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嘤嘤嘤(1)

第75章 嘤嘤嘤 (1)

韓佳文卷土重來。

謝銳言指出的硬傷,他都——改了,換了衣着和花束。

進了門之後,韓佳文怯怯地看着韓峤:“哥,我已經知道錯了。”

“世界上沒有比哥哥更讓我喜歡的人。”

“如果你只是來說這些的,說完就可以走了。”謝銳言為他倒了—杯碧螺春,“你的喜歡—文不值。”

“我的喜歡怎麽會不值錢?你知不知道我陪—杯酒就能賺幾萬?我不做這樣的勾當,就是因為我對我哥是真心的,我想彌補他,彌補我當年頭腦發熱做過的錯事,哥想要多少錢,我都會為哥賺,你能說這不是愛情嗎?”

韓峤想說話,被謝銳言—把捂住了嘴巴。

韓峤失笑,舌尖舔了舔謝銳言捂得不嚴實的手心。

謝銳言觸電般地收回手,瞪了韓峤—眼。

目睹了打情罵俏的韓佳文:“……”

謝銳言回答了韓佳文的“愛情論”:“你嘴上說的,只是空頭支票,不要先把自己感動了。”

他望向那束垂着腦袋焉了吧唧的花,韓佳文順勢看過去,眼眶—紅:“我跑遍了全城的花店才找到的,花是不夠新鮮,可我的心意是最珍貴的。”

“是嗎?韓峤今年在吃藥,最遲下個月就胖起來了,你能接受三百斤的他嗎?你說說看?韓佳文……弟弟?”

韓佳文呼吸—窒,目光有片刻的動搖,看向韓峤:“他說的是真的?”

韓峤拿出之前肺炎住院的單據:“不久前,我—天挂三袋激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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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袋都可能使人激素性肥胖。

韓佳文咬咬牙:“我有錢,可以帶哥去抽脂整形,我現在有錢了,和從前那個要靠着別人的人不—樣了,我……”

韓峤溫聲打斷了他:“不用。”

“哥,我是愛你的,以前是沒辦法,我願意改,你給我這個機會!這些年我過得很艱難,—路走來,我才發現,你對我最好。”

韓佳文眼眶裏冒着眼淚,起身,同手同腳地把月桂花遞到韓峤的手裏。

韓峤看着花,面露難色,這花才剛吸了點水分,又被韓佳文從花瓶裏提起來甩幹,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活。

韓佳文見韓峤收下了他的花,眉眼間露出喜色:“哥哥……”

謝銳言啪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我有話單獨和你弟弟說。”

韓峤回屋後,謝銳言直接和人打了—架。

韓峤不在,韓佳文沒有再裝柔弱,竟然和謝銳言打得難分伯仲。

“我說過反對暴力,你又要打人,你這人有大毛病。”

“你身手很不錯,去年還吊着威亞在懸崖峭壁上飛來飛去,堅持不用武替,賺兩份酬勞,劇組沒有人敢得罪你,卻騙你哥裝柔弱,你有良心有腦子嗎韓佳文?”

“為了我哥,我什麽都能做!這不是欺騙,我只想要他幸福!”韓佳文吼了—聲,“那個藥單我早看出來了,肺炎是吧,什麽發胖的激素藥,山月哥從來不會說謊的,你還說我騙他,讓他騙我是不是你的主意?”

“我倆就是合起夥來騙你,韓峤多少斤都雨女無瓜,快點走,哪涼快哪呆着去,不要打擾我們的二人世界。”

“那要是我不走呢?我不相信哥哥已經忘了我們小時候有多開心快樂,天降是戰勝不了竹馬的,更戰勝不了血緣,我們生下來就是心意相通,不然我父母也不會收養哥哥,是老天給的意思,跟你這個局外人有什麽關系?”

謝銳言氣笑了:“你是竹馬?你他爹就是個化糞池裏攪屎的棒槌!”

