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宋菱的繡活兒算是她自己拿得出手的東西,很驕傲地和梁征說。話剛落,腦子裏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激動道:“王爺!我可以給父皇繡一副福如東海的壽畫。”

梁征看她一眼,視線落在她左手食指上,毫不客氣地潑她冷水,“就用你這被刀切傷的手指?”

宋菱一怔,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剛剛被梁征突如其來的質問吓住,一時間驚慌得連痛都忘記了。梁征這一提,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手指傷口上。不在意還好,一在意,只覺得火辣辣的刺疼。

她這手,只怕好些日子都不能幹活了。

她抿了抿唇,望着梁征,猶豫了會兒,又重新趴到梁征桌子上,眼睛盯着他,小心翼翼問:“王爺,父皇壽辰,我可以不去嗎?”

梁征擡眸看她,“你覺得呢?”

宋菱咬咬唇,擔心問:“那我怎麽辦呀?”

梁征笑一聲,“才女的名聲那麽好吹的?”

梁征一提這事兒,宋菱心裏就發虛,眼睛微微垂了下去。

梁征看着她,半晌,道:“你先回去。”

宋菱一愣,“壽辰的事兒?”

“晚上再說。”

梁征沒再追問宋菱身份,她心裏暗暗松了口氣,也不敢多停留,點點頭,轉身就去收拾桌上的碗筷。

她動作很快,将碗筷放回籃子裏,拎着就往外走。

宋菱從帳內出來,梁燼和綠芙正跑圈跑到這邊。

見宋菱出來,梁燼笑着湊上去,“走了,嫂子?”

宋菱微笑了下,點頭,“嗯,我要先回去了。”

梁燼往帳內望了一眼,忽然湊到宋菱耳邊,“嫂子,你跟二哥說一下呗,我和綠芙跑得都快累死了,你讓他放了我們吧。”

宋菱聽言,很是驚訝,“王爺不會聽我的。”

雖然她是梁征王妃,但到目前為止,他們倆一丁點感情也沒有。對她而言,梁征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至于她……想到每天晚上睡地板的事兒,宋菱覺得自己更像是丫鬟。

壓根就不是相親相愛的夫妻關系,梁征怎麽可能聽她的。

梁燼聽言,不信,說:“嫂子你可別謙虛了,你可是我二哥最親近的女人,你求個情,他肯定聽的。是吧,綠芙?”

跑得氣喘籲籲,正蹲在一旁喘氣的綠芙忙不疊點頭,附和,“是啊,娘娘。”

“……”最親近的女人?宋菱想到梁征厲聲質問她時的樣子,現在還有點心有餘悸。

但梁燼又一直拜托她去求情,她一時沒轍,正糾結着要不要厚着臉皮去求一下,突然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呀,四爺你這是又被征哥哥罰跑圈了?”

楊青青一身紅衣勁裝,手裏握着一條紅色的鞭子,氣宇軒昂地走過來,看見梁燼一頭汗,便猜到他又被梁征罰了,哈哈大笑,“你又做了什麽,惹征哥哥生氣了?”

梁燼低眸看她一眼,“你怎麽來了?”

楊青青笑嘻嘻道:“我來找征哥哥呀。”

話落,視線一轉,目光落到旁邊的宋菱身上,眼神微妙,上下打量她一會兒,“你是——”

“回青青小姐,這是我們家王妃娘娘,剛給我們王爺送午飯來的。”楊青青話剛落下,不等宋菱回答,綠芙率先站到宋菱前面,那架勢,倒有幾分保護之意。

楊青青瞧着綠芙一副護犢子的架勢,冷笑了一聲,“綠芙你這是做什麽,我還能把這嬌滴滴的王妃給吃了不成?”

綠芙有些尴尬,“青青小姐誤會了,王妃娘娘初來乍到,有些怕生。”

宋菱的确怕生,手裏拎着個食籃,很拘束地站在綠芙身後。

綠芙話剛出口,梁征從裏面走出來。

楊青青眼尖,立刻滿臉笑容地靠過去,緊緊挽住梁征的手,仰着頭,聲音嬌滴滴地喊,“征哥哥,我好想你啊。最近我爹老把我關在家裏,我都快悶死了。”

梁征視線落到楊青青挽着他胳膊的手上,眉心微蹙了下,将手抽出,目光淡淡看她一眼,“你不在家待着,跑軍營做什麽。”

楊青青笑得甜甜的,說:“我想你就來了呗。”

梁征目光落到宋菱身上,見她微垂着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楊青青順着梁征視線,見他正看着宋菱,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拽住,看着宋菱的眼神閃過一絲狠光,随後突然笑了下,“傳聞益州知府千金乃天下第一才女,且生得傾國傾城閉月羞花,如今一見——”

她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絲嘲弄的笑意,“傳言果然不能盡信啊。”

說着,又上前挽住梁征的胳膊,仰頭笑望着他,“是吧征哥哥?”

宋菱雖沒讀過書,但這番話卻是聽得明白的。擡頭的時候,剛好就看見楊青青朝梁征靠過去。聽着她親密地喊梁征“征哥哥”,便知兩人關系不一般。

雖不知兩人究竟是什麽關系,但總好過她和梁征的關系,她覺得自己再待在這裏尴尬又多餘,于是倉促地說一聲,“王爺我先回去了。”

話落,轉身便大步往外走了。

她走得很快,到後來幾乎快跑起來。

梁征看着宋菱兔子一樣地溜掉,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他回過神,見楊青青還抱着他胳膊,臉色沉了幾分,伸手将她拉開,擡眸,目光很深地看她一眼,“剛剛那個女人,是我梁征的妻子,以後,對她放尊重一點。”

楊青青一怔,眼睛驀地睜大,“你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梁征最後看她一眼,轉身便回帳裏去了。

……

宋菱從軍營回去,紫鳶正在門口焦急等着,也不知情況怎麽樣了,只能幹着急。

等了許久,半下午的時候終于看見宋菱拎着個食籃從街拐角出來。

紫鳶眼睛一亮,急忙激動跑過去,緊緊抓住宋菱的手,“怎麽樣了小姐?!”

