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一聲警示
景德元年,西元1004年,遼國蕭太後與聖宗大舉進攻,舉國之力以抗之,招募壯丁入伍,冬,大将魏能帶領大軍開入前線,隊伍裏,有訓練有素的常年老兵,又匆匆入伍的流民小子,也有正值壯年被迫離鄉的男子壯丁,誰都不會注意到,這軍隊裏還有一人,竟然是揚州家財萬貫的董家的少爺。
“西邊戰事如何?”少卿看着匆匆從外邊趕回來的桓香才進了屋,就急急的拉着桓香問道。
桓香也不顧在這大冬天跑出的一身汗,連忙說道“遼軍如今轉攻定州,被阻于唐河。”
“這樣,”少卿聽了,臉上的愁雲依舊不散,如今戰事告急,雖然遼軍久攻不破,可是畢竟自家兄弟在前線拼命,少卿又想到什麽,拉着桓香問道,“書信呢?可有書信。”
“少爺,”桓香大喘了口氣,說道,“如今戰火延綿,有書信只怕也到不了揚州啊。”
少卿有些失落,只是癱坐在椅子上,心裏想着事。
“少爺,大少爺來了。”門外是沉香的通報聲。
少卿沒有力氣再說些什麽,只是對桓香點點頭,示意開門讓大哥進來。
沒錯,這董家确實出了個少爺充軍了去,可并非這罪名在身參軍檄文在手的大少爺,而是這董家的二少爺董少崖,那日,少卿着實被少崖的一聲問答吓到了,可知道後來二哥說了其中利害關系後,自己也算是明了了。
“這揚州知府發的檄文自然是改不得的,即便是改了,也會被發現,但這檄文向來是兩份,揚州一份,邊關一份,一份發壯丁,一份收士兵,如今只要将這還在路上的邊關檄文截下,将這名字改了,這揚州發出的是大哥,可是這邊關接收的是誰,這馮良才還管得到嗎?”
“可去哪找這自願去充軍的壯丁,如今是人人自危。”
“這在外邊是找不到的。”
“如何?”
“有件難事,這人雖可以換,可是這戶卻換不了。”少崖說完,意味深長的看着少卿。
“也就是說,”少卿有些啞然,“董家必須???。”
“沒錯,董家親系裏必然要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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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少卿想也沒想。
哼,少崖一聲嘲諷的冷笑,說道,“莫說你能再邊關狠下心來殺人,你若是能保護好自己活着回來,那便是菩薩保佑了。”說完,少崖卻什麽也沒說,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還以為二哥是想着尋着什麽窮親戚的子嗣頂替裏,可是三天後,發兵入伍之日,二哥卻只留下了一封書信,吉昌也走了,只留下十一和東來,十一說,少爺這是參軍去了。
“三弟。”一聲呼喚将少卿從回憶中醒來,這進來的正是自己的大哥,大哥如今出門進門都得靠着人擡的小轎行動,好在如今董家風波暫且過去,這家丁下人多多少少也回來了些,也不缺這些個人使,這幾個大個子的護院輕手輕腳的将這擡着大少爺的小轎落了地,自然就退下,只留着這董家大少爺董少定,還有旁邊默默站着的劉子馥。
少卿擡頭看看這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有些同情,如今因為種種原因,自己愈發覺得和這親大哥有些生疏了一般,如今大哥親在到自己房裏來,也是自己沒有預料到的。
“大哥親自來做什麽,有事叫丫鬟下人傳個話來就行了。”雖然生疏,少卿還是擔心大哥的腿的。
“無妨,”少定牽強的一笑,繼而說道,“這會子來,是有事相求。”少定很少求自個家裏人什麽事,如今說了這話,自然是有些窘迫了。
“直說。”少卿也不啰嗦。
“如今知道,是我害了二弟了,還來求着你,不過,”少定掙紮着要從這小軟轎上起來,卻是被少卿硬生生的扶下了。
“大哥,你只管說便是。”少卿有些不忍心。
少定張張嘴,看了看少卿,又看了看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劉子馥,只是搖了搖頭,還沒等少定說話,這劉子馥卻是撲通一聲就給少卿跪下了,任少卿怎麽拉怎麽拽怎麽勸卻都是不起來。
“我如今也是無顏叫你三弟了,只求三少爺您能救救我表哥。”劉子馥說完便是淚眼婆娑。
“賈記方?”少卿皺了皺眉,如今雖然董家難逃充軍的厄運,可是這私鹽嫁禍的幫兇賈記方卻也是不好過,雖然這知府私判,沒有開堂公審,可是董家這帶着賈記方的畫押的狀子卻是交了上去的,馮府自然是容不下他,這董府也不會待見他,少卿近日只擔心這邊關和尋找流毒的事,自然也無心操心這等小事,只聽說,如今賈記方的爹餓死在牢裏,自個也是流落街頭,處處受着排擠,處境不是一般的窘迫,聽着這劉子馥的意思,是讓自己接濟他了,少卿只開口說道,“不過是小事,過兩天我讓桓香給你表哥送些回蘇州的盤纏便是了。”
“回不去了,”劉子馥又被戳中了傷心事,哭得愈發兇狠了,說道,“當初爹爹起家做生意,一時糊塗借了流氓地痞的銀兩,是姨夫出面借的錢財,如今爹爹不念恩情,蘇州賈家早就被搶得七零八落了,若是表哥這時候回去,莫不是又是死路一條了。”
少卿不喜歡女人這般哭哭啼啼的模樣,可是這話卻和那日游湖在柳家小店巧遇這兩人時聽的大抵相同,想來也不是胡編亂造,試探性的問道,“大嫂是想,讓我們董家收留你表哥?”
