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除夕

初洛來到後院, 首先看到小五拿着一把掃帚正順着梯/子往房上爬, 石依在下面扶着梯/子，絲毫不擔心。

原來在小莊村的時候，他們經常爬樹，像這種梯/子根本沒放在眼裏。

但初洛心裏擔心, 忙跑過去扶住梯/子, 難得露出兇巴巴的樣子，“小五, 你給我下來！家裏這麽多人呢，用不着你掃房！”

還有一步之遙，小五就能上到房頂了, 他轉頭看了眼下面, 還有些不甘心，“媽，我以前爬樹從來沒摔過，要不讓我上去吧。”

“不行, 快下來！”

一時之間,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 石依只能在中間充當和事佬，“小五, 你聽媽媽的話，先下來吧。”

“我真的不會摔。”

“你再不下來, 我上去！”初洛态度強硬。

見掃雪計劃徹底無望了，小五耷拉個腦袋，終于扶着梯/子往下走。

初洛見狀, 默默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 朵朵和蕭岩趕了過來, 見小五快到地面了，她連忙跑過去想抱住媽媽求情。

結果雪天路滑一個趔趄，徑直撲向初洛……

而初洛眼睜睜看着女兒朝她撲來，下意識伸出一只手想扶住她，卻沒注意到另外兩個孩子的反應。

石依徹底松開梯/子想扶妹妹，小五更誇張，他從半米高的梯/子上往下跳，想給朵朵當墊子。

他的動作把初洛吓了一跳，她另一只手松開梯/子想把人接住，卻慢了一步。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初洛心一橫眼一閉，已做好最壞的打算——當孩子們的人形肉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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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鼻息間一陣淡淡的皂香，清冽好聞。

她聞着皂香味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蕭岩那雙怒意未消的丹鳳眼。

他的表情很有震懾力，初洛顧不得自己還在男人懷裏，忙給兩個孩子求情道：“他們不是故意的，你別說他們。”

此時，小五安全落地，朵朵被石依及時扶住。他們全都仰頭看着這對男女，是第一次見到父母如此親密。

石依忙把弟弟妹妹悄悄拉走，蕭岩假裝沒看到他們離開，目光落在初洛的白皙小臉兒上，喉結滾動，“你在給他們求情？”

“那你原諒他們一次吧。”初洛的注意力都在男人身上，聲音軟綿綿的，無形之中勾人心魄。

感受着懷裏的體溫和香甜，蕭岩忽然松開手并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神情變得有些不太自在，“他們早跑了，比你聰明。”

“……”這時，初洛才發現剛剛一直在他的懷裏，她瞬間臉色爆紅，強裝鎮定道：“謝謝你扶住我，那…那個，我去找他們算賬去。”

說着，她轉身就走，淩亂的步伐暴露了她此刻的不淡定……

蕭岩望着她的背影，薄唇緊抿。

在一片熱鬧祥和的氛圍中，除夕這天終于來到了。

一大清早，各家各戶開始忙碌，初洛家也不例外。關文琴拿出剪好的窗花帶着孩子們挨個窗戶上貼窗花。

初洛翻出家裏的紅紙和毛筆，讓蕭岩寫對聯。之前她看過男人寫的字，蒼勁有力，字如其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很忙，她真想帶他去市場擺攤賣對聯。

接過筆墨紙硯，蕭岩問：“寫幾副？都貼哪個門？”

金朝和這裏的習俗不一樣，所以他才有所問。初洛也不太懂，她只知道大門是要貼的。

因為以前的光景不好，村裏各家各戶很少有貼對聯的，關文琴他們也都不清楚這些講究。

初洛思忖一瞬，說:“要不，我去問問隔壁王大爺吧，他應該懂得這些習俗。”

她所說的王大爺是旁邊大雜院裏的管事大爺，今年六十多歲，大家有什麽不懂的事都問他。

蕭岩點頭同意，開始着墨該寫的詩句。

五分鐘後，初洛找到王大爺詢問貼對聯的講究。老爺子手裏端着一個大茶缸，捋了捋山羊胡道：“對聯可以貼在大門、中門或是幹淨明亮的地方，最忌諱貼在雜亂、陰暗之處，怎麽？你們要自己寫對聯？”

“對呀，我丈夫寫字還算不錯，就想着能省則省。”初洛腼腆一笑，客氣地問：“大爺，你家對聯寫了沒？需不需要讓他也給您寫一副？”

王大爺年輕時是個愛好舞文弄墨的人，最近十多年才有所收斂，如今聽到有人字不錯，瞬間來了興趣，“我能去看看不？正好我家還沒對聯呢。”

初洛輕眨一下睫毛，忙把人請到家中。

此刻書房裏，蕭岩站在書桌前，脊背挺得筆直。他手持毛筆，一筆一劃行雲流水，更顯氣質出塵。

王大爺走進屋，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加快腳步湊上前，待看清蕭岩的字，眼底只剩下震驚。

“這是你寫的？真是你寫的？！”

蕭岩聞聲擡起頭，同時收起最後一筆，回答道:“嗯，是我寫的。”

