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苦澀

原來在阿簡眼裏，她不過只是個故人而已。

辦公室很安靜，哪怕陸煙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醒來的季初然還是聽見了。

薄毯下雙手緊緊攥着裙擺，胸口宛如堵着一團棉花似的難受，喉嚨微澀，克制着起身上前質問的沖動，內心深處湧出一股名為苦澀的情愫。

果然，她一直都是在一廂情願罷了。

可到底是不甘心就此放棄，殷紅的唇緊緊咬着，忍着沒有哭出聲來，可說不委屈是假的，豆大的淚珠順着眼角流下，打濕了淺色的沙發布，不知道過了多久，水霧氤氲的眼眸裏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

既然她跟唐哥簽約了兩年時間，沒有退路可言，無論如何都要搏一把。

“不過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将來的事又有誰知道呢？”

正常情況下簡昕不會動心，可非正常情況呢？

陸煙說這話倒也沒有其他意思，單純只是提醒而已，她和簡昕從小便相識，所以很清楚對方的性格，是真的面冷心腸也硬，說她為人涼薄，一點都不為過。

拉過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餘光瞄了一眼沙發上翻身面朝沙發裏面的女孩，也不确定她有沒有醒過來，自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想到自己的來意，陸煙收起了臉上的不正經，從包裏拿出兩份‘新鮮出爐’的劇本，詢問簡昕的意見：“你知道我有選擇困難症，這是去年完成的兩本小說，都跟出版社那邊談好了，修改過幾次，預計兩個月後就能印刷好上市。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被我爸逼急了，你幫我參考參考，哪個拍成電視劇更好。”

清冷的目光掃了眼劇本名字，簡昕秀氣的眉頭微蹙，不緊不慢道：“就為這事你特意跑過來問我？既然糾結，那就兩個都拍成影視劇。”

陸氏本就是Y市規模最大的影視娛樂公司，娛樂圈內知名度高的藝人，陸氏影業就占了三分之二。有演員，有專業的拍攝團隊，也有知名導演和制片人，至于劇本那就更不用說。

陸煙寫作十年，可以說是圈內家喻戶曉的作家，創作的小說改編影視，漫畫，動漫，出版……陸氏這幾年拍攝出來的作品，也完全經得起市場的考驗。

“你說的提議我不是沒有想過，可《媚色》是一本古代架空的小說，我特別特別喜歡的一個故事，而且我問過之前合作的導演，這個故事想要拍成電視劇，難度很大，光是找飾演女主的角色就是一個大問題。”

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創作出來的故事，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如果改編成電視劇的效果達不到她的預期，還不如不拍，免得毀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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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陸煙的臉就變成了苦瓜。

簡昕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知道陸煙的顧慮後滑動鼠标的手稍微停頓了下，纖細的手指彎曲敲了敲另外一個劇本，若無其事，“這不是有兩本？拍攝古裝劇難度大，就拍現代都市劇，近兩年都市偶像劇也挺火。”

單手撐着下巴，陸煙拉聳着臉再次搖搖頭：“是，都市偶像劇是挺火，但想要超越之前的經典，很難啊，姐妹。”

現在的偶像劇不是霸道總裁就是先婚後愛，要麽就是追妻火葬場，也要考慮觀衆的審美疲勞好不好？她寫的這個故事還是關于暗戀，最後成績還不錯，她覺得多半都是網站推廣效果，還有就是她這麽多年來積累的粉絲捧場罷了。

反正她是左右為難，最近幾天都沒有睡好覺，這不，黑眼圈都出來了，陸煙很心疼自己。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簡昕繃着臉，抿緊了唇瓣，這時候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的耐心已經被磨光了，她并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如果對面坐着的人不是陸煙，她多年的好友，恐怕早就甩臉讓對方走人了。

索性把鼠标推到一邊，目光染上了些許冷意，胳膊肘撐着桌面，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押着嗓子問：“你真的要問我意見？”

“嗯嗯。”

陸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目光不能再真誠了，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

沉默半晌後簡昕把寫有《媚色》兩個字的劇本推到陸煙面前，沉聲道：“既然兩個故事拍攝都有難度，那就挑戰難度更大的，娛樂圈那麽多演員，花時間和心思找找，總能找到符合你心中飾演女主的人選。”

“那行吧。”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陸煙勉為其難答應下來。

可到底是沒抱什麽希望。

能用文字描寫出來的絕色美人，時而空谷幽蘭，時而明媚妖嬈，這樣的傾城佳人恐怕只有小說裏才有，現實生活中有嗎？

她深感懷疑。

就在陸煙思緒飄遠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進來的是簡昕的秘書趙潔，知道閨蜜‘日理萬機’，陸煙也不便在上班時間過多打擾，收起桌上的劇本就要離開。

卻看見趙潔送進來的不是文件而是甜品，以為是給她買的，眼底閃過迷茫，張嘴就問簡昕：“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不喜歡吃……”剩下甜點兩個沒說完。

陸煙頓時恍然大悟，捂住嘴巴下意識扭頭看向隔着一道透明玻璃的沙發區，也愈發好奇，剛才被簡昕親吻的女孩是誰。

“改天介紹給你認識。”

