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亂子 會被發現嗎?

一剎,回神。

初雪攥着指尖,避開道兒,聽見李成暄腳步聲離她漸遠,再到停住,而後他的聲音起。

“兒子給母後祝壽,願母後身體安康。”

李成暄前些日子消失許久,這一回他連口信都沒留,還是初雪從旁人口中聽得消息,說是他又出宮去為皇後壽宴辦壽禮去了。

“兒子為母後準備了一份禮,這禮不算尊貴,但是兒子的心意,還望母後笑納。”

楚皇後笑着應下,“你有這份心就好,費這心做什麽。”

初雪回到自己位置,手揣在袖子裏,沒來由覺得心裏突突地跳,很不安寧,好像有什麽大事發生。

她執杯飲了口茶水壓驚,心口那份慌張才算消了些。

李成暄一出現,方才那些吵吵嚷嚷的聲音也都收了。初雪松了口氣,擡頭,才發覺景淮還在身邊站着。

她頓時又一驚,朝景淮看過去,卻發覺他目光炯炯,有一瞬玩味。她心中驚吓更甚,再定睛,已經是錯覺。

景淮仍舊是那嚴肅木讷的樣子,與初雪道別:“郡主,微臣先下去了。”

隔了許久,景淮已經有官職在身。雖然有人嘲諷他是靠着長寧郡主的裙帶關系,不過他對此無所謂,左右不是正事,只一笑而過。

初雪又愣了會兒,直到開席的鐘撞響,才如夢初醒。

她下意識去尋李成暄身影,他端坐着,正在皇後腳下。

目光掃過去的時候,還與皇帝打了照面。初雪不得不點點頭,算作招呼。

皇帝又看她許久,才收回視線。

皇後捏着手中的杯盞,維持住面上的體面。

她看向初雪,心中如火在熊熊燃燒。只需要過了今夜,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她會失去名節,從冰清玉潔大家閨秀,墜落泥潭。

在皇後看來,名節貞操真是重要極了。毀掉這些,便能毀掉一個女人了,多輕易。

楚皇後不會知道,這些初雪早都沒有。初雪這會兒才勉強摸索到世俗與道德加諸人身的枷鎖,但仍舊對這枷鎖所代表的含義以及懲罰并不甚分明。

開席的鐘聲過後,便開始上菜,同時戲班子演起來,咿咿呀呀地聽着,陪着酒和菜,就托出壽宴的氛圍。

初雪面對這氛圍,一點享受的意思沒有。她連喝了三杯酒,也沒壓下心中那股子不安,感覺反倒更加強烈。臉上也被攻略,發着熱。

初雪起身,托着雲芷的手去外間透氣。

存光閣中自然景物占少數,幾堵圍牆一攔,搭些風雅景致,便成存光閣。出了圍牆,就隔絕了大部分聲音。

初雪和雲芷在庭下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站着,她一手扇風,一面吐着氣。

雲芷看她發熱,也替她扇風去熱。

“郡主這是怎麽了?這天氣也不熱啊?”雲芷疑惑地問。

初雪搖頭:“我也不知道,覺得心慌得很。”

雲芷道:“別不是要出事吧。”

“能出什麽事兒。”初雪懶懶地反駁,其實心裏也沒底氣。轉念一想,有李成暄在,能出什麽事?

這種信任固然不好,可實在由來已久,難以在一時間盡數改去。

不過才說起出事,便真出了事。

這事和初雪無關,她不過在透氣。興許是站得偏,李宛和李貞都沒瞧見她。

李貞低着頭,似乎觸了李宛黴頭,什麽“你也配”“你是什麽身份”“低賤”之類的言辭不住地落在人耳朵裏。

雲芷都聽得皺眉。李宛是皇後嫡出,身份自然比旁人高出一截。至于李貞,生母身份的确卑賤,宮女出身。

李貞又不愛說話,性子比初雪更軟弱幾分。罵着罵着,頭已經快低進地縫裏。

初雪心煩氣躁,聽得更加煩悶,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自暗處走出來,替李貞解圍:“見過大公主二公主,兩位姐姐別吵了,這大好的日子,別攪了皇後娘娘的興。”

李宛不屑看她,冷哼道:“今天是母後生日,我特意穿了新衣服來,誰知道二妹妹存心和我過不去,潑我一身酒。我看她才是成心要叫母後不高興。”

初雪道:“二公主也不是故意的,大公主何必得理不饒人?”