宋菱腦子裏還想着剛剛在軍營看到的畫面,漂亮的紅衣姑娘靠在梁征身邊,瞧着,她和梁征仿佛還更像夫妻一些。雖然自己是冒牌的王妃,可剛看着那幅畫面,還是莫名有點不舒服,仿佛自己的什麽東西被人搶了似的。

可認真想起來,那東西原也不屬于她。

她腦子裏正亂糟糟想着,紫鳶突然跑來,吓她一大跳,猛地擡頭。

紫鳶見她發愣,壓着聲音,急問:“怎麽樣啊?王爺信你了嗎?”

宋菱搖頭,“他太聰明了。”

紫鳶一驚,“什麽意思?”

宋菱四下張望了眼,随後才拉了拉紫鳶,小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回離院吧。”

主仆倆匆匆回到離院,紫鳶站在門口,四下張望了許久,确定沒有人在附近,才立刻将門關上,拉着宋菱,小聲問:“到底怎麽樣了?”

宋菱坐在凳子上,将她跟梁征坦白不是什麽才女的事情告訴了紫鳶。

紫鳶驚得睜得眼睛,“王爺信了嗎?他沒有懷疑嗎?!”

宋菱想了下,“應該……信了吧……我說了這個以後,他就沒有再問別的了。”

紫鳶愣了會兒神,良久,忽然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宋菱見她失魂落魄,忙拉住她手,“你怎麽了紫鳶?沒事吧?”

紫鳶搖頭,眼神還有些茫然,“你說,這代表什麽呢?”

宋菱彎了彎唇,道:“代表我們不用再戰戰兢兢擔心露餡了,只要行事小心一些,應該不會被發現的。”

之前最擔心的就是,真正的謝家千金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而宋菱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鄉野村姑,稍不注意就可能露餡。

如今索性跟梁征承認自己不是什麽才女,反而解決了這一危機。以後只要不出意外,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不過,好在梁征也沒有跟她計較是不是才女的事情。

想着,忽然覺得梁征其實也不是那麽難以相處。

紫鳶聽了宋菱說的,也大大松了口氣,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地說:“總算能暫時睡個安穩覺了。”

想了下,忽然拉住宋菱的手,又繼續道:“不過咱們也不能松懈啊,還是要讓王爺盡快喜歡上你,這才最萬無一失的,哪怕以後真的露餡了,王爺不也離不開你了嗎?”

宋菱搖頭,“他不會喜歡我的。”

“為什麽啊?”

宋菱又想到剛剛在軍營見到的那個姑娘。

他都有喜歡的人了,怎麽可能喜歡上她呢?

禦旨賜婚,原本就沒什麽感情。

……

晚上,梁征遲遲未歸。

宋菱坐在房間外面的長廊上,背靠着廊柱,擡着頭,望着天上的月亮。

今晚月亮格外圓,馬上就要過年了,宋菱想到爹爹和弟弟,心裏想念得厲害。也不知他們怎麽樣了,也不知自己什麽時候能夠回去一趟。

家裏雖然窮,但從小到大,一家人從來沒有分開過。

以往過年,她就是手頭再緊,也會去城裏買點豬肉回去,除夕那天晚上,炒上幾個菜,一家人開開心心過個年。

雖日子雖苦,倒也懂得苦中作樂。

只是今年,卻是沒法兒跟爹爹和弟弟一起過了。

她望着天上月亮,想着想着,眼睛就泛紅,眼淚控制不住地從眼眶裏掉出來。

她擡手擦眼淚,手剛摸到眼睛,低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想起,“哭了?”

宋菱擦眼淚的動作一頓,回頭,就見梁征長身站在身後,正居高臨下看着她。

宋菱忙從廊柱剪的石板上站起來,“你回來了。”

梁征看着她,半晌,忽然擡起手,右手輕輕幫她擦掉眼角淚水,“哭什麽?”

梁征莫名其妙變得很溫柔,右手大拇指在她眼角溫柔摩挲,宋菱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搖頭說:“沒有哭。”

“沒有?”梁征好笑,眼睛都紅成兔子了,還說沒有?

他盯着宋菱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微俯下身,嘴角勾起一絲淺淡的笑意,“不會是吃醋了,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吧?”

宋菱一怔,驀地睜圓眼睛,“你說什麽呀?!”

梁征唇角笑意更深,直起身,擡手揉了下她腦袋,“白天你見的那個女人,是楊老将軍的女兒。”

“……哦……”宋菱有些奇怪,跟她說這個做什麽?

梁征看她一眼,随即繼續道:“我十四歲入軍營,最初是在楊老将軍麾下,青青比我小六歲,從小就喜歡跟在我身後轉。”

宋菱聽明白了,點頭,“我懂了,你和那位楊小姐是青梅竹馬。”

梁征聽見這話,看着宋菱,眼裏笑意更深,“還說不是吃醋?”

宋菱:“……我,我哪有!”

她一個冒牌王妃,有什麽資格吃醋啊。

再說,她為什麽要吃醋?她也不喜歡他啊。

梁征笑了下,眼神忽然認真,解釋說:“我當青青是妹妹,你別多想。”

宋菱:“……我沒有多想。”

梁征看着她紅彤彤的眼睛,低嗤一聲,“嗯,下次有什麽直接來問我,別一個人躲起來哭。”

宋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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