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林之景的等待十分漫長,充滿煎熬。
他想不明白了,甄酥怎麽理解的?
确實白葡萄酒青口聞起來味道惡心,但那是艾連伯倫斯的白葡萄酒青口,又不是甄酥做的醉蟹。
怎麽能一概而論,貼心細致的就把他排除在醉蟹之外了?
如果說吃不到醉蟹是一種折磨。
那麽,他坐在彌漫着花雕醇厚香氣的餐廳,人人誇醉蟹,人人吃醉蟹,唯獨他桌前空空,還要保持和顏悅色,才是深入煉獄的殘酷折磨。
林之景拍戲十年,物理意義的上過刀山下過火海。
為了演好爆破突圍的驚險戲份,斷過肋骨、碎過指掌、醫院躺過大半個月,都沒現在這麽痛。
能看不能吃,還得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真情稱贊。
“這蟹的湯汁花雕味兒太醇正了,浸得蟹殼都是醬和酒的香甜,拆這蟹鉗我都不舍得浪費裏面的細肉。”
“以前吃過紹興黃酒腌制的醉蟹,是生醉的大閘蟹,吃起來雖然鮮,但跟這熟海蟹的風味截然不同,我更喜歡酥酥做的花雕熟醉蟹。”
“這是純正的味真北冀院醉蟹。甄酥學的應當是他們院裏的郭師傅做出來的味道,不過因為是海蟹,更加鮮香醇厚,味道迥然。”
痛,太痛了。
觀衆也痛,雖然他們無法得知林影帝淡定從容外表下的心如刀割,但他們與影帝的痛,如出一轍。
“謝明軒怎麽做到一邊吃一邊誇,還誇得那麽全面的。”
“別說了別說了,如果我犯了罪,法律會懲罰我,而不是讓我一口都沒吃到,在這兒聽你們吹醉蟹有多好吃。”
“林之景太強了,真的是漢子,居然穩如泰山,巋然不動。換我肯定當場掀桌,我不吃你們都別吃!”
觀衆不懂影帝的定力,粉絲紛紛出來冷豔嗤笑以林之景為榮。
“你們以為景哥跟你們似的?凡人,他怎麽會看得上一個廚子做的醉蟹。”
“林之景對清清的愛,早就超越世俗的口腹之欲了,瞧,他看清清的眼神全是愛情,根本不在乎什麽醉蟹!”
林之景确實盯着蕭清清,并且盯了很久很久。
但那不是愛情。
是蕭清清看不懂的暗示……
蕭清清已經在一盤醉蟹裏神志不清,連做給親親景哥的瑪德琳小蛋糕都給忘得精光,又怎麽可能讀懂林之景眼神裏寫滿“識相點分我一只醉蟹”的強烈召喚?
“怎麽這麽好吃啊。”
她甚至捧着醉蟹的蟹鉗,沖着林之景大聲炫耀。
醉蟹好吃是真的,當面瘋狂誇耀是真的,還要假惺惺的說一句:“好可惜,景哥不能沾酒。”
林之景溫柔笑着看她,如果曾經有所謂的愛意,現在早就狂跌負數超級加倍。
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林之景不是不能沾酒。
而是早點見慣了酒桌上的觥籌交錯,惡心夠了那些酒糟老男人老女人,聞到酒味全自動反胃。
早上贻貝的濃烈酒氣,激起了他所有不愉快的記憶。
現在滿室彌漫散播的花雕,則是勾起了他四肢百骸的饑餓,看蕭清清毫不矜持的啃食醉蟹,吃得一臉餍足,他能笑容溫柔的連蕭清清拿蟹的手一起咬碎,敲骨吸髓。
終于,蕭清清快樂的品味完醉蟹,發出了坦然的驚嘆。
她刻意問道:“景哥,你餓嗎?”
“沒事,我不餓。”林之景越發覺得這女人找死。
但沒完,蕭清清完全清楚林之景的脾氣,眼睛都盯得她發紫發綠,還能不餓?