初雪覺得頭有些暈,說話也懶懶的。

李宛又哼一聲,這時候恰好有皇後的人來尋,便沒繼續和她們掰扯,轉身走了。

李宛走後,李貞憋紅一張臉向初雪道謝:“多謝。”

初雪擺手,踉跄一步,扶着手邊的廊柱站穩,“沒什麽,你快回席上吧。”

李貞拘謹地看初雪一眼,擔憂道:“你沒事吧?”

初雪搖頭:“興許是吃醉了酒,沒事,我再透透風就好。你快回去吧,這會兒估計戲正到好處。”

李貞點點頭,又道:“謝謝你。”

看着李貞離開,初雪轉過身,背靠着柱子站穩。方才一搖頭,頭暈得更厲害了。

雲芷看她這樣,心中緊張不已,上前扶住她,“郡主,要不咱們回去吧。”

初雪點頭,悶悶嗯了聲,由雲芷攙着往存光閣的出路去。

行到半路,與一人迎面撞上。

雲芷吓了一跳,手中力氣一松,初雪便又一個踉跄。眼看要往前跌倒,被那人穩穩扶住。

金絲繡龍圖案栩栩如生,雲芷噗通跪下,“奴婢參見皇上。”

李冀揮了揮手,并不做聲,饒有趣味看着懷裏亂拱的人,眼裏染上些笑意。

“你們家郡主喝醉了?”皇帝問。

雲芷低着頭,拿捏不準皇帝的意思,“是,郡主不勝酒力,正要回宮去。”

李冀道:“甘露殿太遠,不若留在別苑廂房休息。”

“但是……”雲芷還要說話,被李冀揮止。

“便這麽定了,朕親自送她去吧。”

雲芷起身,心如墜深淵,方才皇帝的眼神,絕非看一個小輩,而是一個男人在看一個女人。

可她們郡主已經許了人家,這……

雲芷咬着嘴,心下忐忑難安,跟着皇帝步子走。

皇後原是派人跟着初雪,支走了李宛,另一人本要領着初雪去見景淮。而景淮呢,也由另一人領着,正朝這邊過來。

底下人疏忽一步,沒料到皇帝跟出來。

瓊林別苑各處都設有供人休息的廂房,皇帝扶着初雪,沒一會兒就已經在廂房門口。

雲芷推開門,手裏動作去接初雪。皇帝閃身避開,反倒領着初雪進了門。

雲芷懊惱不已,又聽見皇帝說:“你下去吧。”

雲芷杵着沒動,勸道:“皇上,這于禮數不合。郡主是許了人家的,您是九五之尊,怕是傳出去,要被人說閑話……”

皇帝笑了聲,卻沒說話。

懷裏的初雪這會兒人暈暈乎乎的,毫無知覺,只覺得自己熱得要燒起來,想要鑽入冰塊裏疏解。

她的手沒規矩地亂蹭,沿着涼意貼在圓桌上,面上潮紅,眼神迷離,實在勾人。

皇帝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少女身上,似笑非笑道:“聖旨是朕下的。”

雲芷又噗通跪下,懇求道:“求皇上開恩。”

皇上變了臉色,“怎麽?朕的恩寵不不配叫恩?你一個小小奴婢,膽子倒是不小,來人,拖出去。”

皇帝随身的侍衛便将雲芷帶出去,合上門。

屋內剩下他們二人,皇帝不由得觀賞起初雪來。

初雪哪裏知道自己這會兒在做什麽,要做什麽,她只知道,她很熱,她想要李成暄。

可這裏沒有李成暄,她只好縮成一團,難受地哼唧出聲。

聲音酥酥軟軟,聽得人心直顫。

皇帝原本還端着架子,這下子也什麽都扔了。他吞咽一聲,走近初雪,伸手要解她衣裳。

他是皇帝,看上女人都叫寵幸。這如何不叫開恩?

