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身着紅衣之人

傅言睜開眼,發現……一片漆黑。

不僅伸手不見五指,而且有種逼仄感、陰涼感。更詭異的是,傅言居然覺得這種陰涼感還挺舒服,就跟灼熱夏天的時候進了冷氣房似的,舒爽極了。

傅言還沒能仔細感受,眼前忽地亮起一個淡藍色的透明面板。

【紅嫁衣

任務一(必須):确定嫁衣女鬼的死因。

任務二(必須):獲取嫁衣女鬼的寶物。

已閱确認:YES/NO】

傅言随手點了“YES”,心中疑惑:沒有存活任務了?那我要是死了怎麽算?

這個問題,很快得到了解答。

因為傅言坐起來後,眼前“豁然一亮”,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穿過了某種蓋板。他再就地站起來,一回頭,頓時一怔。

——這居然是個棺材!

——自己是從密閉的棺材裏坐起來的!

傅言這回是真懵了。

怪不得這回不要求存活了,敢情他自己就變成了真·棺材板都壓不住的鬼魂!看袖子的顏色,還得是個紅衣鬼!這都死得不能再死了,還管什麽存活任務?

不過,傅言還是有疑問的:這要是恐怖游戲的主角厲鬼來了,怎麽弄?對方會朝一個鬼動手嗎?自己撕得過對方嗎?撕不過的話,是不是也相當于“游戲失敗”、“死亡”了?

還有,這回有其他玩家嗎?他們是人還是鬼,這會兒都在哪?別是和自己是對立的吧……

“啧。”傅言預感到這次可能也難以摸魚,不由得微感無奈。他蹦下棺材,四處碰了碰,發現自己要是集中精神想碰什麽,就能碰到實物;要是走神,就容易穿過物體,甚至飄忽起來……于是更煩躁了。

——這晃晃悠悠的,到底是什麽設定的角色啊!

——要是之後坐哪、靠哪的時候,忽然穿透東西倒下去,這不是在搞笑嗎?

傅言努力控制着讓自己像個人一樣“腳踏實地”,開始觀察四周。

借着外頭陰沉的天光,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房間。屋內的建築構件、陳設、包括各樣壽材,都用的是上好木材,色沉微香、雕工精良。祭拜的各種物事也一應俱全,金器、銀器精巧漂亮,看得出這戶人家的物質條件着實不錯。

在傅言的棺材旁邊,還有另一副幾乎一樣的棺材。兩個棺材前頭都有牌位和長明燈,傅言走到自己起身那副棺材前頭,探頭一瞧,頓時噎住了。

——【先妣梵母傅太孺人閨名言生西蓮位】。

“……艹!”傅言一眼讀懂,頓時暗罵一聲。

這玩意兒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卻極大。翻譯一下,就是死者是梵姓人的母親,閨名叫“傅言”!

傅言本人這會兒再瞥到自己身上的紅衣,心底頓時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

——這……別是嫁衣吧!

——紅衣女鬼竟是我自己?!

傅言下意識地把自個兒上下摸了個遍,确認男人該有的都有,沒有的均無,頓時松口氣。

不過認定性別後,他的疑慮更多了:自己既然是個男的,怎麽牌位上寫的是“先妣”?自己到底是不是這個牌位、這個棺材對應的鬼?

傅言暗暗琢磨着,還順道從衣襟裏摸出兩樣東西。一個是本巴掌大的小冊子,手藝和文字都很有古意,符合這個年代的設定,封面上寫的內容卻很先進——“全息游戲bug修複手冊”。

是的,這是傅言曾經的“工作手冊”,能随着傅言進入的游戲改變外觀的那種。傅言之前就猜測這東西可能是“道具”,不過只在游戲世界出現,眼下終于證實了。

——不過,為什麽這東西會跟自己過來,還有那麽神奇的功能啊……

還有另一樣,則是他外套裏側、腰上挂着那把匕首——正是“煩死人”給的那把。不過這會兒莫名多了個皮套及腰帶,将匕首牢牢系在傅言腰間。

說到“煩死人”,傅言想起牌位上寫的夫姓就是“梵”。他轉到另一副棺材前,仔細端詳了一番牌位上的字。

【先考梵公諱XX府君生西蓮位】。

“真姓梵……”

傅言眯了眯眼,感覺這狀況莫名其妙。這牌位上名諱後面倆字糊得看不清,可其他字都一清二楚,就讓人總覺得模糊的字很可疑。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看得到,傅言也不敢确定這就和“煩死人”有關。只是這未免也太巧了,傅言總有種被調戲的感覺,心裏難免給“煩死人”記賬。

他不由得看向牌位後的棺材。

——不知道這裏面,會不會坐起另一個“人”呢……

“爹爹,可是醒了?”

一道脆生生的女聲傳來,傅言一扭頭,發現一個姑娘正從門口探頭瞧自己。

在這裏要說明一下,雖然這房間有門,但那是關着的木門!這姑娘生生穿門而過,明顯又是個鬼啊!

——得,這回算是掉鬼窩裏了……

“爹爹,你怎麽了?”姑娘索性整個邁進屋裏,視門如無物,“睡懵啦?”

傅言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紅衣紅鞋、金絲鴛鴦,無鳳冠卻有霞帔——嫁衣女鬼!

