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尹天睿走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睡着了，頭發還濕漉漉的包在浴巾裏，一-絲-不-挂的身體藏在被子底下。

尹天睿扯過吹風機，小心翼翼的爬上床，開了最低噪音的那一檔，輕輕把他的頭擡起來放在腿上，細心的吹幹。

他五官清秀柔和，睡容看上去極為單純。淡紅色的嘴唇乖巧的抿着，鼻翼随着呼吸輕輕動着，尹天睿手指輕柔的扒着他柔軟的頭發，緩緩放下了吹風機，手指微微挑起他小巧的下颌，大拇指摩擦着淡紅色的嘴唇，情不自禁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額頭。

天邊露出一線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了卧室，尹天睿垂下眼斂，目光落在他秀美的臉龐，濃密的睫毛漸漸凝起了水霧，他抖了抖睫毛，輕輕把他的頭從腿上挪下去，下床去拉上了厚重的窗簾，轉回來輕手輕腳的上了床，慢慢把沉睡的人摟在了懷裏。

手在被子裏撫過滑膩的肌膚，他笑着刮了下溫冉的鼻子，“真是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他扯了扯被子，把人摟緊，緩緩合上了眼睛，沉沉睡了過去。

感覺好像沒睡多久就被吵醒了，尹天睿手指按着眉頭，緩緩張開眼睛，耳朵裏傳來客廳裏父母對話的聲音。

“天睿一晚上沒合眼了，你就坐着等等吧。”

“他做出這種丢人的事還能睡得着？”

“好了好了，先喝口水，別那麽大聲，把孩子都吵醒了。”

“吵醒？我恨不得現在就沖進去把他拎出來摔死了！！”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你還為他說話？你不是說直接把那個溫什麽弄走嗎？怎麽最後還是要我過來？”

“你小聲點！”

父母的聲音低了下去，尹天睿微微側頭，看向旁邊的溫冉，找了整整一個晚上，現在抱着的感覺實在太窩心，他有些舍不得放手。

尹天睿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外面卻突然傳來巨大的瓷杯破碎聲，他的手指微微一顫，溫冉睫毛抖了抖，迷糊的張開了眼睛，睡意朦胧的問他：“羊羊……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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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天睿微微一笑，柔聲道：“沒事，你乖乖睡。”

他剛說完，外面便傳來尹父的咆哮：“什麽？那個姓溫也在？你到底怎麽搞得？居然讓他們跑到你面前睡在一起？？？！”

随着聲音越來越大，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尹天睿扯過被子蓋住了溫冉，面無表情的看向了卧室門，直到門鎖一動，門被猛然推開。

如果說尹天睿的眼睛溫柔的像母親，五官則更像父親一點，尹父目光犀利，整個五官都威嚴的讓人無法直視。

溫冉此刻一-絲-不-挂，自然不能等尹父來掀被子，尹天睿當即下了床，飛快的攔住了他朝床邊走的腳步：“爸，我們出去談。”

“啪！”響亮的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臉上，溫寧昨晚暴怒時候尚且有點分寸，那一拳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大痕跡，而尹父的這一巴掌，卻瞬間讓他臉上出現了一個掌印，牙齒磕到嘴唇，尹天睿擡手按了按唇角，血跡頓時在指紋裏。

溫冉從被子裏露出頭，睜大眼睛看着背對自己的尹天睿，他想沖過去，但是赤-身-裸-體實在太失禮。

尹父的如利劍一般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冷冷道：“就是你勾引我兒子？”

尹天睿挪動腳步，擋在了尹父的面前，“是我倒貼的。”

“你說什麽？”

“是我死纏爛打他才跟我在一起的，他也是受害者。”

“給我滾出來。”尹父鐵青着臉，轉身走了出去，尹母看着尹天睿，又生氣又心疼，眼睛都紅了起來，“你別跟你爸對着，他那脾氣你也知道……”

尹天睿勉強笑了笑，打斷了她的話：“媽，我沒事，馬上就出去。”

他關上門，從櫃子裏扯出自己的睡袍走過來披在溫冉身上，溫冉抖着手摸上他的臉，雙唇嗫嚅，想要說些什麽，眼淚卻率先掉了下來。

尹天睿伸手擦去他的眼淚，“你哭只會讓我更疼，所以不要哭。”

他擡起他的手臂，為他穿好了睡衣，寬大的睡衣穿在他的身上，讓他更顯得纖細瘦弱，尹天睿為他系好腰帶，目光與他糾纏在一起，溫聲道：“你不想出去就呆在這裏，不要怕。”

“我不怕他，我跟你一起出去。”

“別哭了。”尹天睿嘆了口氣，想要抱他，卻被他拒絕：“我可以走。”

尹天睿看着他慢慢站直，朝自己伸出手來，突然一笑，伸出手與他交握：“冉冉，你總是讓我吃驚。”

尹天睿拉開門，握着他的手走出來，尹父的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瞳孔猛然一縮。

兩人一同走過去，他猛然一拍桌子：”給我跪下！”

尹天睿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溫冉緊随其至。

尹天睿想到他腿上的傷，猛然回頭看他：“冉冉！”

溫冉的臉色在那一瞬間煞白，他用力的握了下尹天睿的手，表示了拒絕。

尹父将他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裏，臉色愈發難看：“尹天睿，你給我認錯，明天就出國，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

“爸，對不起，我沒錯。”尹天睿擡眼看他，“我要的也不是原諒，是接受。”

父子二人目光在空氣中相撞，同樣性格的兩個人毫不相讓，尹父抿着唇，冷冷道：“他到底哪裏好？”

“他哪裏都不好，就是深得我心。”