兩人之前只是點頭之交，在外人面前，他一直是這種清冷的性子。

王大爺瞪大雙眼仍看着對聯上的字，眼底盡是興奮。

“這副字，一般人沒個幾十年功夫是寫不出的，有的人或許練一輩子也寫不出這麽好的字。小夥子你很有天賦啊～”

蕭岩回以淡淡一笑，“您老如果喜歡，我可以再寫一副送給您。”

他的字堪比大師風範，王大爺可舍不得用它來當對聯，于是厚着臉皮道：“我能否求副字，想裱在我家堂屋，如果您方便，我現在就去取宣紙。”

見對方如此客氣，只是幾個字而已，蕭岩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王大爺連連道謝，忙轉身往家走，那着急忙慌的樣子就像個老小孩兒。

初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平時挺有威嚴的管事大爺，還有這樣的一面？

她走到書桌旁看向紅紙上的毛筆字，小聲嘀咕道：“王大爺至于這麽誇張嗎？你又不是書法家。”

“确實誇張了。”蕭岩放下毛筆，嘴角噙笑問：“你覺得怎麽樣？這副對聯還行嗎？”

初洛默念一遍對聯內容，眼底劃過贊賞，“不錯，這是你想出來的？”

“嗯，是的。”

聽到這個答案，她很震驚。一個古代人來到這裏僅半年時間，就能想出如此符合當代氣息的詩句，真是有才！

于是，她毫不吝啬地誇贊：“看你的文采都能當狀元了，你以前是不是很厲害？”

關于過去種種，蕭岩不願意再提，但在她面前卻想展現最好的一面，“嗯，還好，我的文采只比狀元郎厲害一點點。”

“……”初洛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心想這人真不經誇，誇兩句就能上天！

“那個…王大爺說了，只要是幹淨明亮之處都可以貼對聯，除了大門，咱們把幾間正房的房門也貼上吧。”

“嗯，好。”

接下來，他們一個磨墨一個寫字，配合得十分默契。

等把所有福字和對聯全都寫完了，關文琴他們也把窗花貼好了。放眼望去，整個院子紅彤彤的，很有年味兒。

石依和朵朵身穿紅色棉襖，頭發被盤成丸子頭，就像年畫裏的小仙童，瞅着特別喜慶。

和他們相比，小五穿得比較樸素，他拿着一罐頭瓶子小鞭打算去胡同賣給那些孩子。

兩個小鞭換一分錢，如果把它們全賣掉，應該能掙一筆錢。

石依很支持他的想法，便拉着朵朵同他一起去了胡同口。

初洛以為他們是去放炮仗，特意囑咐要注意安全。

等孩子們都出去了，初正平撈出昨天買的大魚開始宰殺，關文琴站在旁邊幫忙，并小聲問：“我前幾天跟你說的那些，你考慮得咋樣了？我怕閨女今晚還問，也不能總拖着……”

初正平殺魚的動作一頓，側過頭看她，“你說咱倆就在這裏能幹啥？萬一開飯館賠錢咋整？這不是給閨女兒子添麻煩嗎？”

尤其這是女婿家，他可沒臉待太久！

見他依然是這副态度，關文琴冷下臉，沒好氣道：“你咋就不盼點好呢？你看早餐鋪子不是挺掙錢的嗎？咱倆都這麽大歲數了，以後要是真改成承包制，就憑你這老胳膊老腿能種幾畝田？”

最近一年有風聲說土地要改/革，雖然還沒有落實，但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是真的。

初正平皺起眉頭，很發愁。

如果溫飽成為問題，也一樣會拖累兒女。

他沉默許久，問：“那你說咋整？總住在女婿家，你不害臊？”

他們沒錢，買不起京市的房子。關文琴知道他好面子，只能使出殺手锏，“比起害臊，我只想趁現在幹得動，給閨女兒子攢點錢，萬一以後有什麽意外，不至于拿不出一分錢。”

這下，初正平徹底不吭聲了，他低下頭刮魚鱗，滿心滿眼全是糾結……

另一邊，蕭岩已寫好字畫，看着這副好字好詞，王大爺異常激動，“太謝謝你了！等過完年我帶你去見幾個老頭兒，到時候你露一手，保準能吓到他們！”

蕭岩從沒想過以字畫換錢或是奉承別人，于是委婉拒絕道：“我這字給您看看還行，可不敢拿出去丢人現眼，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過年後我要出趟遠門，可能沒時間見您的朋友。”

話說到這份兒上，王大爺哪會不懂？他小心翼翼地收好字畫，臉上早就笑開了花，“不見也成，等那些老頭子看到我這字畫，讓他們羨慕去吧！”

送走王大爺後，蕭岩回到卧室想換件衣服去廚房幹活。衣服剛脫到一半，就聽“吱呀”一聲門響，初洛垂頭喪氣地走進來，徑直坐到炕沿邊，只把他當成一團空氣。

蕭岩尴尬地放下衣服，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毫無魅力？

不然，她怎麽會是這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