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缺個記號
“你......認出來啦?”何學禮故意把嗓音壓低,湊上前用氣聲對謝彬說悄悄話,讓他難以分辨葉澤恺平時說話的音色。
謝彬通過氣味與工牌已對他葉澤恺的身份确信無疑,趁何學禮挨過來,傾身在臉頰上快速落下一吻,然後對他笑得更甜蜜,還帶點兒小得意,好像在等自己誇獎一樣。
何學禮微微揚起眉毛,看左右無人,忽然心中一動,拽住謝彬胳膊,把他帶去走廊拐角。
謝彬被推到牆邊,背靠牆角,雖然心中不明所以,但出于對男友的信任仍笑嘻嘻詢問:“什麽事啊?”
何學禮貼上來親親他耳朵,仍用細流流的氣聲簡短道:“獎勵你。”說着雙手把在他腰側上下滑動,笑着一偏頭親上謝彬略顯吃驚的嘴巴。
葉澤恺收到謝彬“我出來了。”的短信後掐着時間到公司門口等,兩家公司隔的不遠,步行頂多十五分鐘,他看腕表上時間都過二十分鐘了還沒見人,就一邊撥電話一邊推門出來,準備下樓去看看。
一出門就聽見靜悄悄的走廊裏幾步之遙的地方有手機蜂鳴震動的聲。葉澤恺自己手機擎在耳邊,随意往轉角那邊瞥一眼,沒看見有人,也并未放在心上,但随即聽見一聲極度耳熟的低哼吭唧,“恺恺別鬧啦,有人過來啦!”
葉澤恺只覺腦袋裏轟然一聲熱血沖頭,快步邁向走廊拐角,何學禮先看見他,倏然收回貼在謝彬身上的手,乖乖退後一步,臉上挂着他熟悉至極的頑劣笑容,雙手像投降一樣舉在身前:“是他主動的哈!我鬧着玩兒而已。”
謝彬背倚牆壁,前一刻已經被撩的臉色緋紅神情迷醉,衣擺耷拉在褲子外面,衣領處的鈕扣也扯開好幾顆,他攏緊外套表情疑惑的跟何學禮一起看向葉澤恺,然後又看向何學禮,再看葉澤恺……臉色越來越蒼白,緩緩擡手捂住嘴巴,目光閃爍神情崩潰,難以置信的蹭着腳步往遠處挪。
葉澤恺臉色同樣白裏泛青,驟然上前一步,猛地揮起一拳砸在何學禮下巴上。
何學禮被他冷不丁一拳頭揍地直發懵,腳下踉跄着差點摔倒,直起身體眉頭緊蹙卻并沒還手,只冷冷瞪着葉澤恺,低聲斥罵:“Kiki葉,你特麽瘋了!”
“滾!”葉澤恺爆吼一聲打斷他說話,看他沒動又低吼道:“你給我滾!別特麽再讓我看見你!”
何學禮表情不憤的翻了個白眼,撥開葉澤恺往他公司裏走,葉澤恺回頭瞪他:“我叫你滾!你特麽聽不懂人話?”
何學禮腳下不停,罵回來:“你特麽才有病!我車鑰匙在你屋裏!”
葉澤恺神情陰郁,但不再搭理發小,轉而看向謝彬,謝彬正拿手機劃開屏保核兌眼前人面孔,握電話那只手抖動不止,他低頭看看手機屏幕,又看向葉澤恺,小聲喃喃道:“對不起……我以為,以為他是你……對不起,我……我有病,我真……真有病……”他說着,大顆大顆眼淚不受控制滾落下來,接着情緒急轉直下,直到忽然崩潰,聲音也提高許多:“分手吧,我們分手吧!沒人像我這樣,連男朋友都能認錯。分手吧分手吧!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我自己了!”
他說完咬緊嘴唇攏起外套,錯身快步超電梯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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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澤恺深深吸氣,他也憋屈,何學禮是個缺德慣犯,擱從前那些人他也沒放在心上過,就像何學禮說的,鬧着玩兒的,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都是鬧着玩兒的......
但謝彬不是。
葉澤恺壓下心火喘口氣的功夫兒,載上謝彬的電梯已經關起門來。等他也乘電梯追到樓外,外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哪還看得見人影?
謝彬腦子裏亂糟糟攪的他太陽穴突突跳疼,耳畔似乎一直在回放何學禮那句“他主動的,我鬧着玩兒...”,于是悶頭疾走想把那個聲音甩開。
葉澤恺因為他臉盲被季童擠怼,因為這個他們吵過鬧過;因為臉盲還被人在下藥強殲過,葉澤恺接納他的毛病,可也在期待着有一天他能認出自己。今天被何學禮戲弄,說到底也是因為他臉盲,照片都設成屏保了怎麽就不先看一眼呢!
