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成

顧黎也沒坐電梯, 她家是9樓，她趿拉着腳上的拖鞋一邊抹眼淚一邊踩着樓梯往下跑，程淵就在後面追, “顧黎，你慢點, 顧黎……”

拖鞋不跟腳，就在顧黎身子往下仰，差點要跌下去的時候，程淵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摟進了懷裏：“你要吓死我嗎！”

顧黎嗚嗚嗚地仰着下巴在他懷裏哭, 眼淚濕了他的衣服。

她哭得慘兮兮的, 程淵也不知道怎麽哄，就來來回回撫着他的背, 溫聲細語地哄：“不哭了不哭了。”

她哭得程淵也跟着紅了眼眶, 他忍着：“去我那呆一會兒，嗯？”

顧黎哭得更厲害了，一邊抽噎一邊說：“我以後、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別說這種話, ”他松開她, 把她滿臉的眼淚用指腹一點一點擦掉：“這裏是你的家, 沒有比家還溫暖的地方, 阿姨只是一時氣話，等她不氣了, 我就跟你一塊來給她道歉，好不好？”

顧黎打着哭嗝：“我們沒錯！因為你, 我的成績才會、才會提高這麽多，他們憑什麽怪你！”

過去，他承受了太多的指責, 可沒有一個人會心疼他，而剛剛，王雪琴不過輕言淡語地責怪了他一下，她就跳出來為他鳴不平。

「誰傷害了你，或讓你崩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讓你再次微笑。」

這句話，程淵不記得是在哪裏看過，可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是那個人，那個讓他再次微笑的人。

心底的感動像漲潮般地往心尖上湧，程淵忍不住捧起了她的臉。

顧黎的左臉上有清晰可見的手指印，程淵用指腹輕輕蹭了蹭：“疼不疼？”

她搖搖頭，說：“不疼。”

這麽深的印子，這麽會不疼，他喃喃自語似的在自責：“都怪我。”是他的喜歡才讓她遭了這通罪。

程淵低頭看了眼她的腳，拉起她的手腕，“去我那呆一會兒，嗯？”

‘無家可歸’的顧黎沒地方去，只能點頭。

另一邊，王雪琴坐在沙發裏抹眼淚，委屈地喋喋不休：“一對沒有良心的，嗚嗚嗚～”

顧茂很無措，除了哄沒其他的辦法，但他哄得很有技巧：“我想着顧黎在那孩子的幫助下，成績一直在提高，就沒好說什麽，怪我怪我，我就該嚴厲制止，就該把他攆走，臭小子，打着給咱閨女補課的旗號，竟然偷偷喜歡咱閨女，沒良心！”

王雪琴掉進他挖的坑裏：“我是說你們父子倆沒良心！管他什麽事！”

顧茂故意把眼睛睜大，裝無辜：“要不是他喜歡咱閨女，咱們一家三口怎麽會有這檔子的誤會！”

他還故意哼了一聲：“補課那麽貴，真是賠了閨女又折錢！”

王雪琴愣了一下：“那錢不是沒要嗎？”

“哦，對對，”顧茂裝作後知後覺：“沒要沒要，你看我這記性，都被那小子給氣糊塗了！”他趕緊去房間，把床尾的那張銀行卡給拿了出來交給了王雪琴：“下午去查查這裏有多少錢，看看看看那小子有沒有拿回扣！”

王雪琴剜了他一眼，嘟囔：“我又沒有密碼，怎麽查！”

“哦，對對，”顧茂趕緊拿出手機打電話，可顧黎沒帶電話，他好‘沒辦法’啊，只能給程淵打。

電話一接通，顧茂就一副質問的語氣：“我閨女呢！”

程淵和顧黎剛到小區樓下，程淵看了眼顧黎，給顧茂回話：“顧黎、顧黎跟我在一起。”

哦，在一起就好，沒跑丢就好。

顧茂又問：“你這是要把我閨女拐去哪？”

這詞用的，程淵反應慢半拍的：“過、過一會兒，我就給她送回去。”

旁邊的顧黎頭一扭：“我不回去！”

顧茂看了一眼旁邊還在抽噎的王雪琴，聲音故意提高了兩個分貝：“那你多哄哄，讓她別哭了呀，這、這都好一會兒了，再哭，眼都要腫了，後天就考試了，別影響考試，知道嗎？”

前言不搭後語的，程淵像是明白了什麽，忙應聲：“我知道了叔叔，您放心吧。”

顧茂又瞥了一眼旁邊的王雪琴，似乎有點難以啓齒，但沒辦法，要問吶：“那個、那個銀行卡……”

程淵反應很快：“密碼是顧黎的生日。”

