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螺蛳粉的鍋

葉澤恺聽說元冰晚上要加班寫方案,猜測謝彬會和他一起,話沒多問,下班親自去飯店打包宵夜送到謝彬他們辦公室來。

八點多鐘其他部門都已下班,只策劃部這邊仍舊風生水起飯菜飄香,他上來的時候謝彬正準備去便利店采購零食打牙祭,倒讓範仕琪先看見這位小葉總,他扭頭看看正彎腰換室外鞋的謝彬,又看看葉澤恺,轉過身去和隔壁工位的元冰交頭接耳:“拓跋,你兒子終于嫁出去啦?”

元冰正專注自己手裏年終總結,心不在咽“嗯?”一聲,擡頭看見葉澤恺輕嗤道:“爛桃花!你別跟着起哄,還不定怎麽回事呢……不要亂講話給彬彬招口舌。”

範仕琪立馬點頭,“懂!”回正身體不再往那邊多瞄一眼。

可惜他懂別人不懂。旁邊一排女性策劃目光齊刷刷掃過來,謝彬最後知後覺,葉澤恺身上香水味兒被辦公區紛繁複雜的飯菜香牢牢壓制,他連着盯好幾眼才通過衣飾把對方認出來。

葉澤恺笑着跟他開玩笑說我是來送外賣的。

謝彬哦一聲,指指背後一張空置工位,說那你把東西放那兒就走吧。

葉澤恺不僅乖乖把餐袋放下,還一件一件把盒拿出來打開,他親自去小南國點菜,又是自己開車快送,此時飯菜溫度仍然燙手,打開包裝也格外香氣撩人。

謝彬起身招呼幾位還沒來得及訂餐的同事一起過來吃宵夜,第一個叫的當然是元冰,元冰起身抻個懶腰溜達過來,低頭看一眼菜盒,說我去個廁所,你們先吃。

和謝彬熟稔的同事都拿好奇目光打量葉澤恺,繼而悄唧唧問:“小葉總,你特意過來給我們送宵夜啊?”

葉澤恺笑容可掬點頭應是。

“啊?”有人表示難以置信,随後追問:“不對啊!我記着百麗潔的項目上個月就結案了呀,您這是……要追我們彬彬吧?”

葉澤恺笑容不變,扭頭去看謝彬,謝彬正拿警告的目光瞪着他,意思差不多就是:“你敢亂說話就死定了!”

小葉總把目光移開,略顯尴尬看向謝彬同事,委屈巴拉嗫嚅道:“可不能亂說,咱也沒個名份的對吧?”

謝彬一口青菜卡到嗓子眼噎得直咳嗽,旁邊同事既暧昧又欣慰的目光端詳他倆,小聲起哄:“葉總這是來要名份了嘿嘿嘿。”

謝彬自覺尴尬,但深谙八卦奧義,人家不指名道姓,他也決不開口往自己身上攬,看看時間皺眉起身,自顧自跟範仕琪說話:“拓跋怎麽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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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仕琪随口應付:“蹲大呢吧?”謝彬哦一聲,拿水杯去茶水間接水喝,不再理會他人。可等他喝完半杯熱水溜達回來,仍沒見元冰回來,心裏暗道古怪,放下水杯悶聲不響去廁所尋人。

他走到衛生間門口時就聽見裏面有人在小聲呻吟,趕緊推開門,只見元冰抱腹蜷縮在地上,旁邊立便器裏不及沖涮的排洩物顏色鮮紅如血。

“拓跋!”謝彬驚呼一聲,上前扶人,元冰一頭冷汗臉色煞白,兩只手捂在小腹處哆哆嗦嗦咬牙喊疼。

謝彬心裏着急激起蠻力,一把将人打橫抱起往外跑,大喊葉澤恺!範仕琪!快來幫忙,拓跋出事了!

葉澤恺跟謝彬的同事們聞聲趕過來的時候都有些發懵,元冰還算清醒,但疼得動不了,含含糊糊說肚子疼,葉澤恺緊忙指揮他們先下樓,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叫救護車。

元冰兩只手攥緊謝彬衣襟,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在電梯間裏忽然叫範範,說:“手機!給我拿手機。”

謝彬無語,心說你這出門帶手機的習慣還蠻牢靠?然後沖往辦公區跑的範仕琪喊:“範哥!我手機也在工位!”

急救中心在電話裏說他們這片兒正堵車,配車過來大約要半小時,如果自己有車把車牌號報過去,他們負責聯系交通臺幫忙盡量協調通道。

葉澤恺把自己車牌號報過去,看謝彬抱元冰越抱越吃力,上前把人接過來,說這一百幾十斤呢,換着來吧。

元冰擰着眉頭睇他一眼沒吭聲,但把拽着謝彬衣服的手給撒開了。

範仕琪跑回來的時候正好電梯門滑開,一行人直奔地下車庫,臨上車範仕琪又抱了元冰一段,直感嘆說今天得虧葉總過來,不然光等車也等得急死了。

但晚上九點來鐘的東三環正值第二波晚高峰,路上堵得像漿糊一樣,葉澤恺狂按喇叭但收效甚微,倒不是人家不想讓路,主要是也沒地方可讓。

謝彬在後排抱着身體佝偻成一團的元冰不停跟他說話,起初元冰還知道應聲,偶爾擡起眼簾看他一眼,一刻鐘後身體漸漸有些攤軟的趨勢,謝彬連叫幾聲拓跋,元冰隔半天從齒縫裏擠出個音節,謝彬俯首貼耳仔細聆聽,聽見他聲音細細微微的叫了聲:“青。”

人疼到恍惚反而不知叫疼,元冰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叫霍青。

謝彬急的快要哭出來,擡起頭來問開車的葉澤恺:“Ki總,能快點兒嘛?拓跋好像快不行了!”

