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只能愛他 也必須愛他
“阿雪也愛我。”
李成暄的語氣是風輕雲淡的篤定,初雪壓下眉頭,試圖反駁這一句。但腦子裏轉了一圈,卻沒有想出反駁的話語。
她可以說,不,我不愛你。
可是她不能确定,所謂的愛,到底是什麽定義。
初雪愛她娘親,也愛她父親。那種愛是依賴,是信任和親近。倘若按照這個定義,她也不能說,她不愛李成暄。
因為她依賴、信任并且親近李成暄。
李成暄是她在這世上最依賴、信任并且親近的那個人。
可是這就是所有的、一切的愛的定義嗎?
初雪并不能得到答案,她只好沉默片刻,轉移話題:“殿下就這麽走了,皇後娘娘不會生氣麽?”
李成暄看穿她的意圖,他覺得初雪只是在害羞。他了解初雪,初雪臉皮薄,被說中心事之後,有這種反應也很尋常。
李成暄順着她的話題:“或許會,不過……”
他一頓,失笑:“左右無妨,阿雪不必擔心。”
快了,一切都很快了。
到那時候,皇後的高興與否已經不重要了。也許,她會一直不高興。
這時候,太醫已經行至門口。
李成暄讓人進來,太醫朝他行了禮,“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禮。郡主扭傷了腳,你瞧瞧,可有什麽大礙?”
太醫這才轉向初雪,作揖行禮,仔細問診。待看過問過,太醫答複李成暄:“回殿下的話,沒什麽大礙,只要仔細修養,不會有大問題,殿下安心。”
“如此,孤便安心了。還請太醫開個房子,再叮囑些注意事項吧。”
太醫點頭,接過雲芷送來的紙筆,在障屏之後的桌椅上坐下。障屏透光漏影,可以看見雲芷和章太醫的輪廓。
章太醫青年才俊,如今不過二十有六,便已經是太醫院頗得看重的太醫。雲芷看這章太醫很有好感,因為她們甘露殿不得寵,每一回去請太醫都不是什麽愉快事,唯有這位章太醫,不是多麽巴結,反正是一視同仁的。雲芷為此高看章太醫一眼,這會兒也是端茶送水,噓寒問暖。
“章太醫,你可用過飯了?若是還沒用過,咱們宮裏有現成的點心,我去給你拿一些吧。”
“不麻煩了。”章太醫婉拒,聚精會神在面前的紙墨上。
他們聲音不大,足夠後頭的李成暄和初雪聽見。
初雪聽着,不由得放松下來。李成暄仿若未聞,從旁邊拿過藥膏,用指腹化開一些,在掌心裏抹勻。藥膏味道刺鼻難聞,沖入鼻腔的剎那,初雪皺眉。
她一聲嘤咛從喉管裏溢出來,而後感覺到冰涼的觸感,貼在她腫成小山那一處。藥膏的清涼只有一瞬,被手心的溫度化開後,便也作繞指柔一般,萦繞在心頭。
李成暄手法到位,又不會過分用力,揉着她的腳踝,原本還有疼痛,也漸漸消退。
只不過下一刻,她柔軟的腳掌碰觸到攔路石,好像從天而降一隊山匪,堵在必經之路上,進退兩難。
外間雲芷還在說着話,初雪扣着床沿,不畏懼山匪攔路,反倒要去鏟平山匪,為百姓除害。
這當然非她自願。
可她不過是一柄長刀,被人操縱着,玩弄旁人的皮與肉。
這當然會有一種刺/激感。
暴力的征服與溫柔的征服,同樣會使人獲得滿足感。
何況這種情況之下,一切感官的敏感阈值仿佛都上升了。
連着兩次,初雪有些受不住。
即便沒有真刀實槍,但仍舊心跳加速,心緒難以平靜。
章太醫似乎落了筆,投在障屏上的影子變得很長。
初雪跟着緊張起來,她扣緊了床沿,腳背繃着。
李成暄當然不會這麽快,他抓住了初雪的手,将她上身傾向自己,唇壓上去。
在章太醫繞過來的時候,已經發生了許多事情。比如說,初雪已經端坐好,只不過微微靠着床頭,面上有些紅,額頭上有一薄汗,眼眶也紅紅。比如說,李成暄落下了右衣袖。
暗潮湧動落在局外人眼裏,只有風平浪靜。
章太醫将那方子呈上李成暄,“臣寫了些忌口以及注意事項,若嚴格按照臣的醫囑,這傷不需多少時日便能好了。”
李成暄應下,接過,又道謝。他壓下嗓子,聲音有些沙啞。
待雲芷送走章太醫,殿內又安靜下來。
初雪幹脆躺倒,從一側滾進床榻,一副閉門謝客的姿态。
李成暄仍舊高興着,難得大方地放過她,也離了甘露殿。
他乘輿駕回宮,一路上手掌撐着額頭。風似乎轉涼了,一聲雷,柳七道:“要變天了。”
李成暄閉目養神,慵懶道:“早該變天了,八月本該涼爽起來,快些吧。”
“是。”
輿駕便加快了腳程,趕在雨落下來之前到了紫宸殿。李成暄負手站在宮門口,瞧着外頭的雨珠子連成一線。黑壓壓的天,陰沉沉的午後。
李成暄卻很想笑,他不止想,也真劃開了嘴角的笑紋。
殿內空寂,唯有李成暄與柳七二人站着。
柳七恭敬站在李成暄身後,聽見李成暄說:“孤很高興。”
柳七跟了李成暄近十年,他明白李成暄什麽時候是詢問他的意見,什麽時候只是單純地抒發自己的想法。柳七沉默地低着頭傾聽,并不說話。
李成暄轉過身,背對着外頭沉沉天色,面上露出一種胸有成竹的神色。
初雪愛我。他在心裏這麽說。
她寧願自己要承擔一個虛構的沉重的秘密,倘若這不是愛,那什麽還能被稱之為愛?
他笑起來,笑意由輕轉重。
初雪應該愛他,也只能愛他,不可能再有別的可能。他等待着這一切的到來,如他所想的那樣。
初雪也必須愛他,他們注定相愛。
誰也不可能說不。
***
同一時刻,坤寧宮。
皇後臉色并不好看,李成暄撂下人,跟着初雪去了。她壓抑着怒氣,面目輕微的猙獰,在燭光之下顯得很可怖。
“皇上今日又歇在誰那兒?”皇後沉聲詢問。
夏嬷嬷不作聲,皇後擡眸,露出了冷厲的眼神。夏嬷嬷這才低頭答道:“皇上去了林貴妃那兒。”
皇後平靜一瞬,随後掃落了旁邊的杯盞,噼裏啪啦的聲音在這雨勢裏并不明顯。
“初雪的婚事定在年前是嗎?年前太久了,不若叫他們早些成婚吧。”她近乎喃喃。
“早一些,最好是見不得人從而不得不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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