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碧落瑤池

在九黎擺弄草根時,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灰皮鼠,在接觸“死”草根時,依然抖得歡。

九黎心裏一個咯噔。

他再取一株鮮活帶土的草根,那灰鼠才沾上草根,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了。

九黎皺眉沉思片刻,叫了顧長淩上來,讓他用小黑劍切斷一小截“死”草根,喂給灰鼠。

見它霎時倒地,不能動彈,總算松了一口氣。

“呼,還好,還好!”

毒性還在就好!

再清洗幾株草根,九黎就開始試着炮制了。

鮮根或搗汁,或水煮,再烤幹根須,磨成粉末。

如此,待到日落時分,九黎已經收集了一瓶鮮根汁液,湯水一盆,藥粉一瓶。

接下來,就是試藥效了。

那五只灰鼠就此遭了殃,而九黎很快得到了結論。

鮮根汁液效用最佳;湯水次之;粉末最次,但卻不必用藍玉瓶也能保存。

九黎于是在鮮根搗汁之餘,大量研制粉末。藍玉石的重量到底累贅,為攜帶之故,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但就是毒粉,效用也很驚人。

毒粉打入灰鼠口中,只需指甲蓋那麽丁點就能毒倒它。若沒有解藥,毒性會一直耗幹灰鼠精氣,直到“精盡鼠亡”。

灰鼠從中毒到死去,也只用了一炷香(五分鐘)時間。

九黎再用更大型的野獸試了毒,一兩息之內都會中招,只是精血越旺盛的,垂死掙紮的時間越長罷了。

磨刀不誤砍柴工,九黎制出毒藥後,兩人并沒有急着走,而是選擇在草地大石上暫時駐紮下來。

左右鄰居還算友好,雖然總愛“謀財”,但不害命。

如此,在九黎制毒時,顧長淩頻繁出入血色森林打獵。

原本是為九黎尋覓毒蛇的毒囊,外加儲備食物,誰知竟還有意外之喜。

二人發現,這裏的野獸不僅皮毛堅韌,刀劍難破,簡單處理就能做極好的護甲。它們的骨頭殺傷力,更遠在金屬之上!

九黎曾用匕首砍骨頭,匕首當時就缺了一個口子。

萬幸有小黑劍在手,顧長淩随手打磨了一把骨刀。他的技藝粗糙到了極點,骨刀威力卻比江湖兵器榜上排第一的鹿血刀更強!

九黎簡直熱血沸騰。

二人忙不疊将獵得的骨頭一一試過,九黎迫不及待地催着顧長淩用最堅固鋒利的骨頭,直接來了一套暗器神兵。

啊啊啊!他再也不罵鬼地方了,這簡直是天堂啊!

如此耗時半個月,二人可謂收獲滿滿。

首先,就是草根毒。

共收集了兩個藍玉大葫蘆、十小葫蘆鮮汁毒,十個兩掌大小蛇皮袋裝的粉末。

九黎為其取名碧落,既表其源于碧草,也因其可怕的殺傷力。

其次,蔓草汁也沒少收用。

這一回,他們貪心地裝了五個大藍玉葫蘆,二十個小藍玉葫蘆,拇指小瓶若幹。

九黎也給這味奇藥取了名,喚作瑤池,恰與碧落相對。

更值得一提的是,蔓草根只要不離土就不會死。九黎便用藍玉盒子裝了十株帶土的活草根,準備帶回葬劍谷栽種。

再有幾十塊皮毛,其中顧長淩用蛇皮裁制了兩套內甲,已經穿在身上;用紅葉樹枝熏出的肉幹近百斤;三十個裝的滿滿當當的水袋。

另外,就是野獸骨頭了。

除了九黎的那套神兵,和用毒囊浸用的一些暗器,顧長淩也制了一把趁手的劍,其他骨頭也沒舍得扔,全都打包帶走。

最後,就是血色森林的紀念品——質感像金屬的菱形紅葉了。

看着草繩網結結實實綁着的戰利品,九黎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哎呀,真想在那怪蛇和紅毛鼠身上試個藥,可惜了。”

顧長淩瞥他一眼,“反正也不着急走,你想去就去啊。”

九黎被他噎了一下,重重地哼了一聲,“誰說我不急。”

他很着急的好嗎!