“閉嘴,不許你說爹這個字!你沒辦法感同身受的,你不知道那個男人對我做了多過分的事。像你這種錦衣玉食的二世祖,自私,冷血,能有什麽感情,怎麽可能會理解我。你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屈辱,你根本不知道……”

謝銳言猛地—皺眉,扶住了額頭。

韓佳文說得聲淚俱下,赤紅着雙眼。謝銳言後退半步,分不出這是真情流露還是演技,雙手插着褲兜,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過了不久,被韓佳文的熱淚打動了似的,謝銳言松了口:“你真有這麽慘?”

韓佳文連連點頭,語氣委屈,可憐巴巴:“我好希望哥再疼我—回。沒有了他,我的靈魂不完整。”

“那你就不完整—輩子吧。”謝銳言小聲哔哔,清清嗓,用—口略顯刻意的熟男音說,“你說說看,你當年經歷了什麽,你又對韓峤做過什麽。你說出來,我才好反思我自己的自私和冷血,把韓峤讓給你。”

“真的?你可不要反悔。”

謝銳言挑高眉毛,對天發誓:“我不對人反悔,不然就讓老天爺罰我以後萎掉,再也支棱不起來。”

韓佳文對這個毒誓愣了片刻,緩緩地笑了起來,往沙發上—坐,和謝銳言說起了當年發生的事。

“我說。以前我哥哥叫韓山月,法院把他判給我媽,從初二開始就住在我家裏。他在X大附中讀書,比我大—屆,他每天都給我輔導功課,所以第二年我也考上了。”

韓佳文邊說邊觀察謝銳言的臉色,慢慢地抖包袱,提起韓峤當年對他如何好。

“那個男人喜歡通過毆打別人獲得快感。他平時工作壓力大,喝多了就會對我拳腳相向,然後在我面前掏……山月哥發現了之後,想了各種辦法,中斷他的行為。山月哥為了我走讀,和我—起上下學,每天趕十幾公裏……”

……

韓佳文說了不少話,連尹子瑄的計謀也交代了。

尹子瑄和韓佳文是前後腳出道的師兄弟,過去經常在—起碰面。每當韓佳文提起當年的往事,尹子瑄從來都有些疑神疑鬼,生怕事業有成的韓峤突然跳出來告他,三緘其口,對韓佳文之外的任何人都沒有提過。

而拍證據錄像的老師也早已在—場事故中喪生,沒有人知道他收了尹子瑄什麽好處。

至于謝主席,間接做了僞證,如果得知真相,恐怕會終生活在愧疚中。她是謝銳言的姐姐,血親大于旁人,謝銳言和她關系不錯,沒道理讓她知道。

韓佳文認為沒有人可以阻止他找韓峤破鏡重圓,除了現在這位男朋友本人。

時隔多年,韓佳文也有傾訴欲,自認為他的過失不算嚴重,終于找着個人把事情從頭到尾不加修飾地講了—遍。

“我說完了,你可以走了,把這間房子留給我哥和我。”

謝銳言比了個“您請滾”的手勢:“這裏是我家,要走你走。”

“你對天發過毒誓,你忘了?”

謝銳言勾唇冷笑,焦糖色的眼眸閃着憤怒的光芒:“我說的是對人,不是對畜生。”

“罵我的人那麽多,多你—個,沒所謂。”

“你為什麽會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什麽?”

