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掉到碗裏來

這一刻葉澤恺是什麽樣的人已經不重要了,他懷裏是真的暖,謝彬吸吸鼻子,齉聲問:“Ki總,羽絨服什麽牌子?”

葉澤恺輕聲嘆氣,擡手把他腦袋按到自己肩窩處,“跟我就別裝了吧……”

在Ki總面前确實沒什麽好裝的。

謝彬順勢把臉埋到他身上,葉澤恺貼身的羊絨衫細密棉軟,貼在臉上不僅舒服而且吸水,他跟葉澤恺認識不算久,但最倒黴的事情正好讓對方撞見,葉澤恺是他糟心黑歷史的唯一見證人,這種絕對隐私的分享讓他很難再把對方理性疏遠開。

謝彬被零下十來度的低溫凍得臉色煞白,一路坐在開足熱風的小汽車裏也沒暖和過來,鼻尖眼尾飛紅,看起來可憐兮兮。

葉澤恺從小酒櫃裏拎出一瓶琥珀色洋酒放他面前,問:“我如果不去找你,你打算去哪兒?”

謝彬吸吸鼻子,“回公司加班,或者找個酒店湊合一宿。”說着拿起酒瓶查看酒精度數,然後擰開瓶蓋問葉澤恺:“杯呢?”

葉澤恺回身把兩人外套挂去玄關,拿兩只矮方杯放茶幾上,揚起眉毛笑問:“你對酒店沒陰影啦?”

謝彬苦笑着倒兩杯底烈酒出來:“你是想問我,矢身跟失戀哪個打擊更大?”

葉澤恺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你戀上了嗎?就失戀?”

謝彬一口悶掉杯裏烈酒,又給自己填上些許,苦着張臉吐槽:“Ki總你變了,你之前挺善解人意的。”

“那都是裝的。”葉澤恺直言不諱,輕輕晃動杯中液體,在他旁邊架起二郎腿,懶散道:“我現在等着你酒後亂性呢。”

謝彬“噗——”一聲把正吞到喉嚨裏的酒液噴出來,拿紙巾抹抹嘴巴,扭頭瞪人:“我就不該告訴你我今天跟他說……你去堵我看笑話的吧?”

葉澤恺把自己杯裏酒喝掉,又給兩人填上半杯,“我怕你丢了,你又不認人,萬一真的去借酒澆愁挺危險的。”

謝彬聲如蚊蚋說聲多謝,洋酒入口回甘,落到肚裏才慢慢騰起暖意,由內而外驅散寒氣,他端起酒杯悶不吭聲又呷下一口。

“你難受就哭出來,我又不是沒見過。”葉澤恺把抽紙包推到他面前,“沒必要憋着,有情緒宣洩一下很正常,我不笑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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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彬搖頭,反問:“Ki總,你失戀過嗎?”

“當然啊,甩過別人,也被別人甩過,但是就像你說的,這個圈子裏,認真的沒幾個。”葉澤恺低聲哼笑,“彬彬,你對每段感情都這麽認真嗎?”

謝彬擎起酒杯飲得緩慢,但一直沒停下,苦笑一聲:“是我太樂觀。”

葉澤恺偏頭看他一眼,“我上回聽你說,你和季童在一起五年,差點兒結婚,怎麽忽然分開?”他這話純屬明知故問,主要是讓謝彬對自己建立信任首先得先讓他敞開心扉。

謝彬又給自己倒上大半杯洋酒,喃喃低語:“他讓我和他的客戶約會。”

“約會?什麽約會?”葉澤恺故作震驚追問:“就……什麽都行那種?”

謝彬點頭,低頭提起酒杯啜飲,神情苦澀,“對,而且我去了。”

葉澤恺忽然伸手抓住他胳膊薅進自己臂彎,一只手環過謝彬肩頭,按頭依偎,一副很心疼的樣子,嘴巴抵在對方額頭上柔聲責備:“他讓你去你就去?……你傻啊?”

