,好整以暇地觀過對方臉頰滲出血的鞭痕,力道輕了,怎麽沒把這裝嫩的老牛打出原樣。

“師兄……”突然的急停,驚擾到車廂裏的美人。

上好的絲綢幕簾被一只修長似竹的手掀起,人間的喧嚣皆因這個簡單的動作陷入停滞,春日晨光的聲音照進有心人耳裏。

“怎麽了?”

舒清晏稍稍探出身子,疑惑擔心的表情因急射向自己的熾熱目光,微微蹙眉。

他早就習慣他人的注視,垂涎的、龌蹉的、下流的,太多了,無法一一應對過來,他學會無視,可沒有一次猶如此般,冷血的蛇一樣,寸寸纏過他的身軀。

謝亦朝不動聲色地擋住舒清晏探尋的視線,連帶着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也跟着消失。

“我會處理,你待在車廂裏。”謝亦朝說。

舒清晏不疑有他:“師兄小心。”

謝亦朝輕嗤道:“清晏,莫把我想太弱了。”

舒清晏搖搖頭,放下幕簾,重新坐回厚厚一層的軟墊。

察覺到背後之人聽話地進入車廂,謝亦朝神情難辨地望着被他所傷的淳世喻。

他不想讓舒清晏再次見到對方,憶起糟糕的過去。

無論是誰,都不準許傷到舒清晏的心。

謝亦朝就是這麽霸道,幾乎欺騙到他自己,掩去長久以來的不安。

馬車若無其事地經過凝立的淳世喻。

謝亦朝與淳世喻四目交接 ,風輕雲淡至無事發生,若不是淳世喻臉頰殘留的鞭痕,就跟普通的過客一般。

風攜來的叫賣聲沖散了他們似有若無的緊張感,天色正清,白雲飄飄。

“這邊的瓜又甜又糯,只需兩文三斤。”

謝亦朝沉默地把持着缰繩,自嘲地勾唇。

終究騙不過心底的呢喃細語。

遇見前世的仇人,舒清晏到底會如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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