謝彬越想心裏越作嘔,頭疼欲裂,所有問題都因為他臉盲!所有問題!都因為他有病,治不好的病,就是缺陷、是殘疾。
他心裏憋屈的快炸了,像被人掐住喉嚨一樣喘不過氣來。腳下被一塊斷裂的石磚拌一趔趄,單膝摔到地上,着地的膝蓋磕的火辣疼痛,眼淚借着這陣疼痛再次奔湧而出。
謝彬低頭拿袖子沾沾,悄悄往四周看,希望沒人注意到自己,心裏因羞怯而慌亂,看沒什麽人路過,他若無其事站起來,撣撣褲腿繼續往前走。
延着環路走到一座高架立交橋下面,橋下是一塊綠化帶,連着街心公園,初春植被尚未生發,但有些陽傘已經撐開,下面有供行人休息的座椅,謝彬一瘸一拐找張椅子坐下發呆。
手機一直在震,他知道是葉澤恺,插在兜裏的手把電話鎖成靜音。謝彬記得剛才葉澤恺的表情是憤怒陰郁而且冰冷的,但有趣的是,他只能想到這些形容詞,在腦子裏卻找不到一丁點關于葉澤恺表情的畫面。
“記不住的人,就是不存在的,我不應該和一個不存在的人談戀愛。”謝彬在公園裏坐到黃昏,終于捋出這麽條讓他能夠自欺欺人的古怪邏輯,“所以我得和他分手,這是命中注定的吧?”他扯起嘴角,臉上顯出個極其慘淡的笑容。
陽光逐漸暗下來後,室外溫度越來越低,他拿出手機想叫輛車回家,可掏出手機才發現這東西已經斷電關機。
謝彬身無分文,只能認命的站起來繼續步行,他和元冰租住的公寓離這裏大概還有六七公裏;中午磕破的膝蓋沒做處理現在更疼了,他這麽個瘸腿走法至少得走兩個小時,也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走到家……大寫的悲催。
葉澤恺找了謝彬一下午,給他同事範仕琦打電話,對方說他下午沒回公司,也沒接大家電話。他開車從元冰家到自己家來回跑了幾趟也沒發現謝彬回去過的痕跡,不到24時報警都沒人接,他就開着車在CBD附近馬路上遛,心裏最怕忽然哪裏有人紮堆圍觀事故,車禍跳樓什麽的……還好這一下午國貿附近幾條路都十分太平,一直遛到華燈出上,終于叫他在往東延線的環路邊上尋覓到謝彬身影。
謝彬像丢了魂一樣一瘸一拐往前挪,走的挺慢,葉澤凱直接把車扔在禁停區跑過去一邊叫他的名子一邊去抱他,卻把謝彬吓個半死,大約因為促不及防,失魂落迫又驚恐萬分的樣子把葉澤恺心都揪了起來。
“謝彬是我!葉澤恺,我是葉澤恺……”他強行把謝彬按進懷裏反複告知對方自己的身份。謝彬總算停止掙紮,但是一直低着頭不肯看他,等倆人都平靜情緒才喃喃道:“Ki總你放手吧,大馬路上太丢人了。”
葉澤恺點點頭松開手臂,柔聲問:“你一下午去哪兒了?”
“附近坐了會兒。”謝彬往後退開一步,低聲嗫嚅道:“我想清楚了……咱們不合适,還是分手吧。”說完轉身繼續往前走。
葉澤恺趕緊上前拽住他,神情急切,“怎麽不合适呢?我找了你一下午,你就跟我說這個?”
“嗯。”謝彬一直垂着頭,已經不想再繼續溝通下去。
葉澤恺用接近肯求的語氣問他:“你能擡頭看看我嗎?”
謝彬搖頭,沒吭聲。
葉澤恺深吸一口氣,換了個話題,耐下性子仍柔聲和氣問:“你腿怎麽了?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謝彬仍然搖頭,把胳膊抽回來,仍是拔腿就走的意思。
葉澤恺哪能讓他這麽走了,上前兩步将人一把抱住大腿扛在肩上;謝彬不及反抗已經被他塞進車裏鎖死車門。
葉澤恺坐進主駕,一言不發啓動汽車;謝彬在後座仍舊低個頭悶不吭聲,一副要自閉的模樣。
汽車在環線行駛一段後轉下街區道路,最後在一棟綜合類商廈樓下停車場駐車,葉澤恺下車拉開後排車門把謝彬拽下來,謝彬掙不開,只能亦步亦趨被拖着往前走。他們進商場,上電梯,轉了兩圈最後進了一家紋身店。
前臺招待員上前打招呼,然後問:“二位預約紋刺師了嗎?”
謝彬終于給出反應,一臉怔愣的把頭擡起來,看向始終拉緊自己手的葉澤恺。聽他說:“沒預約不接活兒?那我換一家。”
接待女生笑着解釋:“不是那個意思,您先裏面請,是第一次來吧?我找位師傅過來給您介紹。”
他們被讓進一間古色古香的獨立隔間接待室,很快,一位衣着個性的花臂小胡子帥哥從外面進來,笑容可掬的在他們倆對面木頭沙發上坐下,問:“哪位需要紋刺?還是兩位一起?”
葉澤恺面無表情道:“我紋。”
大概他表情太過嚴肅,讓紋身師傅稍微愣了一下,繼而又試探問道:“那您想紋什麽?紋哪兒?”
葉澤恺深吸一口氣,決然道:“臉上,紋個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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