恐怕已經餓到精神失常,離了鏡頭就能在線發狂。
她就想要林之景這樣的狀态,懲罰懲罰林之景不顧她的安危,冒險偷燒烤的惡劣行徑。
可惜,沒等她再多炫耀一下醉蟹有多好吃有多鮮美,白袍的廚師終于帶來了艾連伯倫斯的清蒸海蟹。
“先生,請用。”
及時上桌的清蒸海蟹能救人一命。
林之景當場發誓,再也不在甄酥面前說出任何厭惡食物的話,什麽都吃出香香演技,免得慘遭二次下等待遇。
他腹中饑餓,等着白袍服務生揭開鍋蓋,為他呈上艾連伯倫斯的絕妙蒸蟹。
然而,清蒸的海蟹出現在他眼前,他剛剛的誓言瞬間破滅。
緋紅蟹殼配上蘸醬,淡淡的海鹽香,淺淺的海鮮味兒,清心寡欲得連梁山大漢都看破紅塵。
根本沒有任何食欲。
林之景心裏暗罵這破蟹,手上依然保持着他該有的優雅。
剪開蟹鉗,拆開蟹蓋,舀出蟹黃,慢品蟹肉。
口腔裏淡淡肉香,能把他胃裏好不容易珍藏了一夜的辣味烤鱿魚香氣沖刷幹淨。
林之景覺得自己錯了。
錯在不該保持矜持,沒有選擇直白的走到甄酥身前,坦誠說道:我餓,我一定要吃你做的菜。
備受醉蟹折磨的林之景,就着清蒸海蟹思念甄酥。
那一刻的真情實意,簡直達到了他人生演繹巅峰,完全沉浸式賦予了手中淡出鳥的清蒸海蟹。
艾連伯倫斯的手藝不過如此。
但直播間的粉絲,始終欣賞林之景優雅得體的吃相,感慨國民男神不愧是國民男神。
“沒有對比沒有傷害,以前我覺得謝明軒和秦昊然吃得夠紳士了,怎麽林之景那麽帥啊。”
“他可是吃貨戲份都能拍成仙人飲露,真正的完美男人,怎麽能比呢?”
“哈哈,其實只要不是孟尋那樣的,好吃到出表情包,就夠帥啦!”
觀衆永遠無法理解粉絲的關注點。
吃頓蟹罷了,不跟他們一起刷蟹蟹蟹,怎麽還對比起吃相了?
這林之景清心寡欲的動作,看着清蒸海蟹一點兒也不香,完全比不過孟尋上嘴啃殼、吮吸蟹肉的狂放不羁。
不帥不好看,可是香啊!
“下飯還得看孟尋的吃法。”
“他啃醉蟹殼子,一眼就知道這醉蟹有多好吃,林之景這不行。”
“如果真的好吃,林之景就不會吃得那麽慢了……我甚至覺得他吃這清蒸螃蟹還不如昨天吃鱿魚燒烤來得香。”
提起烤鱿魚,粉絲們瞬間來勁了。
“嘿嘿,鱿魚能跟螃蟹一樣嗎?那可是清清烤的鱿魚,有愛在的!”
林之景對烤鱿魚确實是有愛的。
甚至他現在吃得優雅得體,拆蟹也保持着國民男神該有的形象,也在悼念那一條轉瞬即逝的辣味烤鱿魚。
終于,林之景以飽腹為目的,解決了海蟹豐富的肉質與飽滿的蟹黃,遺憾的告別這盤并不怎麽期待的清蒸海蟹。
他慢條斯理擦幹淨沾染蟹汁的手指,那邊等待已久的蕭清清,內斂羞澀的取出了一盒精致禮物。
方方正正的甜點小盒子,乖巧細致的系上了挺翹的蝴蝶結。
“景哥,送給你。”
林之景眼眸一眨,神色之中的驚訝和茫然,真實得帶着戀愛裏男人該有的喜悅。
“送給我?”
“對。”
蕭清清吃完醉蟹,總算有精神開演,“這是心雨教我做的甜點,正好你吃不慣醉蟹,那就用它墊墊?嘗嘗味?”
蕭清清的主動永遠叫cp粉淚流滿面。
“清清是什麽小天使,又打了漂亮的直球!”
“燒烤是她,甜點是她,清清是會給cp帶去甜美愛情的好姑娘呀。”
“快拆快拆,包含愛意的甜點,絕對比醉蟹更好吃~”
粉絲信心滿滿,即使經歷了視覺醉蟹沖擊,也擋不住他們對愛情的渴望。
愛情主角林之景,演技卓越的接過禮物,拆開那束蝴蝶結都透着緊張和小心翼翼。
他慎重的表情,足夠滿足所有人對于“男朋友收到了我精心準備的禮物”的想象。
英俊深情,漆黑漂亮的眼眸在見到瑪德琳的瞬間發光。
透着無法言說的激動驚喜。
“清清,你太叫我意外了。”
淺黃蓬松的瑪德琳,經過模具的定型,依然算不上漂亮,可撲面而來的香精味道,他隔得這麽遠都能聞出蕭清清加了多少砂糖雞蛋……
沉默的凝視之後,他拿起瑪德琳小蛋糕的手,都遲緩鄭重。
林之景這副猶豫的模樣,映入cp粉眼中,完全就是喜歡得欣喜若狂,都舍不得一口吃掉的浪漫。
唯有林之景一個人清楚心裏的所思所想——
啧,要怎麽演才能演得足夠好吃啊這玩意兒?!