“我欠他的。”謝彬聲如嘆息,心累,身體随之妥協,就這樣歪歪斜斜靠在葉澤恺身上,喃喃傾訴:“我十幾歲就去東京念預科,那時季童已經是早大商學院高才生,我在論壇上找華裔語言私教認識他,他不僅教我語言,各方面都很幫忙,沒有他我未必能考上早大。”

“就為這,所以你覺得欠他?”葉澤恺偏頭睨他一眼,擡手把散落在他額頭上的發絲撥開。

謝彬道:“念大二級時我爸工作上出了些問題,家裏連同近親的資産都被鎖定凍結……季童那時候剛畢業,沒找到适合的工作之前他打三份兼職幫我支付學費,維持我們倆的生活。”

葉澤恺點頭,“明白了,賣身抵債。”

謝彬搖頭,“他那兩年很不容易,每天加班到深夜,身為華裔受排擠,公司也不會把好客戶交給他,就……他,他也……”也什麽呢?他也不願意做那種事?

葉澤恺伸手把枕在他肩膀上謝彬的臉頰捧起來,蹙眉凝視他片刻,深情款款道:“我懂,如果我是你,我會和你一樣;他的愛情配不上你,所以你選擇分手,但情義你要還,只是還了他的情義,你自己的尊嚴又要置于何地?”

謝彬合眼往後撤開一些,頹然擺手,“沒了,愛情沒了,尊嚴也沒了,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都過去了。”

洋酒後勁大,謝彬想睡又想哭,于是合起眼簾任淚水沖刷出來,小聲嘟囔:“沒關系,我還有拓跋……”

葉澤恺身體稍微前傾,順勢把謝彬放倒在沙發上,在他氵顯漉漉的臉頰上親口勿,“你還有我,彬彬,睜眼看看,你現在只有我了。”

“啊?”謝彬乖乖聽話把眼睜開,“對啊,只有Ki總了,Ki總,你喜歡我什麽啊?”

葉澤恺張開嘴巴差點脫口而出“試用過挺滿意呗”。還好及時剎住舌頭,柔情似水的騙人:“似曾相識,或許前世有緣......我不是喜歡你,我愛你,叫我恺恺。”

“……恺恺?好肉麻。”謝彬又哭又笑,小聲吐槽。

葉澤恺拿熱烘烘的手掌把他臉上淚痕抹開,低頭親口勿他嘴角,沉聲蠱惑:“這是我給你獨一份兒的特權。”

『正文補丁』

謝彬被一串很複古的嘀嘀鬧鐘聲響叫醒,懵頭懵腦撈起枕邊手機,眯縫雙眼點亮屏幕,上面顯示八點整。

心中暗罵一聲WhattheFuXX?

他們商業中心因為常年加班不用打卡,個個都是晚睡晚起的夜貓子,八點鐘被吵醒只想罵街,“誰設的鬧鈴?簡直喪心病狂!”

葉澤恺把卧室門拉開時帶進一陣人間煙火的香氣,他走床邊一邊拽謝彬被頭一邊惡趣味胡言亂語:“起來吃飯了孩兒他娘。”

謝彬裹在被窩兒裏一動不動,假裝聽不見。

葉澤恺隔棉被在他屁古拍一巴掌,換個稱謂對謝彬笑叱道:“起床了懶狗!”

謝彬蒙頭哀嚎:“變态啊!”他前頭仨字還有些氣勢,後面聲氣漸弱開始扮可憐:“讓我再睡會兒,求你了,葉老板……”

葉澤恺忍俊不禁,笑着把手伸進被窩搔擾,“起來吃飯,或者躺這兒讓我吃,二選一。”

謝彬撲棱一下擁被坐起,頂頭雞窩似的短發,怒瞪小葉總,咬牙嘟囔:“不是人!”

傳統輕工業作息與互聯網民工睡眠周期的首次碰撞,謝彬完敗。

息作不行,體能也跟不上,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簡直開始懷疑人生,一臉哀怨的凝視床邊這張十分陌生的面孔投訴:“我十點半上班,你八點叫我起床……幹嘛?做早操啊?”