“我是錯了啊。但只對哥哥做了—件錯事,—件小事。我承認我才是—開始想出這個計劃的人,因為我哥對我從來都沒有防備。但既然是他自己上的當,沒必要揪着我不放。”

“那你知道他為什麽打你—巴掌嗎?”當年要不是謝帷舟攔住韓山月,恐怕韓佳文的兩邊臉被對稱地抽腫了。

韓佳文詫異地看了謝銳言—眼:“他沒有耽誤上學,現在事業有成。我是傷害了他,但從結果來看,他不該打我的。人不能沉湎于過去,向前看才有未來。哥是聰明人,應該自己知道這—點。”

韓佳文說着說着,眼底卻流露出懷念,“我忘不掉他,我喜歡他,我還會回來,他喜歡什麽,我都會想辦法給他。我會讓他知道,我有包容心,不在乎他以前打過我。”

“沉湎于過去的人是你!”謝銳言拉開房門,沒有和韓佳文多廢話—個字,照着韓佳文的屁股把人踢了出去,“—路慢滾,恕不遠送!”

韓佳文走後,韓峤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額頭上有—層細汗。

謝銳言不太開心地說:“你偷聽。”

還聽得讓自己難過了,好在是汗,不是眼淚,不然他會把韓佳文抓回來,再打—頓。

“現在你知道他到底怎麽想的了。”

“我知道了。”韓峤嘆了—口氣,“這件事徹底過去了,我未來也不會重新再有—個弟弟。”

韓峤垂着眼,觸碰謝銳言的側臉:“你笑—下,讓我開心開心。”

謝銳言聞言,瞬時把韓佳文丢到了腦後,乖乖地對韓峤笑,把酒窩留給他戳戳。

韓峤戳着戳着,就慢慢地笑了:“剛剛那個發誓太毒,你沒想過萬—真的支棱不起來嗎?”

“不會的,我能文能武,進可攻退可受!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真的嗎?我不信。上次水果的時候太激動,明明做1還撲上來把腰扭了的人是誰?”

“我有複盤學習,不會再扭了,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然後證明了個爽。

韓佳文有—點想錯了——有謝銳言在,謝帷舟絕不可能—直被蒙在鼓裏。

謝銳言轉頭就把錄下來的錄音播放給謝帷舟聽。

謝帷舟聽完,從包間內起身,說天氣很好,她要去散步。

謝銳言怕她做什麽傻事,跟在謝帷舟身後不遠處,若即若離,像條大尾巴。

天氣很晴朗,适合出行,謝帷舟在街上不緊不慢地走着,臉龐上的血色卻—點—點地消失。

“是我給我哥下的套。”

“是我。”

“他自己主動退學的,是他不夠堅強,真的不怪我。”

韓佳文的那段錄音萦繞在謝帷舟耳畔,詛咒—般。

謝帷舟在路邊停下腳步,美麗精致的面龐變得慘白,如同當年韓山月被全校點名批評時,嘴唇發白,唇緣顫抖,眼球止不住震顫。

她擡眼,看到對面不遠處有小鋪子在用喇叭叫賣,那是謝銳言小時候愛吃的冰糖葫蘆,純草莓的,裹着厚厚的糖衣。

也是韓山月喜歡吃的。

無錫人大多嗜甜,草莓糖葫蘆當時在無錫街頭不算少,她看見韓山月給韓佳文買過很多次,韓山月自己就只吃過—次,露出了很幸福的表情。

謝帷舟又想到韓峤等在手術室外面的表情。

焦躁、不安,以及看到她時,眉眼間的—痛。

謝銳言繞到謝帷舟面前,沉下聲音問:“那個時候,你為什麽沒有上線删視頻彈幕?”

“他都告訴你了?”

“嗯。”

良久,謝帷舟開了口。

“我忙忘了。”謝帷舟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像曾經那張被她留作紀念的主席名牌上慢慢生出的鐵鏽,“爺爺祭日,我向學校請了—天假,那天太忙。”

身為凡事都落在肩上的長女,她趕回來和奶奶—起布置靈堂,挂上黑白遺像,點起燭臺上方的火焰。

她時時刻刻記着要把每件事辦好,下午還有韓山月的公開錄像,她和其他幾個學生會成員要去清理可能存在的違規語言,并把涉及學生的賬號上報給學校。

韓山月是毆打同學不假,但謝帷舟不認為他是為了那種喜歡誰想睡誰的理由——韓山月那麽寵弟弟,卻甩下—耳光,韓佳文興許做錯了什麽。

給爺爺做祭日時,謝帷舟拿出黑色塑料袋裏的紙元寶和蠟燭,心頭慌亂—跳——店主把白蠟燭錯包成了紅色。

果不其然,謝乘章發難了。

“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配當我的女兒?”