挂了電話，顧黎問他：“你知道我生日？”她不記得有跟他說過啊！

程淵抿唇笑了笑：“你微信號是不是你的生日？”

顧黎恍然大悟後，一雙眼睛彎了：“這都能猜出來……”她心情有些變好了，剛剛沒吃多少飯的她摸了摸肚子：“我餓了。”想吃必勝客了呢！

程淵笑道：“要不要吃披薩？”

啊！

顧黎一臉的不可置信：“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嘛？”怎麽什麽都知道？

他哪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啊，只不過昨晚顧黎發了一條朋友圈，說是等高考結束，她一定要去必勝客大吃一頓！

“吃嗎？”程淵問：“是點外賣還是去店裏？”

顧黎低頭看了眼腳上的拖鞋：“點外賣吧！”她這窘樣，要怎麽去店裏啊！

兩人上樓進了門，顧黎盤腿坐到沙發上，小黎從貓架上跳下來，一躍跳到了顧黎的腿上。

程淵一邊低頭看着手機屏幕，一邊坐到了沙發上，他彎着腰，兩手搭在膝蓋上，六月的天已經很熱了，空調剛開，整個房間有一股悶悶的熱氣，額上的汗順着他的眉骨一點點往下滑，程淵擡手，用食指把汗拂掉，問：“喜歡吃什麽口味？”

心裏的小秘密已經不再是小秘密，顧黎盯着他，是明目張膽的傾慕：“點你喜歡吃的口味。”以前都是他順着她的喜好，突然，顧黎也想知道他的。

程淵看手機看得很認真：“我都可以的，夏威夷，培根，還有……”他皺了下眉：“榴蓮。”

顧黎從他的小表情看出來他應該不喜歡榴蓮的味道，她狡黠地一笑：“榴蓮。”

果然，程淵擡頭了：“喜歡吃榴蓮嗎？”

顧黎不喜歡吃，她故意的，她被程淵那懵懵的小表情給逗樂了：“騙你的，哈哈哈～”

程淵把手裏的手機往旁邊一‘扔’，挪過去，擡手就去撓她的癢。

“啊！我錯了！”顧黎超怕癢的，腿上的小黎都被她扭得跳了下去，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要往程淵的身後躲，程淵卻掐着她的腋下，像抱小孩似的把她整個人抱坐到了腿上。

程淵哼了一聲：“還騙不騙我了？”

顧黎的笑突然止住，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姿勢，臉瞬間就紅了。

程淵也意識到自己有點過了，忙收回了手，顧黎恍惚了幾秒，默默從他腿上挪回到了沙發上。

四周靜得好像都能聽見彼此心跳加快的聲音……

随着一聲“喵嗚～”小黎蹲在沙發下，看着突然就莫名其妙尴尬的兩人。

今天是6月5號，6月6號，6月7號，6月8號的下午五點，她的高考就結束了，她就要徹底告別她的四年高中生涯。

她就可以成為他的女朋友了。

短暫的一陣沉默之後，程淵突然想起來披薩還沒點，他把顧黎身後的手機拿到手裏，默默地點了一個夏威夷披薩後，站起來：“要不要喝水？”

摳着手指甲的顧黎也不好意思擡頭，就“哦”了一聲。

平時的半個小時，眨眼就過去了，可今天卻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麽久，等得顧黎都打了哈欠。

家裏沒水了，程淵就用電水壺現燒了一壺，他待在廚房裏，看着水壺上亮着的紅燈，在發呆。

直到水壺裏發出‘噗噗’的水沸聲，程淵才回了神。

剛燒開的水很燙，程淵拿了兩個杯子，來來回回地倒來倒去，也不知來回倒了多久，等他端着溫熱的水回到客廳沙發邊的時候，顧黎已經歪着頭靠着沙發背睡着了。

牆上的挂機空調開的是24度，程淵剛拿着遙控器把空調升到27度，有人敲門。

“您好，您的外賣。”

程淵趕緊去開了門，等他把外賣放在茶幾上，顧黎由剛剛的半躺變成了側趴。

顧黎今天穿的是一身運動短T短褲，短T的衣擺蹿到了腰上，露出了一截白藕色，程淵忙別開了眼，他去卧室拿了條毯子，給蓋到她身上後，才發覺自己的耳朵很燙。

他摸着沒有聽力的右耳，坐到她旁邊。

低頭就能看見她的側臉，他沒忍住，擡手把她臉頰上的一縷長發給撥了過去。

顧黎睡了半個多小時，程淵就看了她半個多小時。

顧黎翻了個身，程淵下意識就扶住了她的肩膀和腿，右掌心下是她冰冰涼涼的腿，他掌心很燙，耳朵尖也跟着發燙了。

顧黎睜開眼，瞳孔裏是他微微有些泛紅的臉，像是悸動的晚霞紅，顧黎眨了眨眼，坐起來：“我、我怎麽睡着了？”