再不回去,大哥該找他找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大哥了,九黎最近看顧長淩這厮的背影,都有點大哥的模樣。再不回去,他的眼睛就要瞎了!

休息一夜,兩人收拾停當,準備去尋那紅毛獸王問路。

是的,問路。

好歹是森林大王,到底比他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來得強。

一踏進血色森林,紅毛獸王又冒出來收“入林費”了。

一雙紅色獸眼上下打量了顧長淩一遍,在他腰間綁着的藍玉瓶上停了停,最後落在九黎背上的大包裹上,露出探究之色。

九黎見它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要獅子大開口,搶先道:“尊敬的獸王,承蒙您多日照拂,感激不盡。我與師兄離家日久,歸家心切,只是初臨貴寶地,不知方向。還請您指點迷津,我師兄弟二人必有重謝。”

顧長淩眸光一陣波動,抱着九黎雙腿的手不自覺用了力。

從前他們有師兄弟名分時,九黎目下無塵,哪怕他是掌門高徒,也從來沒将他放在眼中,話都說不上兩句。

後來九黎叛出淩雲,與生父反目成仇,這一聲“師兄”更成了妄念。

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般情形下,猝不及防聽到九黎喚他“師兄”。

顧長淩的失态,九黎自然察覺了。

不過他哪裏知道顧大俠此時心思,只當自己這一聲“師兄”折辱了對方,惹他不快,才掐他大腿警告自己,暗自磨了磨牙。

心道:呸,當我稀罕做你師弟麽,晦氣!

雖然心裏恨恨,九黎臉上的笑容卻仍真誠無害。

紅毛獸王沒察覺他心裏的小九九,聽了他們來意,用爪子撓着樹皮,似在猶豫,眼睛時不時掃着九黎背上的包裹。

顧長淩适時出聲道:“獸王大人,我師弟略通藥理,偶然提煉出一味療傷奇藥,想必您對其效用已了若指掌。獸王大人若肯指點,我等願意将這提煉之法,奉予尊駕。”

紅毛獸王瞪圓了眼睛,吱吱叫起來,像是問他們:你們當真願意?

顧長淩和九黎俱都點頭。

紅毛獸王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空的藍玉瓶子來,用爪子拍了拍,盯住二人。

九黎:“……”

這可真是不好糊弄啊。

顧長淩早料到這紅毛獸盤踞血色森林,與蔓草地毗鄰,對蔓草藥性和毒性即便了解不透徹,也不會一無所知,當下痛快道:“保存之法亦然。”

紅毛獸王滿意地收起藍玉瓶,而後爪子一擡指了指顧長淩腰間的一指長圓肚瓶,露出一個二人再熟悉不過的眼神。

九黎撇了撇嘴,顧長淩也露出無語之色,摸了摸腰上僅剩三個的圓肚瓶,滿面不舍地摘下一個交給紅毛獸王。

紅毛獸王給了他們一個“算你們識相”的眼神,肥屁股一扭,在前頭帶路了。

顧長淩背着人,趕忙追了上去。

紅毛獸王帶二人所到之處不是別的地方,就是森林中心的湖泊。

只見它朝“湖心島”吱吱叫喚兩聲,巨龜再一次從湖水裏擡起頭,朝岸上看過來。

紅毛獸王又再吱吱幾聲。

一獸一龜不知道交流了什麽,巨龜轉頭盯着顧長淩和他背上的九黎,看了足足五息時間,收回了視線。

這是同意了。

紅毛獸王于是朝顧長淩叫了一聲,爪子指了指巨龜。

顧長淩道:“獸王大人的意思是,巨龜大人會送我們離開?”

紅毛獸王吱了一聲,丢給他們兩片上次給巨龜的超大紅葉,就蹲在湖邊不動了。

顧長淩側頭看九黎,“走?”

