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等待

“虞老師,你先帶他們去淨化室,我去解析這張卡牌。”小辮男人揮了揮手上淺黃色的卡牌,閃着微光的卡牌在黑色的皮質手套的映襯下,更為顯眼。

每個詭異被消滅後都有概率掉落像是卡牌一樣的東西,這些卡牌通過特殊的技術解析,可以化作對詭異特攻的武器,運氣好還可能獲得促進異能進化的結晶,且詭異等級越高,掉落物越強,一般也按詭異的等級來分,即E到A,其中再分三個小等級。

——就像是打升級游戲似的。

詭異複蘇起初,人們發現這個規則,一度讓“世界游戲論”的觀點占據榜首,若不是後來發現了更多難以解釋的現象,衆人都以為地球是被某個高緯度的生命當做了游戲的場合。

被稱作虞老師的女子微微嘆了口氣,看着身邊像三只等待被宰的羔羊似的學生,安慰道:“不用太緊張,就過去做做題,然後睡一覺,當成考試就好了。”

長發少女一手抓着李梓玥的胳膊,一邊忍不住道:“可是老師,考試就很令人緊張……”

“老師,我們這次任務算失敗了嗎?”回校後便沉默了不少的男生道,“這些詭異……我們真的要與他們戰鬥到拿不起刀,生命終結?”

每個收到蒂克瓦大學邀請函的學生無不是興奮的,這代表他們的力量會變得更強,不用受其他規則的管轄,但只有進入了這個地方,才會直面世界的殘酷。

學不完的課程,做不完的任務,極難晉升的等級,和低到離譜的畢業率,都令年輕的孩子們感到未來的迷茫。哪怕學校的住宿條件再好、夥食再好,沒命住沒命吃,一切都是白搭。

校規“在絕望中尋找生機”,的前提可是在“絕望”中啊。

虞老師如今三十多歲,出生時正好是詭異剛複蘇不久,這麽多年過來也算是有切身感受,她平和地笑了笑:“說來殘酷,直面了詭異後,我們就沒有退路了,你們能做到跟普通人一樣對低級詭異視而不見嗎?你們能做到在別人被詭異傷害的時候不去救援嗎?”

見三人沉默,她聳聳肩,率先踏在空蕩蕩的走廊上。

“你們還小,以後要學着自己調整心态,實在是難以接受記得去淨化室,可千萬別成為詭異的養分。”

“等畢業以後你們就有了選擇權,是留在學校裏任職,或者去其他的組織,或者加入軍隊……不過最舒服的肯定是在學院裏,其他的組織可亂啦。”

“我哪都不想去。”李梓玥嘟囔道,“我這次晉級肯定失敗了。”

虞老師揉了揉她的頭發,似安慰似責備:“你這次是重頭,竟然徒手接觸詭異留下來的東西,膽子也是真的大!屆時進淨化室,務必好好交代情況,不然……”她聲音低沉了很多,“我們學院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了。”

李梓玥渾身一震,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這不是蒂克瓦學院內部的事情嗎?什麽叫——”

“好了!你們進去吧,之後的事情不是我能安排的了。”虞老師打斷她的話,慢慢打開了面前的黑色木門。

等學生一臉茫然地走進去,剛剛還一臉溫婉的虞老師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看着遠處天光乍破,暴躁地深吸了一口氣:“操蛋的世界。”

……

上午十點四十八分,屏玉市公安分局隸屬特殊部門的刑警楊民越和張特兩人,全副武裝來到了名叫“幸福花園”的小區。

這是一個老式小區,步入星際時代前便已經存在,還倔強地不肯拆遷,缺乏了智能的門衛裝置,只能由業主湊錢額外雇傭了個保安守在門口。可是随着住戶的搬走,工資下降,就連老保安都劃水起來,對往來的人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楊民越和張特穿着便服,連證件都沒掏出來便直接被放了進去。

看着面前長滿青苔和蜘蛛網的樓層,門口的對聯都已經掉色,破破落落的還倔強勾着門檻,就連牆皮都掉了一層,露出了灰黑色的水泥,上面還有不知是什麽的斑駁污漬。

年紀比較輕的張特忍不住咂咂嘴:“那麽有能力的人怎麽還會窩在這種地方,若不是看着監控了,我還不敢信。”

楊民越應了聲:“幾樓還不知道,探個能量靠排除法吧,希望是個好相處的,不然真的打起來也是損失。”

“應該是故意的吧?那監控那麽明顯,看到臉以後今天還能若無其事的出來買菜,指不定就是個想要被招安的中二青年。”

單元樓好歹是聲控燈,哪怕是燈光昏暗還一閃一閃的,但張特都已經做好了進來沒燈的準備了,見狀,他輕輕“嘿”了一聲:“進來看看環境還可以,雖然有點擠,但感覺樓道都很幹淨啊。楊哥,你說為什麽總有些老小區不肯拆呢?明明我們國家都有給補貼。”

“有人不樂意呗。”楊民越拿着探測器挨家挨戶掃着能量波,一邊答,“現在這種時候,強制拆除會釀成的後果可比以前嚴重多了,我們這種才個C-水平的,還不一定能解決他們産生的怨念呢!”

走到三樓,手上的探測器發出了輕輕的震動,紅光亮起,255的數字跳在屏幕上,令兩人倒吸一口氣,面面相觑之下滿是驚駭之色。

“我勒個去,100—300是B級水平,他這是個B 了吧?我們就這麽進去?”