劉子馥含着淚,點點頭,便也算是承認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少卿看看大哥,愈發覺得可憐,為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妻子婆家,也厚着臉皮親自跑來求自己,如今董家支離破碎,大哥腿癱,二哥充軍,爹的病拖拖拉拉的總不好,兩個小弟方才滿月罷了,二娘和姨娘在修養,自己這浪蕩三少爺居然成了董家裏唯一說得上話做得了主的人了,少卿是重感情的人,一時不忍心,只扶起自己這大嫂,說道,“大嫂先起來,”看着大嫂期待的眼神,又說了句,“不過是多添雙筷子,隔日将你表哥接來便是,不過這嫌還是要避的人多口雜,還委屈你那賈表哥先在我這藏香閣裏待着,就以新護院的身份住進來,吃穿用度方面,我會讓桓香用心的。”
這無疑是顆定心丸,劉子馥連忙道謝,這情求完了,這三人也該是散了,只是這該走的時候,這子馥正欲喚這擡轎的護院進來,少定卻吩咐子馥先出去,自己有話和少卿說。
少卿有些警覺,這有什麽話是大哥要背着大嫂才能說,腦袋裏飛快的搜尋着一切細節,難道是祠堂大哥劍傷唐姥姥的事。果然,這少定等着子馥前腳才出去,就轉頭對少卿說,“我???那天,”說罷卻欲言又止的樣子。
少卿沒有插嘴,只是焦急的等着少定繼續說下去。誰料這少定卻閉口不言了,過了一會,卻是換了個口氣,說道,“總之,三弟你要小心一個人。”
“誰?”少卿問道。
少定看着少卿的眼睛,堅定的說道,“醉風樓的大東家,溫其昌。”
少卿還想問些什麽,可是看着這大哥卻是閉了嘴,對外邊大聲喚了一聲,這護院便就擡着轎子出去了。
溫其昌,少卿在心裏默默的念着這個名字,這是溫其昌和溫靈襄脫不了幹系,這溫靈襄又和流毒關系斐然,更是同門姐妹,是崔進窗的徒弟,若是這溫其昌有問題,那,少卿心裏第一個冒出的念頭,便是流毒的安危,末了,嘆了口氣,如今都不知道這流毒身在何方。
窗外簌簌的下着冰籽,打在屋檐上,砸在少卿的心裏,流毒???流毒???,少卿在心裏默念着,不知為何卻是想到另一個人,少卿打了個激靈,腦裏卻偏偏浮現出一個熟悉而陌生的人的名字,“忘卿,”少卿喃喃的念到。不過是個一面之緣的女子,不對,連一面之緣都沒有,沒錯,就是自己從未見過那帷帽下的人,未見過這帷帽下的容顏,但若是。少卿心下一思忖,卻是立馬去過筆墨,提筆思忖,先是寫下了“望青”二字,先前以為這寒山寺裏的姑娘的名字是出于王維的“駐馬兮雙樹,望青山兮不歸。”的詩句,先是覺着這名字截字截得毫無章法,對,無章法,哪裏有人會這樣無章法的截取詩句取名字呢。
少卿一秉眉,卻是轉手又些下一個“忘”字,心下有了些想法,忽而開了竅一般,急筆又寫下一個字,心裏一涼,赫然的“忘卿”兩個大字躍然紙上,“流毒,是你嗎?”少卿默默的閉上眼,只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那你為何要忘卿呢?”
冰籽下得愈發大了,敲打着窗沿,敲打着少卿的心尖,也不知道,這個冬天,董家會如何,這個國家會如何。
西域鬼城,沒有冰籽,卻也是狂風四作,撕扯着這人間的一切,似乎要将這些渾濁未開的世人都抛到地獄裏去。
“教主,忘卿回來了。”這報話的正是柳三寸。
“嗯,”這塌上的靈襄微微睜了睜眼,只是哼了一聲,就在柳三寸以為這教主是不準備見這個自己精心安排進西毒教作為教主貼身丫鬟的忘卿姑娘時,靈襄總算是開了口,懶洋洋的說道,“讓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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