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缺水的領地
“少爺?”賈鬥驚訝地看向站在大石上的人。
時值正午剛過,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
天空很藍,陽光刺眼,位于東南方位的天空上有一顆能隐約看見巨大輪廓和環形紋路的星球,這顆巨大的星球前方有一枚小小的月牙。
這是與地球完全不同的天象。
唐博昂着頭,看着天空,偏白的細麻長衣衣擺随風飄動,巴掌寬的腰帶紮出精瘦的腰身,露趾的獸皮涼鞋是獨屬于貴族的享受。
“少爺,您在這裏幹什麽?您身體還沒好,可不适合這時候跑出來曬太陽。”賈鬥颠颠地獻殷勤。
唐博背對着他,仍舊在看着天空和遠方。
賈鬥抓抓頭皮:這麽毒辣的太陽,少爺要是熱昏倒了怎麽辦?
看少爺看得那麽全神貫注,賈鬥也不由看向周圍。
沒什麽跟平常不一樣的呀?
一切都還是老樣子,黃土地,蔫耷的農作物,植被也不茂盛,圍繞農田有十來座村莊,村裏的人一個個都窮得全家就一條褲子,下田都光着屁股,房子都是黃泥壘出來的泥坯房,雨季一過就必須修繕,否則冬天就能塌掉。
賈鬥站在大石邊望向更遠的地方。
白鹿領正好卡在丘陵和平原地帶的過度位置,一半是比較平緩的小丘陵,一半是平原。
這裏少水,沒什麽大河湖泊,一年四季的水源全靠雨季。
唐家的領主府建造在一座大約只有二十來米高的平緩丘陵頂端。
從領主府下來是一條長坡,以領主府為中心,方圓二十裏範圍內都屬于唐家領地。
可惜這片土地真沒什麽好東西,十幾座綿延的大小丘陵沒有一座有茂盛的樹林,挖下去都是灰白色的石頭。
這些灰白石除了蓋房也沒其他什麽大用處,偏偏質地堅硬開采困難,除了領主府,其他人家根本沒有那個能力和財力能把石頭切成合适大小的石磚來蓋房子。
傳說白鹿領以前也是一個水土豐美的好地方,這裏還曾經出現白鹿,被當時的唐家祖先發現,把那只白鹿敬獻給了當時的綠麻大公。
唐家的三等男爵爵位就是從此而來。
白鹿被抓後,這裏的水土就一年不如一年,當地人都在暗中傳說白鹿就是這裏的地靈,唐家祖先抓捕白鹿,就相當于是把這裏的地靈送給了別人。
不過這話沒人敢當面說給領主聽,除非他想死。
賈鬥覺得唐家人應該都知道這個傳說,因為他聽祖輩說唐家歷代領主都在尋找新的白鹿——他的祖輩也是唐家的侍衛,他們家世代都是唐家的侍衛,這是整個白鹿領的泥腿子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好活計。
賈鬥也不想丢掉這份工作,哪怕這份工作并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麽光鮮,他們身負的危險一點不比那些泥腿子小,但只沖着當侍衛的臉面和饑荒時他們也能吃飽這點,他希望他的兒子、他的孫子……他之後的子子孫孫都能繼承這份工作。
“少爺,太熱了,您該回去了。”賈鬥都熱得受不了,只站了那麽一小會兒,身上的粗麻衣就被汗水濕透。
少爺沒有理睬他,又站了好一會兒,才從大石上下來。
唐博下來後,就坐向身後大石。
大石頭表面被太陽曬得滾燙,唐博剛坐下就被燙得跳了起來。
“少爺?”賈鬥試探地問。
唐博找了個陰涼地,命令侍衛:“你,去我的卧室,把馬桶裏的魔神之眼撈出來,洗幹淨帶過來。快!”
賈鬥:“……是。”
【恭喜!侍衛賈鬥對被改造者産生仇恨,被改造者人品值-0.1。被改造者總計人品值,+0.1,-30.1。】
侍衛賈鬥滿腹不願,卻又不得不回去把馬桶裏的魔神之眼撈出來,一遍遍清洗幹淨,再奉送到唐博面前。
“你拿着。”唐博滿心嫌棄。
賈鬥也嫌棄,但誰讓他是奴仆呢。
【恭喜!侍衛賈鬥對被改造者産生仇恨,被改造者人品值-0.1,被改造者總計人品值,+0.1,-30.2。注意,正負人品值不能互相抵消。】
“走。”唐博起身。
賈鬥連忙捧着魔神之眼跟上。
唐博走下長坡,向最近一個村莊走去。既然已經穿到這裏,還成為了一個領主之子,他總得了解一下自己的領地。
原身似乎對領地子民的生活并不感興趣,也不怎麽管領地裏的事,至今為止,領地的事務似乎都是管家在一把抓。
唐博不介意讓權,但他必須要了解自家領地,他可不想被人糊弄。
天熱得空氣都出現紋路,路上能聽到類似知了的蟲子的不斷叫聲。這裏的生物演變和地球很相似,大概和環境類同有關?