一上來就撿到BOSS,似乎還和自己這個角色關系匪淺,“喜當爹”的傅言一時間也拿不準怎麽出牌了。他思緒一轉,先試探了一句:“你叫我什麽?”

“爹爹啊。”嫁衣女鬼嫣然一笑,目光落在牌位上,恍然道,“還是……得叫‘娘親’?”

“……別。”傅言光聽這麽一耳朵,就覺得渾身惡寒,天知道他現在一個鬼是怎麽感覺惡寒的。他看嫁衣女鬼似乎挺好說話,又試了一句:“我确實睡懵了,你是……?”

“爹爹不認識我了?”嫁衣女鬼的語氣意味深長,但沒等傅言細品,她又繼續道,“好吧,其實我是爹爹仙去後才嫁進來的媳婦,閨名叫楊惜蓮,您不認識我……也正常。”

傅言:“……”啧,居然還有個兒子。

傅言有心再套套話,又狀似随意地問道:“你在幹什麽?”

“爹爹是問我剛才在做什麽嗎?”楊惜蓮回道,“我在園子裏閑逛,恰好路過附近,看您似乎醒了,就來給您請安。對了,您難得醒一回,可能還不知道這園子大改了……我陪您轉轉吧?”

傅言摸不透這女鬼的路數了。

或者說,這楊惜蓮說得越多,傅言越搞不清怎麽回事。想來想去,他只得先把滿腹疑問按下不表,順着楊惜蓮的話道:“好。”

剛好也先摸透地圖,以備不時之需。

楊惜蓮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撫掌而笑:“那爹爹随我來……不對,爹爹還是先換身衣裳吧。”

傅言下意識看看自己的衣袖:“衣裳?”

他知道自己穿的是一身紅,還以為這是什麽風俗,或者“厲鬼”的經典标志,便沒多想。但現在楊惜蓮的神情看來,似乎沒那麽簡單。

“那可不?”楊惜蓮若有似無地輕“哼”一聲,“爹爹着紅衣是好看,但嫁衣不便,還是換了的好。”

傅言:“……哈?!”

——這特麽是嫁衣?!?!?!

——一個男鬼,套的是一身嫁衣???

——話說回來,楊惜蓮自己不也穿着嫁衣跑來跑去嗎???

***

傅言最後換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袍。

楊惜蓮一拍巴掌就直接換了,傅言甚至都不必動彈,比“衣來伸手”還容易。随後兩人……不、兩鬼一起去逛園子,楊惜蓮就把傅言這個角色的來龍去脈,當做閑聊話題給傅言一五一十地講了。

一句話總結——“傅言”是來給梵家人配陰婚的。

說詳細一些,就是那梵家的大少爺早年遭遇不測,還沒娶妻生子便西去了。梵家愛子心切,尋人給愛子配陰婚。恰好聽聞姓傅的人家有個閨女重病在床,沒幾天好活了。八字一算,相性不錯,梵家便叫媒人到傅家下聘,算是明媒正娶了。

說來也巧,彩禮進門沒幾天,傅家這女孩就斷了氣。那會兒她還沒正式過門,于是傅家人将她換上嫁衣,放入棺材,就這麽“嫁”進了梵家。

梵家還在族裏過繼了一個孩子到亡子名下,就算是讓他家庭完滿了。而這個孩子長大後,娶的就是楊惜蓮,所以楊惜蓮便成了傅言的兒媳。

這個故事聽着似乎挺有邏輯,但傅言聞言直皺眉:“你說的是‘傅家女’配陰婚,可我是個男的。”

“可不是?我也是做了鬼,才曉得這裏頭的荒謬。”楊惜蓮道,“我聽聞,爹爹自小體弱多病。傅家嫌晦氣,尋了個什磨子跳大神的假神仙,說得把你當女孩兒養,家裏才不會遭災。

“後來你長大,正卧床不起之時,傅家人被梵家找上門,叫彩禮錢迷暈了頭,竟不顧你真實性別應下婚約。可你還沒死,傅家人怕你活着進門,被梵家發現男兒身,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話未盡,楊惜蓮卻不說了。

她不說,傅言也明白,是傅家人手刃親子,還把兒子當女兒,瞞天過海地嫁進了梵家。傅言身上的嫁衣簡單無花,只怕也是因為身為男子的他身形高大,一時間買不到合适嫁衣,才扯了幾尺紅綢子現裁出來的。

“傅言”死于親人之手,紅衣進棺,化為厲鬼真是一點都不奇怪。

傅言甚至想,要不是自己這角色是個男的,那簡直完全符合“嫁衣女鬼”的設定啊!

而且這都當不了故事主角,楊惜蓮的故事得有多兇?!

傅言正琢磨着問問楊惜蓮“你這身又是怎麽回事”,兩人剛好拐過長廊轉角,眼前豁然開朗。

奇石古樹,荷塘涼亭,又一處新的園林景致如畫卷般鋪開。而走廊的另一頭,一名身着大紅喜服的高大男子正朝着兩人大步走來。衣襟翻飛,樣貌英俊,氣勢如虹。

楊惜蓮:“……啧。”

傅言:……艹。

——是“煩死人”!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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