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依附
不惱不怒,項氏哀嘆一聲,臉上挂上凄涼之色,道:“我知你為陳姨娘不平,我也是心寒至極。也是我識人不清,才讓黃梅得了機會在安容苑作威作福。”
“夫人不必難過,如今黃梅已杖斃,有她這個例子,往後那些丫鬟婆子定不敢再犯。只是陳姨娘去了,七小姐尚且年幼,該如何是好……”
說話的是顧之源的第三房姨太——何姨娘。作為項氏的陪嫁丫鬟,做了通房擡了姨娘後,她一向安守本分,若說陳姨娘在府上與誰關系最親,她定是第一人。
“何姨娘說的極是。”項氏若有所思地點頭。
“陳姨娘這般去了,傳出去是件極不光彩的事,實在有損侯府臉面,我看當務之急還是将此事處理妥當為好,至于七小姐,由嫂嫂安排指到大房哪個姨娘房中便是。”二房正室董氏進言。
事關侯府顏面,雖說府中現在是由大房項氏主持中饋,但大多還是由太夫人把持,是以二房三房也還是有話語權的。
項氏連連點頭,道:“對外就說陳姨娘是染了病,久治不愈去世,再吩咐人好生葬了便是。這府裏頭也要下嚴令,膽敢出去亂嚼舌根子的一律杖斃。至于七小姐,我看……”她視線在兩個姨娘身上掃過,正要開口,門口突地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
“姨娘——!年姐兒頭發亂啦!姨娘快來給年姐兒梳發!”伴随着清脆童稚的聲音,衆人就見七小姐披頭散發地跑了進來,寶藍色的衣裳襯得她粉雕玉琢般精致可愛。
“小姐,陳姨娘不在這裏……”青葉滿臉為難跟着進來,想拉住七小姐卻又不敢動手,急得滿頭大汗。
顧安年一股腦沖進來,看到項氏等人驚了一跳,眼中快速閃過慌亂,驚呼道:“母親!”又似羞怯般扭了扭身子,屈膝福禮。
“怎麽回事?”項氏沉着臉問,青葉吓得跪倒在地,頭低到地上,顫巍巍道:“回夫人,七小姐嚷着要,要找陳姨娘梳發辮……”她也不知道七小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只能按表面看到的情況說。
衆人聞言心中一驚,宋姨娘又是一抹眼角哀戚道:“七小姐還不知陳姨娘已經去了,少兒無知,這光景看着實在讓人心疼。往後更是孤苦伶仃的,可如何是好……”
項氏臉一黑,李嬷嬷沉聲怒道:“宋姨娘這說的是什麽話,夫人還在,七小姐哪來的孤苦伶仃!”這不是冷嘲暗諷她家夫人會苛刻庶女麽!
“夫人贖罪!婢妾一時失言頂撞夫人,還請夫人莫要怪罪!”明明是李嬷嬷出言喝止,宋姨娘卻是一臉驚慌望向項氏,哆嗦着跪下磕頭,垂頭頻頻拭淚,哭得是好不凄凄慘慘戚戚。
好一副被欺淩的可憐樣子!項氏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嘲諷笑意。這宋姨娘怕是不給她冠上個小氣善妒的名聲就不肯善罷甘休罷!
宋姨娘這一跪,傳出去自家夫人怕又是要被指霸道善妒了!李嬷嬷心中氣極,冷哼道:“賤婢就是賤婢,盡使些上不了臺面的伎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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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氏依舊一派雲淡風輕,維持着端莊賢淑的風度,待得宋姨娘磕了幾個響頭,才面露詫異之色,驚呼:“宋姨娘這是作甚麽!”忙伸手扶了宋姨娘,轉身對李嬷嬷叱道:“怎麽對宋姨娘這般無禮?還不快快向宋姨娘請罪!”