路上看到唐博的領民,全都右手按胸彎腰行禮,這些人大多都沒穿衣服,皮膚被曬成醬色。
村人很緊張,這位少爺突然大中午的巡視村莊,是想幹什麽?
撲簌簌。
經過一片低矮的灌木叢時,唐博忽然轉頭看向路邊。
賈鬥跟着看過去:“少爺?”
唐博沒說話,只停頓片刻,又接着往前走。
賈鬥還特意靠近那灌木叢看了看,什麽都沒發現。
唐博進入村子,村人沒有巴結地跑過來,反而都遠遠避開,只幾個膽子稍微大點的偷偷地、緊張地暗中盯着他。
撲簌簌。
很明顯的灌木晃動的聲音,有什麽東西在灌木中穿梭。
唐博再次轉頭。
賈鬥立刻跟着轉,但身後什麽都沒有,只有沉默的稀稀拉拉的灌木叢。
賈鬥警惕起來,但一路上任他怎麽小心,他依然什麽都沒有發現。
唐博在村中走動時,本想找這裏的村民說說話,但看那些村民都害怕得躲進家裏,他就不去讨這個嫌了。
這裏是真窮,又窮又髒。
房子都是黃泥造的,又小又矮,不像人住的房子,更像是豬圈。哦,這裏沒有豬,他連一頭豬都沒有看到,也沒有看到牛羊雞鴨這些家禽。
小孩和老人全裸,只有家中的主勞力才會在腰間圍塊布,女人上半身會多一塊裹胸,有的是布,有的幹脆用的就是幹草編的草簾子。沒有人因此感到羞恥,也沒有誰特意盯着誰看,所有人都是這樣,也就沒什麽好稀奇的了。
而無論男女老少,都在随地大小便,路邊的屎粑粑黏着無數蒼蠅,人一靠近就有幾十只蒼蠅飛過來圍着你轉,那味道就別提了。
唐博一邊走一邊驅趕蒼蠅。
沒有就近的河道、沒有井水,這裏的人吃水似乎要從至少一公裏以外的小河運水回來,他看到有人頭頂肩扛小號石缸往家走。
窮、髒、什麽都缺,更缺水。領民們擁有最多的似乎只有對領主一家的恐懼。
唐博走了兩個多小時,腳面和衣擺染上黃土,人也幹渴得不行,這才打道回府。下次出門他一定要帶水,這個侍衛賈鬥也是表面機靈,竟然也沒帶水壺。
沒有自來水的生活,誰過誰知道。除了那條小河,他必須找到新的水源,否則他寧可搬遷,或放棄領主之子的身份離開這裏。
賈鬥跟得渾身都被汗水濕透,恨不得像只狗一樣伸出舌頭喘氣。完全搞不懂自家大病初愈的少爺哪來這麽大勁頭。
經過一片灌木叢時,唐博扭頭說:“你一路跟着我,想要什麽?”
賈鬥立刻警覺地拔出鐵劍——這可是領主府不多的寶貝,不是特別被信任的侍衛只配用石刀骨刺。
唐博站住沒動,耐心等待。那是個小家夥,他很确定。他的精神力讓他“看”到了。
“誰,出來!”賈鬥爆喝。
唐博一巴掌推開賈鬥,摸了摸口袋,什麽都沒摸到,跟招小狗似地對灌木叢招手:“別怕,出來吧。”
過了好一會兒,一顆黑色的毛茸茸的小腦袋終于從灌木叢裏探出。
黑溜溜的雙眼正中泛着一點綠,眼白清得泛藍,這個孩子擁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他的臉卻塗得亂七八糟,全是綠黑色的草汁。
吸引唐博的不是小孩的重瞳和他塗得迷彩一樣的小臉蛋,而是他眉心的傷疤。
那條傷疤一看就傷得很深,像是一塊肉都被挖掉了,如今只留下一條凹陷的縫隙。
賈鬥皺眉,貼近唐博小聲道:“少爺,這小鬼說不定是逃奴,有些奴隸會被主家在眉心烙印,他可能把眉心的烙印給挖了。”
唐博打量小孩身上的麻布衣和草鞋,對小孩再次招手,“過來。”
小孩猶豫了幾秒,慢慢從灌木叢裏出來。小孩就連裸露出來的四肢都塗上了綠黑色的草汁。
賈鬥擋在唐博身前,不允許小孩靠近。
唐博再次推開賈鬥,問小孩:“餓了嗎?”