“去,為什麽不去,這種程度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肯定已經潛伏很久了,但既然沒有被發現釀成什麽禍事,那說明就是可以合作的對象。”

楊民越說着,剛響敲門,面前的門邊兀自打開了,穿着一身休閑裝,趿拉着拖鞋的青年沉默地看着他們倆,半晌吐出個字:“進。”

所以說他們在門外讨論的事情,這位已經全部聽到了。

兩位刑警對視一眼,尴尬又無奈地跟着他進了房間。

“沒有什麽東西,恕我招待不周。”青年轉身從飲水機裏接了兩杯水,有些發軟的一次性紙杯看樣子有些時日了。

楊民越和張特接過熱水,用敏銳的目光細致地掃着周圍的環境。

略小的空間,目測一廳一室一廚一衛;家具都很老舊、有磨損;飯桌上放着沒吃完的飯食,用老式的罩子蓋住;牆紙溫馨又破舊,看起來有些寒碜;茶幾且環顧一圈,竟然一項高科技智能電器都沒有。

楊民越閱歷多,比張特更穩得下心神,他禮貌地拿起杯子碰了碰嘴唇,卻沒有喝下去,公事公辦地問道:“先生知道我們找您有什麽事情嗎?”

葉绶點點頭,遞出了自己的身份證:“一些私人原因,恕我無法多說,但官方的安排我願意配合。”

這也太配合了……

張特接過身份證掃了掃,确認無誤,頓時輕松了不少:“葉绶先生,那麽拿出您的‘晨曦’,我們錄入一下信息,然後再進行下一步的劃分吧。”

穿着守夜人的卡牌,溫穆清久違地陷入了沉默。

糟糕,身份證可以由系統入侵系統錄入,可“晨曦”是要到專門的店裏錄入面部、指紋等一系列麻煩的信息,因為擔心“守夜人”提前被發現,他這件事情就暫時拖延下來了。

本以為面見警方會先試探一番,給他留出緩沖的時機。沒想到他态度這麽良好直接後,警方一點也不懷疑他別有用心,也能禮尚往來這麽直接。

連帶回局裏都不用,就直接錄入了嗎?

對異能界還是不太了解的溫穆清實在是沒法忍住心中的吐槽。

似乎比起他的過于謹慎,作為人類的一方對同族的警惕會下降不少。

于是——兩位刑警就發現面前這個看起來沉默寡言但格外可靠的男子,露出了一個有些扭曲但勉強算得上友好的笑容:“我的‘晨曦’……放在一個朋友家了。”

說丢了是不可能的,丢了有定位,他連“晨曦”都沒擁有過,哪來的密鑰給定位。

場景瞬間就安靜下來了,一種難言的尴尬蔓延在幾人中間。

這個年代不戴“晨曦”,就跟以前不帶手機一樣,極其少見。

張特試探地道:“那——我們陪你去拿?”

葉绶雙腿并放,手端端正正放在膝蓋上,坐得筆直,仿佛是在課堂上的小學生,他慢慢地說:“能明天再去嗎?”

“我的朋友昨晚沒有睡好,我想讓他多休息一會。”他認真地說,像是在解釋什麽數學題,“我肯定不會跑的,要是想要隐藏,就不會讓你們發現。”

确實如此,成為B級的能力者起碼要獵殺上百個詭異,一人單槍匹馬在外多年都沒被官方發現,已經可以說明面前這人的話語并非誇大。可人在眼前,卻因為這種原因放棄,着實不合規矩。

張特想要争取一下機會,但楊民越卻沉聲道:“可以,明天依舊在這裏見面,由你親自帶我們去拿‘晨曦’,但是你如果今天可以提前去拿的話,請提前告知我們。”

葉绶灰眸澄澈,臉上抿出一絲笑意,如同天空般晴朗:“謝謝你們理解。”

明明看起來是冷肅嚴厲的人,沒想到接觸下來竟然有一種近乎可愛的笨拙和率直。

出門便開始下雨。細密的雨簾與還在閃耀的太陽構成一副荒誕又美麗的畫卷,路邊的不知名花散發着淡淡的清香,吞吐間心中的郁氣也漸漸消散了。

走出老舊的小區,張特忍不住問楊民越:“為什麽要答應他這個要求?正常人哪裏會一覺睡一整天啊,這明顯就是借口……”

“借口又如何,他說的确實是實話,不過可能還有另一個隐含的意思在。”楊民越上車,取出了口袋裏一堆亂七八糟的防身用品,開了自動駕駛按鈕,“他很強,我們必定會因此感到忌諱,你知道現在國內的B級能力者有多少嗎?全世界的又有多少?”

張特回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曙光裏面加上應隊應該有15個,全國的話……”

“全國才35個。”楊民越接道,“而這個野生的能力者光能量值就達到B 水平了,你知道這是什麽程度嗎?”

張特沉默。

楊民越老辣地道:“他是在示弱!在給我們看他的弱點。只有心有牽挂,才會有弱點,他在用這種隐晦的方式給我們提示,希望我們不要過于敵對他、恐懼他。不然一個野生的毫無牽挂還埋伏多年的能力者出現,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會鬧出什麽腥風血雨。”

“一個有如此強能力的人卻一直泯然衆人,原因很多,但目前看來就跟他的那個朋友有關。”楊民越想摸煙,但掏了半晌,從口袋裏掏出個薄荷糖,“啧,瑤池那丫頭,又偷換我東西……”

張特踟躇道:“那我們要先報告給上頭嗎?還是等明天——”

“等明天吧。”楊民越道,“等下換身衣服喬裝一下,我們在小區樓下蹲一晚上。”

“明天……再去看看讓這種能力者都如此珍惜對待的人到底是怎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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