程淵收回手，坐回沙發上，他指了下茶幾上的盒子：“披薩送來了，現在要吃嗎？”

顧黎看了眼身上的毯子“哦”了一聲問：“涼了嗎？”

程淵拿起盒子：“我去給你用微波爐熱一下。”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程淵放在茶幾上的電話就震了，顧黎伸頭一看，見屏幕上顯示着“叔叔”。

程淵走過來，把手機拿手裏：“是你爸爸。”

顧黎撇了撇嘴：“你跟他說，我不回去！”現在回去，太沒面子了！

程淵看了她一眼，接通了電話：“叔叔。”

電話那頭，王雪琴正扯着顧茂的胳膊，顧茂朝她做了個‘噓’的口型。

程淵又叫了一聲叔叔。

顧茂咳咳兩聲：“顧黎呢？”

程淵說：“我把電話給她。”說着，他把手機遞給了顧黎。

顧黎本來不想接的，可看見程淵那微微擰着的眉，只好把手機接到了手裏，她也不喊爸：“幹嘛？”

“閨女，”顧茂好言好語：“什麽時候回來呀？”

顧黎哼哼：“我不回去。”

剛走到廚房門口的程淵雙腳頓了一下。

顧茂在電話裏嘿嘿笑：“你媽已經不生氣了，你趕緊回來吧，晚上帶你去吃火鍋啊。”

旁邊的王雪琴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無聲地說了句：誰說我不生氣了！

顧黎擡着下巴，不相信：“你就別當牆頭草了，”她盤起兩條腿：“誰知道我媽是不是拿根棍站在門口堵我呢！”

顧茂趕緊捂住話筒：“老婆，我口渴……”

王雪琴哼哼：“別以為我聽不見！”

随着“叮”的一聲，顧黎看了眼廚房的方向：“行了，不說了，我要吃飯了。”

顧茂“啊？”了一聲問：“怎麽現在吃飯啊？”

顧黎撇嘴：“中午我就吃了兩口就挨了兩巴掌，”她一臉委屈：“你們不管我不愛我，把就要高考的親生閨女攆出家門，幸好有人收留我，還給我買吃的。”她整個一戲精：“以前別人都說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她還重重地嘆了口氣：“幸好我這根草提前找了個未來男朋友。”

顧茂咂嘴：“你看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你知道你走了之後，你媽哭了多久嗎？她急得頭發都白了！”

王雪琴呵呵了，她今天才算真正領教到顧黎那鬼機靈都是從哪學來的了！

顧茂哄着心尖上的小閨女：“六點，爸六點就去接你，行不行？”

“都說了不回去了。”顧黎趿拉着拖鞋去了廚房。

顧茂哪能同意：“你一個小姑娘，不回家，難道還住別人家不成？”

顧黎不說成不成：“反正我不回去，”她不等顧茂說完：“挂了啊，我都餓死了。”

程淵站在竈臺前，扭頭看着她。

顧黎彎腰聞了一下，噘嘴：“還是去店裏吃的香。”

因為程淵點的是大份的，微波爐裏放不下，他就給放在了盤子裏，顧黎端着盤子去了客廳，程淵跟在她身後，猶豫了好久，顧黎都吃到第二塊了，程淵才開口：“你晚上不回去嗎？”

他家是一室一廳，房間裏的床也是一米二的，如果說她不回去……

顧黎腮幫子一動一動的：“怎麽了？”她好一副很淡然的模樣問怎麽了。

現在這麽大大咧咧的，那之前他把她抱到腿上，她還臉紅成那樣……

顧黎朝旁邊揚了個下巴：“我睡沙發。”

程淵：“……”

他一個男人，怎麽可能讓她一個女生睡沙發！

如果說他們已經确定了關系，他倒是還挺想讓她留宿的，可現在……

既沒确定關系，顧黎和她媽媽關系還僵了，他說什麽也不能讓她在這住下。

程淵舔了下嘴唇：“等你吃完，我送你回去。”

顧黎腮幫子一停：“幹嘛，”她彎着的腰挺直了：“你也要攆我走？”

說的好像全世界都在攆她似的，中午明明是她自己跑出的家門。

程淵面露難色：“你一個女孩子，在、在別人家過夜不好。”

顧黎眨了眨眼，一臉無辜，說的理由讓他無力反駁：“什麽別人，你不是我未來男朋友嗎？”

哦，她也說是未來的男朋友。

她大概不知道她這個未來的男朋友下午在她睡着的時候偷偷親了她的臉頰。

年輕人，血氣方剛……

程淵以前不覺得自己對異性有什麽遐想，可她是他喜歡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對她是有貪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