迷彩小孩歪頭,似乎在思考兩人是好人還是壞人,當唐博問他第二遍時,小孩眼珠骨碌碌一轉,一臉懵懂地點頭。
唐博随即吩咐賈鬥:“帶上他。”
賈鬥:“……”行,你是少爺,你說了算。
小孩拒絕賈鬥抱他背他,就在兩人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
唐博進卧室前洗了個澡,之後又去餐廳吃了幾片面包和幾片略帶臭味的腌肉,以及一碗帶着鹹味的糊糊湯。
面包太粗不好吃,糊糊湯黏嗓子不好吃,這腌肉更他媽難吃,還臭!
他想不吃,但肚子很餓。
唐博沒有注意到周圍侍候的仆人看着白面包和腌肉咽口水的模樣,包括他的貼身侍衛賈鬥。
賈鬥捧着魔神之眼靠近唐博,還沒開口。
唐博就冷聲道:“拿遠點,臭到我了。”
賈鬥:“……”
系統:【……】
那小孩跟着吃了一點食物,他吃得不多,一片厚面包和半碗糊糊就飽了,連肉都沒吃。
趕走賈鬥後,唐博就沒有再說一個字,就是那個被他帶回來的小孩,他也沒有多看,直接回了卧室。
那小孩也古怪,沒人詢問他,他也不說話,就沉默地吃吃喝喝。
賈鬥偷偷觀察,又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奴隸可沒有這樣敢于和主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勇氣,而且這小孩不見半絲畏縮和恐懼,就好像這種吃飯環境和同桌對象都已經司空見慣。
管家把賈鬥叫到一邊,詢問少爺突然出門是為了什麽事。
賈鬥也一頭霧水,只說少爺圍着最近的村莊走了一圈。
“那村裏可有什麽美貌的婦人?”管家問。
賈鬥搖頭:“少爺才看不上那些又髒又臭的泥腿子。”
“那小孩又是怎麽回事?”管家再問。
賈鬥一臉無奈:“少爺在路上撿的。”
你驢我?管家滿臉問號。他們少爺什麽時候會心善到在路上撿人回來,還給他吃只有主人才能吃的白面包和沒有麥麸的麥粉糊糊?
“那少爺有說怎麽安排這個小孩?”
賈鬥再次搖頭,“少爺什麽都沒說。”
管家沒辦法,只能自己去問。
可到了少爺卧室,卻發現少爺又已經上床睡了,還睡得很熟。而且睡姿特別端正,被角拉到胸口,雙手交錯放到腹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咳!
府裏的人都知道少爺有非常可怕的起床氣,沒人敢在他熟睡時喊醒他,管家也不敢。
小孩似乎想要在唐博卧室留下來,但負責的管家可不會讓一個陌生人留在自家少爺的卧室裏,就算那是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小毛頭。
管家把賈鬥交給他的魔神之眼放到了靠窗的桌子上,帶着小孩從卧室裏出來,打算等少爺睡醒了再問。至于這小孩,就暫時讓他和賈鬥田敏一間屋吧。
管家見識比侍衛賈鬥要多,他可不認為這個能穿得起細麻衣服還十分淡定的小孩是個奴隸,按照他的猜測,他懷疑這個小孩應該是出身富裕家庭的孩子,跑到這邊,不是被拐賣後逃出來、就是自己不小心和家人走散迷路了。
半夜,夜深人靜,整個領主府的人都睡熟了。
領主府的大門忽然被拉開,冒出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扛着一把鋤頭,飛快地奔向田野,他似乎找準了目标,這邊挖挖,那邊挖挖,很快就把自己挖成了一個泥人。
水,他要找到新的水源,他能感知到哪裏有更多的水汽。多挖挖,一定能挖出來。
一道更小的身影跟在後面,他還以為就要窺探到某個大秘密,最後卻越看越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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