他看着面前的初雪,又想起年輕的時候,他和趙蘩也曾經有過肌膚之親。

她和她的母親,是否相像?

這答案李冀永遠不會知道。

噗通一聲,李冀的身體栽落下去。

這一聲動靜不小,外頭守門的侍衛也聽見了,可摸不準裏頭情況,又不敢貿然出聲,只好仍舊故作鎮定。

李成暄冷眼看着栽落的男人,眉目之間都顯出一種厭惡。他俯身,将李冀綁在房間的凳子上。

做完這一切,李成暄轉身去攬初雪入懷。

初雪很乖順,她嗅見了李成暄的味道,便乖順地交托自己。

初雪柔軟無力,往他懷裏蹭。

今日瞧見她與旁人說話,方才又被李冀惦記上,這麽多人都惦記他的阿雪。可見他的阿雪是多麽美。

李成暄任由抱着她坐下,任由她随意擺弄自己。

玉帶鈎被松開,襟前被打開,柔荑作亂。李成暄在享受。

這在他們之間并不算陌生,初雪和她們不同,她擅長表達自己的欲/望,從不掩飾,并且樂在其中。

她沒帶着鐐铐,卻有人要給她戴上枷鎖。

思及此,李成暄眸中閃過一絲寒光。

但很快,又被別的東西所推擠。

***

與此同時,外頭宴席早亂成一鍋粥。

從天而降一群黑衣刺客,差一點就把皇後刺中。禦林軍們姍姍來遲,掌控局面。

皇後驚魂未定,想起不知所蹤的皇帝。

“皇上呢?皇上去哪兒了?”

他們的亂是他們的,和李成暄與初雪無關。

李成暄颠她,想起什麽,咬她下巴,問:“阿雪,我是誰?”

聽她嗚嗚咽咽,“暄哥哥……”

他有一瞬間在想,這一刻,若換了旁人,是否也如他們一般。

可這種假設毫無意義,他只好以別的方式排解這種郁結。

烏木小圓凳上沾了體溫,混合着汗液,黏黏糊糊的。又被帶到柔軟的雲紋被裏,雲朵裏滾過幾圈,驚雷閃電再落雨一陣。往複幾個春秋,到不知今夕何夕,混沌裏見天光乍現,又落入無邊混沌。

初雪醒的時候,嗓子幹疼,周身都如汗裏撈過一遭。渾身像被馬車碾過,虛乏無力。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李成暄好整以暇坐在床邊。若撇開不整的衣冠,倒是十分惬意。

她複閉眼,記憶盡數回到腦子裏,一瞬間如遭雷劈。随後,她也看見了在房間角落裏的李冀。

初雪緊張起來,撐起身,青絲灑落在如凝脂的肌膚上。

李成暄問:“怎麽了?”

初雪想要說話,卻先一陣咳嗽,嗓子啞得不像話。

李成暄把手中的杯子喂到他嘴邊,是他方才喝過的。

初雪猛灌了一口,聽李成暄率先開口:“宴席上有刺客,皇上葬身在刺客手上,孤護駕來遲,斬殺刺客。”

他敘述着。

初雪微斂眉眼,“你想殺了他?不,這樣不好,暄哥哥。”

她擡頭,眼裏盡是憂愁:“弑君弑父,你會被他們筆誅口伐,興許還要遺臭萬年。”

李成暄發笑,他真是太愛阿雪了。

旁人只會說,殺人是不對的。但是阿雪只會說,會不會被發現?若是被發現了,會不會被人罵?

李成暄想起觀豐二十三年的夏末,那個亭子四面由竹簾攔着,一面的簾子卷上去,那個人吐出來一口血。

他轉頭,看見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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