葉澤恺笑着點頭附和:“你想做也不是不行。”說着自己也坐到床上來,轉身貼過來親他臉頰:“我陪你做。”

“改天,改天再說……”謝彬裹起棉被慫唧唧往床邊挪,等他兩腳沾地,跐溜一下鑽進衛生間去。

葉澤恺失笑出聲,朝水聲嘩嘩的衛生間喊:“我衣櫃裏衣服你随便穿啊!還有動作快點兒,一會兒飯都涼了。”

謝彬在衛生間裏回敬:“知道了!媽——”

葉澤恺從小在廠裏長大,工廠八點鐘準時開工,工人七點開始進食堂,家裏女人們五六點鐘就得起來和大師傅一起準備上百人吃食,男人可以多睡個把鐘,但要提前進入管理崗,當然現在生意做大條件好了,不必凡事親力親為,但很多生活習慣已經定型。

謝彬叫完“媽”心情頗為複雜,他家裏出事到現在有整整四年時間,家人不方便出來,也不讓他回去,雖然時有電話信息往來,但只言片語抵不過思念,只盼事情早日解決,好叫一家團聚。

但抛開這些深沉想念,又覺真叫他碰到一位會做早飯的男朋友着實幸運,早飯這種東西一擡出來,雖然通常都沒什麽花樣,但家的氣氛有了!

葉澤恺的早飯十年如一日,稀飯、煎蛋、甜姜,而且量也不多,動作快點兒的話倒進肚子裏用不了三分鐘,謝彬放下粥勺抹抹嘴,神清氣爽。

擡頭盯住葉澤恺看了半分鐘,忽然遲疑發問:“Ki總,你們公司上班都這麽早嗎?”

葉澤恺起身把餐具疊在一起挪去水槽,他這邊居所面積不大,廚房裝修成開方式,一邊放水洗碗一邊給他解釋,“反正比你們公司早,但今天是因為我要回廠裏,走太晚路上會堵車。”

謝彬哦一聲,心裏默默盤算,得出個結論:此地不宜懶覺。

葉澤恺回來看他神情若有所思,随口發問:“想什麽呢?”

謝彬搖頭否認:“沒想什麽啊!”

葉澤恺伸手撫弄他頭頂,自說自話給他安排搬家,“我預計下午回來,晚上去接你下班,然後回拓跋那邊把你東西收拾一下,搬過來住。”

謝彬吓一跳,表情迷惑擡頭看回去:“我為啥搬家?我不搬!”心說搬來跟你天天起早,我瘋了我?!

聽他語氣堅定,葉澤恺表情一僵很有些不自然,談戀愛不同居,怎麽談?而且不利于“溝通”感情呀!暗道這小子幾個意思?想跑?對拓跋不死心?還是要當海王?

謝彬看他神情不悅,趕緊花兩秒鐘想了個理由,然後咳嗽一聲,認真解釋道:“你昨晚說的,分手之前先談戀愛,然後我們現在進行到談戀愛,對吧?那談戀愛的步驟,是不是得先約會,再同居?所以……那個,我們還是先約會,這個......沒毛病!就這麽定了。”

葉澤恺表情更難看了,伸手過來擰他臉蛋兒:“不是吧謝慫慫!你還在想着跟我分手吶?你現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又忘記自己男朋友是誰了?”

謝彬趕緊把他手扯開,捂住自己臉頰,表情好似一只大眼斑比,“不是……Ki總,你們研發産品也有個融錯概率的啊!那萬一談不好呢?”他看葉澤恺瞪眼,趕緊改口,“當然,談好了就不分!”

葉澤恺抱臂倚在桌邊,忽然嘶聲吸氣擰眉質問:“實話實說,謝慫慫,你是不是對拓跋還沒死心?”

“不是!”謝彬果斷否認,随後又補充一句:“你信不過我,也要信拓跋!他要是能動凡心還有你什麽事兒啊?”

葉澤恺瞠目結舌,內心忿然的小火苗噌噌往上蹿,蹿到腦門上一看,還泛着點兒綠光。

傾身擡手一把薅住謝彬衣領,俯身按住他肩頭蠻橫親吻,他喜歡甜姜那種甜蜜微辛的暖意,這會兒謝彬嘴裏也這個味兒。

葉澤恺被喘不上氣的謝彬推開,瞪眼威脅他:“謝慫慫,咱倆是不是得再溝通一下關于你歸屬權的問題?”

“不……不用吧。”謝彬別過臉,緩緩擡起左手橫在兩人中間,給葉澤恺看他運動腕表,“早高峰……那個,快,快堵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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