九黎堅定地點頭,“走!”

顧長淩使出輕功水上漂,蜻蜓點水般掠過湖面,朝巨龜背上飛去。

巨龜扭頭看了二人一眼,就在九黎和顧長淩以為它要馱着他們前往湖對岸的時候,龜背上突然亮起道道紅光。

紅光在眨眼間彙聚成了紅葉的圖案,将龜背上的兩人和若幹紅毛小獸包裹起來。

下一瞬,九黎和顧長淩身上的大紅葉發出一道亮光,一股無形的巨力将兩人拖進未知的空間。

紅光消失,龜殼上的紅毛小獸懵然不知發生了什麽,很快又沒心沒肺地玩樂起來。

而巨龜看向紅毛獸王,竟是口吐人言:“為何将鑰匙給他們?我觀他二人氣機,非是此界中人。”

紅毛獸王甩了甩尾巴,道:“十萬年了,沒有一個人類能到這裏來,誰知道等下一個還要幾個十萬年?反正鑰匙又不是只有兩把,給了就給了。”

說着,它掏出一片大紅葉——正是之前丢給九黎和顧長淩的、二獸口中的“鑰匙”,咔嚓咔嚓地吃了起來。

巨龜不再說話,沉回湖中。

另一廂,顧長淩和九黎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就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嘔。”

九黎幹嘔一聲,差點吐出來。

顧長淩也有不适,但還能忍受,第一時間警戒四周。

他們面前是一個破敗的茅草屋,兩人正身處庭院裏。

庭院外圍着一片籬笆,籬笆上挂着枯藤。再往外看,遠處是山,近處是田,仿佛只是普通的鄉野農舍。

只是放眼看去,這麽一大片地方只有這一間孤零零的茅草屋,就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不過,顧長淩也顧不上細查。

稍微确定了沒有危險,他就趕忙取下腰間一個拇指藍玉瓶,拉過九黎的手,滴了兩滴瑤池在他手背上。

“你怎麽樣?”

顧長淩問道。

九黎睜眼看了看他,有氣無力道:“還是暈……”

顧長淩将瓶中剩下的四滴瑤池也給他用了,九黎這才感覺好轉了些,但還是頭暈目眩,提不起力氣。

阻止了顧長淩再給他用瑤池,九黎道:“我沒事,只是暈……有點像我暈船的時候。娘的,我感覺腦子裏進了一海的水,一動就晃蕩個沒完。”

顧長淩聽他形容,差點沒笑出來。

咳了一聲,他确認道:“真的沒事?”

九黎肯定道:“歇一會兒就好。”

顧長淩把他背上的大包裹解下來,提在手上,讓他好好休息。

片刻後,九黎總算緩過勁來了。

他左右看了看,拍了拍顧長淩的肩膀,道:“進去看看。”

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與其貿然往外尋摸,還不如去這茅草屋裏找找線索。

顧長淩正有此意,背着九黎往茅草屋內走去。

擡腿踢開門,顧長淩掃視一眼,屋裏有一方桌,桌上擺了一本書。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屋裏還非常幹淨,簡直是一塵不染,實在可疑。

顧長淩将九黎摟緊了些,擡步踏入屋中。

一路走到方桌旁,什麽都沒發生。兩人的目光一致看向了桌上的書,書皮上寫着:靜待有緣人。

“故弄什麽玄機呢。”

九黎抱怨了一句,顧長淩問他:“有沒有毒?”

九黎很肯定地搖頭,顧長淩一手提着東西,又讓他抱緊自己,這才空出手來,翻開書皮。

書中驟然亮起一道白光——

顧長淩立刻丢開書,反手把九黎死死摟住,生怕又被弄到別的鬼地方去。

不過,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白光亮過後,現出一段字來:

[讨厭的劍修!雅蠛蝶!!寶寶跟你三世無緣,百世無分!走你!!!╭(╯^╰)╮]

顧長淩:“……”

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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