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看着這群貓咪, 喬羽把小白貓假貓的身份都确定了。

貓咪的敏感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它們敏感的皮毛感官系統，是貓咪收集外部信息的重要來源，集防禦、保溫多功能一體, 和胡須有着類似但覆蓋面更廣的用途。

正常的貓穿上衣服之後路都不會走了，因為它們很重要的感官被覆蓋, 就像是人類蒙着眼睛在黑夜裏走路一樣。穿寵物衣服久了會降低寵物對外界的感知能力。

這群假貓, 穿上衣服和沒穿衣服都是一樣的行動能力。

喬羽身為極其專業的寵物醫生，這種時候還裝瞎有違他的職業道德。

到底是對我不設防呢, 還是它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異常？

喬羽支着下巴看四只貓貓和狗子滾來滾去，眉眼間都是柔軟的笑意。

江戶川亂步就是這個時候來的。他白天在擂缽街跑來跑去，還沒到回去的時候就累癱了, 晚飯胡亂吃了兩個麻薯就睡下，和一直在幫忙的與謝野晶子形成鮮明對比。

亂步貓正好被禿子阿治摁在地上咬耳朵，貓貓被糊了一臉毛絨絨, 亂步剛來的時候眼睛裏都是粉紅色的毛絨。

等貓咪和奶牛貓打架打累了, 趴在地上就看見醫生抱着紅眼睛的小黑貓。

亂步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盯着那只貓瞧，有一瞬間, 亂步感覺自己和那只貓沒有眼白的紅瞳對上了視線。然而在場的其他人卻沒有發現不對。

兩個人類和動物們都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只從外表上看就有異常的貓咪，甚至讓江戶川亂步産生了在場只有他發現異常的感覺。

亂步還看見醫生抱着小貓，親昵的摸着它的頭, 低頭就在它的腦門上親了一口。紅眼貓不知道是不喜歡還是害羞, 伸出小爪子抵住了醫生的臉頰, 然後被醫生捏了捏腳掌，舉起來轉圈圈。

于是亂步的關注點很快就從小貓的不對勁上移開了。

哇, 我也想要醫生親親抱抱舉高高！

不知道黑貓是不是跟他有同樣的想法, 貓咪站起來就沖了過去, 運動能力很差的貓咪穿上了不習慣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哪只腳拌哪只腳，走到半路就咕嚕咕嚕滾了起來。

Advertisement

阿治貓笑出了今晚的第三聲鵝叫。

喬羽和織田本來沒覺得怎麽樣，被阿治貓的鵝叫逗笑了。

阿治貓也是一只眉清目秀的貓咪，發出笑聲——就很卿本佳人，奈何那啥。

沒有人知道的第三方圍觀者也笑起來，江戶川亂步覺得他自己現在是抱着肚子笑得打嗝，自從父母去世後，亂步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他從小就很難與周圍的同學好好相處，亂步很難理解同齡人為什麽那麽簡單的東西總是學不會，同齡人也看不慣他顯擺的樣子。他以為長大之後會好起來，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到後來，夏目大叔跟他說，他是異能力者、他是少數人。

江戶川亂步接受了這個說法，然後發現自己更孤獨了。因為他在異能力者中也是少數的那一個。

這就跟人活在金魚的世界裏面一樣。

在這裏就很好。

怪異如那只小黑貓，也會得到醫生溫柔的親親。

江戶川亂步還注意到了被小黑貓護着的那只小白貓，小小又軟軟的一只，穿着漂亮的藍色公主裙，紫色的貓瞳讓亂步忍不住想起與謝野。堅韌又善良的女孩讓亂步充滿好感，即便遇到了那麽難的事，與謝野仍然沒有放棄醫療這個行業和那顆救人的心。

要是與謝野變成貓，也會是這樣可愛的小貓咪吧。

亂步不确定的想。

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腦海裏飛閃而過，年少的偵探還沒有意識到那是真實的光輝。

有些事他早已推斷出了真相，卻下意識用“異能力”為借口阻止自己進一步探尋，好像這樣他就會距離“普通人”這個概念更近一點。

夜晚玩鬧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江戶川看着店裏的兩個人要睡覺，把寵物衣服脫下來，貓咪和狗狗也各自回到自己的窩裏。

奇怪的是這一回，亂步發現自己并沒有醒來。

因為時間沒到？

亂步開始胡亂猜測：反正是一個夢。

未來的天下第一偵探就這樣放棄了探尋真相的機會。

然後他驚喜地發現，貓貓睡着之後他可以嘗試着控制貓咪的身體活動了。

同樣睡在店面貓爬架上的阿治貓，就這樣看見四肢不協調的黑貓從貓爬架上滾下去。

阿治貓擡起頭來，鳶色的眸子在黑夜裏深沉如墨滴，眼神透出了危險的氣息望着亂步喵。

黑貓猶然不覺，在地上磕磕絆絆開始練習走路。

怎麽協調四條貓腿走路，成為了江戶川亂步活動起來的一大難題。RPG游戲裏都是點擊屏幕都能到達目的地，但亂步的實際操作卻是得自己邁開腿。

所以先邁左腿還是右腿呢？

那後腳要怎麽跟上呢？

江戶川亂步的運動能力本來就不是很強，後來他發現比起研究貓咪怎麽走路，還是像山羊一樣跳着前進比較省事。

阿治貓：“……”

看來這只黑貓的智商真的不是很高。

然而亂步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無論是他還是黑貓，都是個體力廢。他們都是腦力勞動者。