林之景狠狠找了找感覺,假裝這是清蒸海蟹尚未消失的蟹黃,吃得緩慢,足夠慢慢品味。
這味道,果然和他想的一樣粗糙。
像是林之景出道之前,匆忙無暇顧及早餐,随手街邊五毛錢三個的發泡蛋糕,充斥着低劣的香精氣味。
……她不會真的加了香精吧!
林之景慢慢的吃,眼神璀璨奪目的盛滿情意。
演繹吃戲,他經驗豐富,胃裏能下???刀子,自然不會出現任何纰漏。
然而,蕭清清笑容一僵。
不需要林之景多說,她就能看出林之景在演。
演出了一口絕妙美味,演出了一副情深意切,還不忘情意綿綿的誇獎道:
“你真的剛和心雨學的嗎?這麽好吃?我午飯就吃這個都夠了。”
話是這麽說,比起他偷吃烤鱿魚時候的真情實意,而且連剛才清蒸海蟹的神态也比不過,中間直接相差了一個影帝級別的大爆發。
能騙騙粉絲和觀衆,但絕對騙不了熟悉他的蕭清清。
“你喜歡就好。”
說膩了這話的蕭清清,笑容都快繃不住了。
滿腦子都是有那麽難吃嗎!需要難吃到演?!
蕭清清的驕傲自負,不容林之景拿演技敷衍,她甚至伸手去取瑪德琳,準備親自嘗嘗學習成果。
“不行。”誰知,林之景演上瘾了,捉着她的手,不肯放開。
“你送給我的禮物,怎麽能悄悄偷吃?”
林之景還順手将盒子收了起來,順理成章的結束了瑪德琳酷刑,笑容燦爛發自內心的感謝道:“我要一個人慢慢品嘗。”
一句慢慢品嘗,能将cp粉腦容量撐爆。
“啊啊啊我宣布我永遠喜歡林之景!”
“一個人慢慢品嘗清清的愛是吧?你好壞我好喜。”
“清清都臉紅了臉紅了,哈哈哈這禮物送得值,不枉她在廚房辛苦一早上啦。”
粉絲人人盡興。
只見林之景鄭重其事的将蝴蝶結系了回去,仿佛要永久珍藏這份愛情。
蕭清清更恨不得咆哮,林之景你再演?!
她氣不過,轉身去找穆心雨。
“你的小餅幹呢?”
穆心雨眼神一慌,在謝明軒滿含笑意的視線裏,胡亂撒謊,“沒做好,沒做好。”
她們原本商量,蕭清清将禮物給林之景,她就将禮物給謝明軒,讓他們瘋狂誇誇甜點美味,奪回一點美食熱度。
現在醉蟹當前,什麽瑪德琳和小餅幹都不過是另一種炮灰罷了。
穆心雨不想在滿是酒香氣的餐廳丢人現眼,她抓着蕭清清,低聲往外走。
“出去說,出去說。”
穆心雨完全沒有自信。
哪怕信心滿滿的改變了甜點做法,成品入口香脆軟糯,在甄酥真材實料的醉蟹面前,什麽信心都被擊得一塌糊塗。
蕭清清覺得穆心雨突然喪失戰鬥力,不可理喻。
“你怎麽回事兒?甜點跟菜又不一樣,怕什麽?”
怕男嘉賓炮轟一樣批駁她的手藝,更怕孟尋毒舌不饒人的嘲諷鄙夷。
穆心雨真羨慕蕭清清沒有經歷過。那種地獄體驗,與蕭清清無關,不管她做什麽給林之景,林之景都會全副身心的贊美誇獎,也不會像謝明軒一樣另有目的。
“主要是他們帶有偏見了。”
穆心雨不得不找了全新的借口,向蕭清清解釋,“甄酥做的怎麽都好吃,我做的怎麽都不好吃,所以還是算了算了。”
“什麽算了?這還不簡單?”
蕭清清解決問題的方式永遠簡單粗暴,她将穆心雨的小餅幹拆開,撒在酒店盛放甜點的盤裏。
“不說是你做的不就行了?”
她将盤子塞給穆心雨。
“你就等着甄酥來,叫她吃,這麽懂得維護廚子的家夥,一定不會為難一盤小餅幹。等她說小餅幹好吃,你再說這是你做的,她要是說不好吃,那就更好了!就叫她做一個出來瞧瞧。”
蕭清清根本不懂甄酥的可怕之處,也沒經歷過穆心雨蝴蝶酥慘敗的戰況。
依然信心滿滿。
“我不信她一個廚子,做的甜點能好吃到哪兒去!”
穆心雨端着小盤子,簡直想流淚。
蕭清清無比心高氣傲,她明明知道全網鋪天蓋地的大起底,怎麽不知道這大起底是一場蝴蝶酥引發的血案啊!
“好、好。”
穆心雨左右為難,覺得這節目一刻也錄不下去了。
這不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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