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她認真平靜的講述着自己的故事,在那個偏僻的村落,在那個凄冷的晚上,在她喜歡的人的面前。沒有眼淚,沒有悲痛。她的堅強讓人心疼。】

紅色三輪車在彎曲的道路上颠簸了兩個小時,臨近中午時才到村口,正是午飯的時間點,家家戶戶的煙囪上冒着袅袅炊煙。長根叔把三輪車停在自家門口,幫她把東西拿下來。

“小易,等會兒來家裏吃飯。”

周易笑着說,好。

她從包裏拿出鑰匙,木門上的鎖已經鏽跡斑斑,鑰匙插進鎖芯,用力轉了兩下,沒開。

葉柏舟走過去,“我來吧。”

周易沒在堅持,側了側身子。

只用了兩秒,葉柏舟輕而易舉的把鎖打開。

周易沒忍住,點了點頭,表示敬佩。

她推開門,院子裏長了不少雜草,已經幹枯,房子長久的空閑,少了幾分人氣,空落落的。院牆葉斑駁泛黃,房子是農村常見的布局,坐北朝南,正對着大門的是一間客廳,東西兩邊是住的地方,廚房在院子裏的東面,另蓋的一間小屋子。

今天陽光很暖,周易裏屋的門打開,從衣櫃裏抱了幾床被子搭在院子裏晾曬。葉柏舟站在客廳裏看着貼了滿牆的獎狀。

周易說:“意外嗎?”

葉柏舟偏過頭,“有點兒,沒想到你小時候學習挺好的。”

“我是說,我家,意外嗎?”周易道。

葉柏舟無奈笑笑,“為什麽會感到意外,這是你長大的地方,我覺得挺好的。”

周易被噎了下,糾正他,“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是十八年。

沒過多久,男男隔着院牆喊他們去吃飯。

簡單的家常菜,白菜炖粉絲,青椒雞蛋,土豆雞塊,蘿蔔炒肉。

女人坐在桌前,眼裏帶着心疼,“你一年回來一次,我和你長根叔都記挂着你呢,在外面你一個人也不容易。”

周易:“嬸子,我習慣了。”

女人嘆了聲氣,給她夾了塊肉。

“你少說兩句,小易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長根叔不滿道。

周易笑說:“外面确實比不上家裏,我以後會常回來的。”

葉柏舟插不上什麽話,一頓飯認真的聽着他們唠家常。

回去時,他忍不住問:“你爸媽呢?”

周易頓了頓,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早死了。”

“我是個早産兒,剛生下來九個月時,我媽因為在月子裏沒有養好身體,氣血虧損,秋收時節因勞累過度去世。那年,我爸去外地打工,這一去就是好幾年,印象中,只有我五歲的時候回來過一次。那個時候,我看着那個陌生的叔叔,連話也不敢和他說一句。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聽村裏人說,他外面有人了。

我從小沒見過他們,我是被爺爺拉扯的長大,小時候,有人經常欺負我,爺爺每次從路上撿起木棍保護她。一個年近七十歲的老人,為了我的學費,每天堅持下地幹活。”

周易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

她說的是那樣風輕雲淡,語氣平靜的沒有起伏。

“周易。”叫她的名字時,多了幾分柔軟。

她遏制着內心的酸澀,小聲哽咽,“覺得我很可憐?”

葉柏舟低頭看着她,她的眼裏滿是痛楚與悲哀,刺痛他的心,他想走上前擁抱她,安慰她,可他不想讓她覺得是在可憐她。

“我早就不在乎了,現在也挺好的。”周易輕呼,“走吧,下午要打掃衛生,你要幫我呀。”

葉柏舟無聲點點頭,他知道,她在故作堅強。他眉心緊蹙,看着她的背影,踽踽獨行,滿是寂寥。

院子裏全是雜草,周易去長根叔家借了把鋤頭,葉柏舟坐在小板凳上,看到她回來,立馬起身走過去。

“我來吧。”

周易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你會嗎?”