簡昕對上陸煙疑惑的雙眸，垂下眼睑淡然開口，垂下眼睑，将漆黑眼眸裏複雜晦澀的情緒隐藏。

“別忽悠我啊。”

陸煙拉上雙肩背包的拉鏈，特意又提醒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女孩有沒有醒過來，但對方正躺着，她也不好上去把人家叫醒。

笑眯眯挽着趙潔的胳膊離開辦公室，本以為能套出點信息，結果秘書趙潔也只知道女孩是今天來選舉L·M代言人的，其餘的一問三不知。

陸煙和趙潔離開，辦公室裏只剩下季初然和簡昕兩人。

拎着秘書買來的甜品來到沙發區，簡昕又一次彎腰拉過掉落的薄毯給季初然蓋上，可注意到’熟睡’中的女孩長睫微微顫動，上面似乎還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小巧玲珑的鼻頭也紅紅的，不難猜出她剛才哭過。

可為什麽呢？

難道是因為她的話？

一時間簡昕呼吸仿佛慢了半拍，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再次升起，胸口有些悶悶的。

最後似乎決定了某事，妥協道：“醒了就起來。”

等了片刻，見女孩躺着沒動，簡昕臉色微沉：“看樣子某人是不想知道代言人是誰了。”

【代言人選定了，季初然。】

半個小時前，林川在人事部和幾位總監商讨，定下了兩日後重新選舉代言人，他剛從電梯裏出來，人還沒有進入總裁辦彙報此事，就收到了簡昕的微信消息。

向來遇事面不改色的他此時也震驚地瞪大了雙眼，溫潤的臉上表情很不自然，所以根本不用重新選代言人，簡總已經有了決定。

“寧總監，不用忙活了，剛林助理通知到群裏了，今年代言L·M的人是季初然。”

哪怕再舍不得，人事總監李瑾也只能批準蕭容的辭職報告，然而注意到員工群裏的消息，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畢竟是在職場打拼十幾年的人，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彎彎繞繞。

溫心晴肯定是什麽地方得罪了季初然，才會被簡總在第一輪就刷了下來。

蕭容想要力挽狂瀾，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

雙手抱着文件箱的蕭容也是一怔，雙腿像是生根似的無法挪動半步，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要是早知道季初然和簡總關系不一般，她說什麽也不會答應小姨去幫助溫心晴，那人犯下的錯誤，沒道理讓她來買單，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還未離開人事總監辦公室的寧言兒，聽到李瑾的話心髒莫名揪了一下，用力握緊了拳頭，低聲呢喃：“已經偏袒到這個地步了嗎？”

是否代言這件事原本要等記者發布會後再做決定，可那人現在就直接宣布季初然為代言人，不是偏袒不是私心又是什麽？

【實錘了，實錘了，簡總和這位季小姐有一腿！】

【季初然，這個名字很陌生啊，今天看到唐瞳帶着她來公司，莫非是陸氏影業最近新簽約的藝人？】

【十有八九，以唐瞳的資歷和能力，去帶一個剛簽約的新人，要麽就是這個季初然有過人之處，要麽就是後臺過硬。目前看來應該是第二種原因，簡總跟陸氏集團千金陸煙是好友，啧啧，這以後季初然星途之路可謂是一路綠燈啊！】

【溫心晴和季初然發生沖動，搞砸了選舉，對另外兩位藝人，哦哦，也就是許梧和慕婕多麽不平公啊。】

【這個時候你說公平？現在不管在哪個行業，背景也是實力的一種。也只能怪她們運氣不好了～】

員工群裏炸開了鍋，然而頂樓總裁辦的簡昕一點不知情，讓司機把季初然送回別墅後，眼前依然會時不時浮現出女孩紅着眼眶無辜又委屈的模樣，面前的文件半個小時過去都沒有翻頁。

下午六點，簡昕破天荒沒有加班而是準時下班。

與此同時，辦公大樓12樓，市場部。

總監辦公室，落地窗前，一個身材挺拔穿着西裝打領帶的男人，雙手插兜站在窗前看着樓下簡昕開車離開，車子駛入擁擠的馬路，很快消失不見。

“昕昕，你可知道人一旦有了軟肋，就不再是無堅不摧。”

人事部化妝間兩名藝人發生争執，最後簡昕出現公主抱帶走一人，現在整棟大樓都傳遍了，也難怪他知道。

淡橘色的夕陽照在簡夏身上，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十分清晰，就連他深邃眼眸裏翻湧着的複雜情緒也看的一清二楚，纖薄的唇微抿，吩咐助理：“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季初然的資料出現在我辦公桌上。”

忽而見想起小時候，簡昕養過一只橘貓，細心照料了兩個月，可突然有一天橘貓闖進了妹妹的房間，挨着妹妹睡了一晚上，從那以後簡昕就再也沒有抱過那只橘貓。

半年前二叔二嬸去世，爸爸的野心暴露出來，簡昕就跟換了一個人，哪怕以前跟他無話不說，如今同住一個屋檐下，也形同陌生人。

亦不會聽他半句解釋和辯解。

從那以後他就知道，這個堂妹的心，包括她身體裏流着的血，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