“好,好!我快點。”葉澤恺揉揉額頭,心說我也想快,可是我不會飛。

他們在街區道路上堵了十來分鐘終于駛進環路,環路有應急車道,葉澤恺開上應急道終于提起車速一路風馳電掣往前趕。

應急道上方隔幾百米就有一排攝像頭轉拍占道違章,通勤老司機很快鑽空子,避過探頭就擠過來加速跑一段,這種其實還好,那種新手最可恨,又想占便宜又怕被拍,半拉車頭別進來猶猶豫豫觀察地形,車頭擠半邊應急道,車尾還杵在行車道裏,一輛車堵兩條車道叫人恨得牙癢癢。

葉澤恺按着喇叭朝前面一輛半別車頭的白色家轎沖過去,他以為對方會往回閃一把,對方大概也沒想到他敢這麽直不楞瞪的沖過來,畢竟這是應急道,擱這兒刮到一起兩邊都挨罰。

結果一個沒躲,一個沒停,倆車頭眼瞅着蹭到一起,各癟一盞前大燈。

白車司機氣得不輕,降下車窗朝這邊吼:“你瞎啊!眼瞅有車還往上?!車好了不起啊?!”

葉澤恺按下車窗扯嗓子罵回去:“去你大爺的!我車上有病人!”罵完一腳油門轟下去,蹭着對方車前臉把車開過去,他自己一百多萬保時捷整面左車身被劃出一道響亮刺耳的噶吱聲,忽閃着尾燈絕塵而去。

車窗升起,車內恢複靜谧,範仕琪跟謝彬齊齊拿目光向駕駛員致敬,謝彬沒說什麽,但範仕琪忍不住問:“這種情況修車,保險公司能管嗎?”

“哈啊?”葉澤恺偏頭看他一眼,嘿嘿尬笑兩聲,“這得問問。我就有點兒擔心……別回頭判我個肇事逃逸再給我關起來就行。”

“不……不會吧?”謝彬摟緊懷裏元冰,眼睛卻盯着葉澤恺後腦勺,面顯憂色。

“應該不會!”葉澤恺心裏暗覺好笑,表面卻故意吓他:“就算要關……應該也關不了多久;真到那一天的話,你多去看我兩回行嗎?”

範仕琪回頭看一眼謝彬,問元冰怎麽樣了?

謝彬拍打元冰臉頰,觸手滑膩濕冷,不知道是虛汗還是淚水,再叫他名字已不見回應,這下徹底慌了手腳,望向範仕琪,嗑嗑巴巴道:“可,可能……可能真不行了……”說着忽然想起什麽,伸手去探元冰鼻息跟頸動脈,又喜急而泣道:“還活着,還活着!”

範仕琪亦是心急如焚,緊皺眉頭給醫院撥電話,說明他們的位置跟急症患者情況,又把便血、腹疼等症狀給急診中心講一遍,等他們車開到醫院急診部,病床跟醫護都已經候在大門口,等他們把元冰從車上抱出來放床上,立即被醫護一路小跑推進搶救室。

謝彬坐立不安,在走廊裏來回晃悠,拿手機糾結要不要先給元冰父母打電話,眼下還沒出檢查結果,很容易把老人家吓到。

他跟元冰全租久了知他手機開屏密碼,解鎖後在通訊路裏來回翻看,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元冰休克前手裏一直攥緊這部手機,就猜測霍青的電話會不會在裏面呢?

然而很遺憾,他用漢字、拼音,甚至數字諧音來回搜索幾遍,确系查無此人。

範仕琪靠在離他幾步遠的牆邊,時不時在同事群裏給他家彙報元冰進醫院的情況。

葉澤恺泊車後從停車場回來,直奔謝彬跟前,捏捏他肩膀以示安慰,小聲說話給他寬心:“拓跋吉人自有天向,不會有事的,十之八九是結石,他是不是平時不愛喝水啊?”

“何止不愛喝水!”範仕琪在旁邊接茬兒埋怨道:“加班還總點螺蛳粉,那玩意齁鹹的,吃完一坐一宿,不喝水不上廁所,你說能好得了嗎?”

仨人你一言我一語胡猜,結果還真叫他們說中了,沒多會兒醫生出來,說患者泌尿系統裏有多處結石造影,其中兩塊體積較大,無法做外部激光碎石,需要手術。

鑒于患者情況緊急,元冰親屬也不在本市,謝彬以同事身份給他代簽了份手術知情同意書,接着就是東跑西颠辦手術住院等手續,這一通忙完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元冰也被推進了手術室。

葉澤恺鞍前馬後幫忙張羅,忙完一通便建議範仕琪先回家休息,說這會兒留這麽多人在醫院也沒意義。謝彬也點頭稱是,說:“範哥你先回家吧,拓跋出來了我給你們發消息。”

範仕琪想想也是,元冰瞧着且得住幾天院,大家輪流陪護好過一起熬,于是起身揮手道別。

葉澤恺等他離開,在謝彬旁邊坐下,攬過他肩膀,按頭枕自己肩上,柔聲道:“你先眯會兒,沒個把小時且出不來。”

謝彬糾結片刻,最終什麽都沒說放任自己靠在葉澤恺身上歇息,他想也許元冰說得對,葉澤恺這人三觀可能馬馬虎虎,但對自己并非真心全無,做人最重要是随機應變,對待感情也一樣。

他歇息歸歇息,但元冰尚在手術之中,當然也沒睡意,想到三觀與真心的命題又省起有霍青這麽個人,元冰說他三觀正直,卻無法面對他們之間的感情……

想着想着劃開元冰手機,繼續翻通迅錄,元冰連辦公樓下快遞小哥的電話都存了,對心裏念念不忘的霍青難道真能抹除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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