事實證明,真的小瞧他了。

一副老練的姿态像是常年在莊稼地裏打磨出來的。

她接了清水,找來抹布,把房間內全部清理一遍。

晚上長根叔叫他們去吃飯,臨走時,給了他們一個火盆和一堆木頭。江城這裏不比別的地方,一到冬天的晚上,格外的冷,每家每戶都會烤火取暖,一家人圍着火盆,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她在牆根處找了一把軟柴引火用,葉柏舟見她熟練的姿态,想來小時候沒少做過這些事。

他們兩人坐在客廳裏,沒有開燈,盆子裏暖黃的火焰把屋子照的通亮,烘烤着整個人都是暖的。

周易伸出雙手取暖,“以前沒見過這些吧。”

他搖頭,“沒有,這還是第一次見。”

她不禁想起以前的事,一說起來,沒完沒了,“小時候,每年放寒假,爺爺都會帶着我去後山拾柴,每次背回來一小捆,慢慢的,廚房都堆不下了,他還會給我摘果子,那果子酸的掉牙。以前家裏窮,那是我唯一的零食。可我最不喜歡冬天,每次洗衣服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井水很涼,每到那個時候,手上長滿了凍瘡,春天來時,又癢的抓心撓肺。”

葉柏舟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她。

“你看那面牆,全是我上學時榮譽的象征,我學習很好,考上了我們縣最好的高中,爺爺為了讓我繼續上學,東拼西湊,湊夠了學費。高三時,家裏實在沒錢了,是長根叔供我上的學。後來,我收到了我們省師範的錄取通知書,因為交不起昂貴的學費,爺爺四處去求人,他身體不好,拄着拐杖舉步維艱。我實在不忍心……那晚,我決定把錄取通知書撕了。”

“因為這件事,爺爺特別生氣。沒一天的功夫全村人都知道了,農村在家辍學的女孩兒結婚很早,我二嬸知道我不上學了,熱心腸的給我安排相親。那人我見過,是隔壁村賣豆腐的,你知道嗎,他比我大了十歲……整整十歲,還是個……瘸子。就因為他家答應給三萬塊錢的彩禮,我二嬸和二伯把我賣了,連日子都訂好了……”

“爺爺知道後,央求長根叔連夜把我送走,我不想走,不想留下他一個人。可他說,等我過兩年還可以再回來看他。我至今還記得,那晚的風可真大啊。長根叔把我送去車站,買了張去市裏的車票,他親戚家在市裏開飯店,到市裏後會有人來接我。可是後來,我二嬸知道了,帶着人去人家飯店裏鬧,老板是個老實人,讓我二嬸把我帶回家……我不能回去。”

“趁他們不注意,我跑了,那年我應該十九了,迄今為止,我幹過很多份工作,洗碗工、發傳單、收銀員……我還記得,因為付不起房租,被房東趕了出去,我還住過橋洞……還有啊,我想想……”

“別說了。”他聲音清冽,兩手不自覺的握拳,這些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刨開他的血肉,剜心的痛。

他無法想象,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孩兒青春煥發的歲月裏究竟經歷了什麽。

那是他不敢去觸碰的。

他掀開的,是她滿目蒼夷的傷疤。

這一刻他才明白,白天她說‘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明明面前擺着火盆,他卻覺得冷的厲害。

葉柏舟有些煩躁,聲音格外沙啞,“周易,別說了。”

周易低頭,眼中蒼涼一閃而逝,這是她人生中的痛,“我二十一歲那年去了工廠,因為工廠裏有早晚班,白天我偷偷跑到人家學校裏聽課,長根叔問了很多人才打聽到我的消息,我趕回來時,爺爺已經下葬……”

火盆裏的柴火燒掉了一半,燙的臉上像着火了一般。

她眼眸清亮,像是在敘述着一個簡短的故事。

過了一會兒,周易只說:“葉柏舟,這是我的過去,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就是我的答案。你有一個很好的未來,不要再我的身上浪費時間了,回去吧,這裏不适合你。”

他薄唇緊抿,心煩意冗,顫抖着手摸了摸口袋,連自己也沒有發覺,空掉的煙盒裏只剩下一根雲煙。他擰着眉,習慣性的用手擋着打火機的風。他笑自己,這是在室內,哪來的風?

他想起歌詞裏唱的:像一陣細雨灑落我心底,那感覺如此神秘,我不禁擡頭看着你,而你并不露痕跡。

屋外傳來風聲,火盆裏的木柴快要燃盡,微弱的火苗仿佛下一刻就要熄滅。

沉默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微顫,低沉,澀啞。

變的不像自己。

葉柏舟低聲說:“周易,我喜歡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過去的事成為我想要靠近你的阻礙,那我對你的喜歡會變的一文不值,我不會停下腳步,更不會放棄,我只要你。”

火苗熄滅,屋內陷入一片黑暗,火盆裏殘留着餘溫。

周易很清楚,葉柏舟不會因為自己的過去而放棄。

“很晚了,睡覺吧。”她輕聲道。

她借着窗外月光回了房間,棉被上是陽光殘留的味道。

她清楚的記得,那個在西藏的夜晚,他說‘對周易,我是認真的。’

是那麽堅定。

她承認,自己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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