“他對你的前途根本沒有任何幫助！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會選擇他。”

“我沒有窩囊到需要出賣愛情來換取前途的地步。”

尹父怒瞪着雙眼：“你知不知道你老子在b市什麽身份？！你給我搞男人讓別人怎麽看我們尹家！我尹彥川的兒子是個同性戀？”

“我的優秀足以掩蓋你所擔心的這一切，你如果不信，給我五年時間，我會做給你看。”

“天睿，我以前為你的自信感到驕傲，現在我只覺得可笑，你憑什麽？憑現在的學歷？憑你的閱歷？還是憑你引以為傲的那張臉？”

被親生父親看不起的屈辱讓尹天睿驀然紅了眼，他握緊了拳頭，下唇被咬出了血：“你又憑什麽看不起我？憑什麽剝奪我愛人的權利？”

“就憑我是你老子！憑我養你二十年！”尹彥川諷刺的看着他，緩緩站了起來，道：“我昨天從美國趕回家處理文件，開了一晚上的會議，今天早上又來給你處理這破事兒，我現在還有一個視頻會議要開，你就在這兒給我跪着。”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回頭看向尹母，“你給我看着他，不許讓他站起來。”

尹母看了看尹天睿，又看了看溫冉，緩緩坐在了沙發上，低頭垂淚。

尹天睿從小就是個省心的孩子，他很會為自己打算，也很會自己拿主意，他跟父母說一件事，從來都不是讓父母幫忙拿主意，而是決定之後所給出的通知而已。

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的孩子，這段感情是錯誤的，因為她知道，現在所發生的，必然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給出的結果。這孩子看着挺好說話，實際上卻是個硬脾氣，一旦認定了，就一條道兒走到黑的人。

溫冉輕輕握住了尹天睿的手，軟軟道：“天睿，我相信你。”

尹天睿回頭看他，心知他在寬慰自己，頓時微微一笑，眼神充滿了憐惜：“你去屋子裏躺一會，我一個人跪着就好了。

溫冉輕輕搖頭，“我想跟你一起。”

尹天睿伸手撫着他的臉，兩人目光交纏在一起，相視一笑，心裏充滿了酸酸的幸福。

尹父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小時後，溫冉輕輕把頭從尹天睿肩膀上擡起來，目光坦然的看着他，誰知他一改走出去的牛脾氣，居然對着尹天睿微微笑了起來：“想好了嗎？”

“想好了。”

“說。”

“我要跟他結婚。”

溫冉垂下眼睑，泛白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尹父的臉色一下子又陰沉下去，他轉頭看向溫冉：“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願不願意回答？”

尹天睿皺了皺眉，直覺不妙，尹父立刻看向他：“你不許插嘴。”

溫冉輕輕捏了捏尹天睿的手，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清亮的眼睛看向尹父：“只要我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我聽說你高中都沒畢業，可是真的？”

溫冉愣了愣，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他輕輕點頭：“真的。”

“你高中就是同性戀了，可是真的？”

“真的。”

“你父母囚禁你五年，可是真的？”

“……真的。”

“你看過無數心理醫生，可是真的？”

溫冉臉色慢慢蒼白，“真的。”

“他們是不是說你有精神病？”

他雙唇發抖，清亮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是。”

“你自殺過，是不是？”

“是……”

“你這樣的人，怎麽……”

“夠了！”尹天睿驀然打斷了他的話，轉身抱住了溫冉，啞聲道：“你會逼瘋他的。”

他低頭看向溫冉，雙手捧起他的臉，低聲道：“冉冉，冉冉？”

溫冉大腦陣陣暈眩，胃部猛烈的痙攣起來，眼前的光斑和黑暗交替出現，他雙唇發白，膝蓋骨傳來的疼痛讓他渾身發抖，他低聲道：“我這樣的人，怎麽配得上你……”

“你說過的，只有愛不愛，沒有配不配，你怎麽忘記了？”尹天睿輕輕拍着他的臉，發現他的臉色白的厲害，溫冉微微仰起頭，“你看，我脖子上的傷……是我自己割得，好多血，好吓人，我把他們都吓住了，他們不敢再關我了……他們怕我自殺。”

“我說過我信你的……”

“嗯。”溫冉擡起手，與他十指交叉：“羊羊，你對我真好……羊羊，我好喜歡你啊，可是我好難過，我難過的要死了，我死了你怎麽辦呢？我舍不得你，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我……”

疼痛奪走他全部的知覺，溫冉緩緩合上眼眸，手指從他的指縫間滑落，眼角的淚珠兒晶瑩，剔透的像他這個人。

尹天睿抱住他倒下去的身體，心驀然亂了起來，他站起來，卻因為跪的太久而重重的摔倒，他将溫冉抱在懷裏，目光突然被他膝蓋上大片的血跡吸引住。

殷紅的鮮血浸透了紗布，染紅了睡衣，将木質地板都浸的一片血紅。

尹天睿目眦欲裂，心中像是突然被鐵爪刺穿，痛的不能自己。

他抱住溫冉，連續兩次都沒能站起來，只能無助的求救：“爸，救救他，他受傷了，你救救他。”

尹母也吓得不清，轉臉就要撥電話，卻被尹父一把抓住手腕，尹父神态淡漠：“明天就給我出國，學校這邊我會安排。”

尹天睿楞楞看向他，他挑了挑眉：“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我看他流了那麽多血，傷口似乎并不樂觀。”

尹天睿瞳孔猛然收縮，赤紅的眸子漸漸被怨恨充滿，他低頭看向懷裏的人，臉部的肌肉慢慢收緊，他低下頭，一滴淚從眼中砸在了溫冉的臉上：“好。”

他說：“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