阿治貓貓看着不知道是第二貓格還是被什麽奇怪東西附身的黑貓，跳到半路宛如沒了汽油的汽車，半路熄火了。

就這？

阿治貓的眼睛彎了起來，露出了好奇和感興趣的表情。那個賤賤的笑容，一看就讓人覺得不懷好意。

江戶川亂步還不知道自己被一只貓盯上了，他趴在地上不想動。

累了，也餓了。

當貓真不容易。

黑貓像一條鹹魚一樣躺在地上，奶牛貓已經悄無聲息站在他身邊了。

“喵。”貓咪努力假裝友善，卻不知道它天生自帶嘲諷特效的臉有點欠揍。

亂步對上了它的視線，不知道這只貓想幹什麽。

出于人類對自己的傲慢，亂步并沒有把貓放在心上。畢竟這個對他來說只是一個RPG游戲夢，裏面的人物都是NPC，除了對醫生的角色有着難以拒絕的依戀，亂步對其他角色，比如那個紅發的少年和眼前這只貓都沒有太大的感觸。

這只貓是什麽意思？

亂步趴在地上想，它在跟我聊天？貓語我聽不懂，所以我現在……

“喵？”亂步敷衍的胡亂叫了一聲。

奶牛貓站了起來，轉過身去看看亂步。

玩過游戲的亂步把這個當做是NPC的引導，然後他跟着奶牛貓找到了裝貓零食和貓糧的櫃子。

這個瞬間亂步感覺自己的口水不斷分泌，身體的本能催促他去進食。

亂步都忘記了阿治貓的存在，望着貓糧努力去夠那個櫥櫃。

尴尬了。

跳不上去！

運動廢二號望着金山而不得入，他的貓瞳看向引導NPC。

阿治貓貓：“……”

原本不是很餓的阿治貓，望着貓糧也被饞到了。它轉了個圈圈，打着算盤想要偷吃又怕喬羽生氣，現在亂步貓也在……

從不做虧本買賣的阿治貓跳上了櫃子，将一包貓糧用屁屁怼了下地。

只是它們都忘了一回事，現在睡在樓上的不是睡眠質量好得不得了的醫生了，而是警惕性極高的預備役殺手先生。

與謝野晶子回宿舍之後情緒就一直高不起來，江戶川亂步沒心沒肺地呼呼大睡，與謝野先是在客廳裏，後來受不了室內孤獨一人的感覺，又跑下去了公寓對面的長凳。

住客來來往往的感覺總算讓她好受了一點。

“晚上自己坐在這裏，是有什麽煩惱嗎？”

與謝野晶子聞聲望過去，說話的是一位發色少見，穿着橙白黑大衣的老人。她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像一只小烏龜努力讓自己的防禦更加堅固，小聲回答：“沒什麽。”

“可是你看上去就不是沒什麽的樣子。”對方語氣溫和，聲音醇厚，有着讓人放下心防的能力。

與謝野抿了抿唇。“我只是……只是稍微有點事不明白。”

“這有什麽呢。”老人家笑呵呵，“即便到了老夫這個年紀，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這個時間上最能拉近人與人距離的，就是雙方有相似點了，相同喜歡的東西，相同讨厭的事物。

自從獲得異能力之後就和以前的朋友隔絕，再也沒有交到好友的與謝野，在這一刻有了傾訴的欲望。“死亡到底是什麽呢？”

“以前所有人都告訴我，死亡是可怕的，沒有意義的，我抱着同樣的想法在行動。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是這樣的。”死亡也會是解脫，也會是快樂。

活着就一定是好事嗎？

與謝野晶子對曾經堅信不疑的東西産生了懷疑。

“這可真是個難題。”老人，或者說是夏目漱石，和與謝野坐在長凳上，看着人來來往往，宛如看客。“生死本身是沒有意義的，所有的意義都是人賦予它的東西。”

與謝野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她愣愣地望着對方，眼裏倒映出夏目漱石的模樣。“……沒有、意義？”

“換個方向也可以這樣理解，所有生存和死亡都可以由你自己決定意義。所以每個人的生死意義都不相同，你的意義也不會和我的一樣。”

與謝野想起了森鷗外，想起了士兵，也想起了曾經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還有今天在擂缽街死去的男人。

“那我應該怎麽辦？”

夏目老師并沒有把與謝野當中是小孩子來糊弄。她的一切經歷早就超脫了孩子的範圍，現在她要思考和面對的東西也不是一個孩子應該面對的，所以夏目漱石認真地回答：“老夫也不知道。”

“怎麽這樣……”真的陷入了迷茫的與謝野眼淚不受控制得湧上來。

她的年紀其實還只是一個說哭就哭的孩子而已。

漂亮的女孩子要哭了，周圍的人自然投過來若有若無的視線。

夏目漱石哭笑不得。森鷗外是他的弟子，與謝野是森鷗外的弟子，換句話說是他的徒孫。

夏目老師當初知道森鷗外的決定，不贊成又無可奈何。森鷗外的做法激進，哪怕最後失敗了，也确實改變了高層對于異能力者的看法，最明顯的就是軍部的獵犬和政-府的異能特務科成立。可惜的是在這種成果之下，與謝野這個珍貴而年幼的治療異能力者被無情地利用了。

一個處理不好，可能是日本唯一一個治療的異能力者就要從此隕落。在森鷗外再次做錯之前，夏目先下手為強。

夏目漱石滿腔慈愛，摸了摸與謝野的頭，“生和死是是相對的，它們是一朵共生花，這朵花會結出什麽樣的果老夫找到了老夫的答案。你也該去找你的答案。”

“……所以要怎麽找？”晶子紫色的眼眸宛如泡在水中的水晶，現在打磨不夠，但終有一天會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這個問題活下去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