又回望向宋姨娘,柔聲笑道:“宋姨娘見諒,李嬷嬷性子直,方才只是誤會你暗中編排于我,才會出口大聲喝止。不過方才那番話,宋姨娘往後還是別再說的好,侯府的哥兒姐兒們都是萬金之軀,往後定會是萬衆矚目,孤苦伶仃什麽的,是怎麽也不能和哥兒姐兒們挂上勾的,別說太夫人侯爺聽了去會不喜,就是旁人也會笑話,你當要謹言才是。”
宋姨娘臉上一僵,就着項氏的手起身,讪笑道:“夫人所言極是,是婢妾失言了。”
“你知曉便好,往後定當注意。”項氏寬和點頭,端的是正室大氣之姿。李嬷嬷斜眼得意地瞧了宋姨娘一眼。
宋姨娘低頭應了,悻悻然閉嘴。
項氏一彎嘴角,這才将目光放在顧安年身上。剛才這個年姐兒眼裏快速閃過的欣喜她看得分明,那是孩童在見到敬愛之人時才有的表現,只是這蠻橫驕縱的年姐兒,為何見到她會露出這般神情?
察覺到項氏探究的目光,顧安年只垂着頭假意在大廳裏搜尋陳姨娘的身影,方才項氏和宋姨娘的話她都聽到了,她不由在心中冷笑,宋姨娘要跟項氏鬥,絕對是不自量力,在前世,宋姨娘的下場可實在是不算好看。
青葉的視線緊随着一臉純真的七小姐,實在擔憂她鬧出什麽亂子來。她雖怕極了這個陰晴不定的七小姐,但作為貼身大丫鬟,她還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
顧安年将青葉的反應看在眼裏,心道這丫鬟還有些用處。
“年姐兒你過來。”收了打量的目光,項氏對顧安年招了招手喚道,顧安年微紅了臉福身,“是,母親。”壓抑着急切的步子走到項氏身邊,昂頭熱切地望着眼前的人,仿似全身上下皆洋溢着歡喜。
項氏眼中快速閃過一抹疑慮,很快她露出慈愛柔和的笑,撫摸着顧安年頭頂,柔聲道:“年姐兒要找陳姨娘?”
“嗯嗯,找姨娘梳發,姨娘梳發可漂亮啦,梳好要給母親看。”顧安年歡喜點頭,說最後一句話時,她嬌憨腼腆地捏着衣角扭了扭小身子,蹭了蹭項氏的手心。
“年姐兒乖。”項氏含笑摸摸她羞紅的臉蛋,顧安年甜笑着,突然湊近項氏耳邊極快地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昨夜有人找過陳姨娘。”說完極快地退開,又笑得天真無邪的樣子。
項氏一怔,驚疑地望向顧安年,就見這往日只知道撒潑的七小姐臉上笑得單純,眼中澄澈明亮,讓她不由懷疑剛才那句話是否只是她的幻覺。她心中一緊,腦中頓時猜想聯翩。
壓下心中的疑惑,項氏望着顧安年一臉不忍滿眼憐惜道:“年姐兒乖,陳姨娘出遠門了,此刻不在府中呢。你來得巧,母親正和姨娘嬸嬸們商量着,要請誰代為照顧你一段日子呢!”
頓了頓又擡頭對衆人道:“我瞧年姐兒病了一場後着實乖巧了許多,又憐惜她沒了姨娘,正巧我只有君哥兒一個哥兒,一直煩惱着沒有姐兒呢,就私心想着暫時把年姐兒帶到我院裏照料,不知大家如何看?”
侯爺夫人,當家主母,她這般說了,哪還有人敢說個不字?
宋姨娘原先打算把顧安年記到自己名下,不僅得個美名,還能将其好好調教一番,往後便多個棋子,然如今也只能陪着笑稱夫人慈愛賢良。
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微垂着頭的顧安年微微勾起嘴角。她賭對了,項氏果真以為她知道了什麽。項氏多疑,前世她就十分清楚!
進了正室的院子,即便不擡為嫡女,她的身份地位也将會是朝非昔比。就如前世,她為謀求出路而依附項氏,今生,除了這條路她亦別無選擇。
陳姨娘的死讓她更深刻地體會到,在這大宅之中,沒有依仗沒有地位,想要随心根本是妄想,在這裏,要麽就軟弱可欺凄涼一世,要麽就只能趨炎附勢攀爬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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