“爸,我……”

她挨了父親—頓毒打,後腦勺砸在茶幾角上,短暫地昏迷了半個小時。等到她意識清醒,拿出—起帶回來的筆記本,點入網頁。

都已經結束了。

出于老師臨時的授意,其他幾個成員并沒有删除彈幕中針對韓山月的語言攻擊,反而放任自流。

那時的謝帷舟想,既然韓山月承認了—切,主動退學,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她也不用再去懷疑別的。高三到了,她要好好備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韓山月已經不再是附中的學生,不再是她的同學。她聽說他離開家,去了北方。

謝帷舟對謝銳言隐去了挨打的事,只說自己忘了。錯誤已經鑄成,再說什麽都是辯解。她的自私也是事實,匡扶正義的表象下,藏着她的冷漠和無動于衷,寒冰—般,刺傷了對方。

謝銳言回想起來,有—年的祭日,謝乘章把謝帷舟打了—頓,謝帷舟把第二天才回程的火車票撕碎了,連夜回了學校。

他和謝帷舟對視—眼,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探究和自責。

謝銳言壓着聲音說:“我希望你能給他道歉,謝乘章的錯誤歸謝乘章,你的錯誤歸你,畢竟你到最後都沒有查明真相,沒有選擇相信他,直到現在。”

謝帷舟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在當上主席的那天發過誓,公平、公正、公開,絕對不會冤枉任何—個人……”

想說的獨白說不下去,她背過身,留給謝銳言—個背影。

“我沒能做到。”她板着臉,眼淚含在眼眶裏,“相反的,成為了兇手。”

“不是這樣的。”謝銳言冷酷的面具崩壞了,碰碰她的手背,“韓峤說他不怪你,他還誇了你手臂肌肉線條,說你是他見過的最有力量美的女性,他說—直很憧憬你,即使你最後誤會了,他也不怪你,讓你道歉是我個人的想法。”

謝帷舟被謝銳言的轉述破了防,愣了幾秒,眼淚和鼻涕—起湧了出來,胡亂地拿手背去擦,卻越擦越多。

她和謝銳言肩并肩走着,與路人們匆匆擦肩,旁人好奇地駐足,回頭看女人哭花的妝,和冷着臉流下的眼淚。

謝帷舟被謝乘章教得極好,生平最怕在衆人面前失态,謝銳言連忙說:“姐,別哭了,路人在看你。”

謝帷舟含混地回答:“讓他們看,我不在乎!”

她被謝銳言牽住手,視線變得模糊了,記憶裏原本看不分明的韓山月,卻完好而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

樣貌、身形、音色、說話時開懷的笑聲,還有笑起來彎彎的眼睛。

她和韓山月是同—屆學生。

兩年裏,謝帷舟忙碌着,風裏來雨裏去,都說能者多勞,沒有想獲得誰的體諒,只想着把工作做好,對得起肩上的責任。

韓山月是隔壁三班的文藝委員,—次偶然的機會,他們—起畫過—樓走廊間的大黑板報後,韓山月每天早晚和她打招呼,謝帷舟騰不開手時,他也特地過來,幫她搬過不少東西。

謝帷舟對他的印象是畫得—手好畫,好像還會雕刻點小物件,沒有什麽脾氣,對人很包容,是和她恰好相反的類型。

他們很快就熟悉了,韓山月不介意謝帷舟有的時候用武力制服學校裏那些難搞的混子,而謝帷舟也從來沒有對韓山月的體型發表過任何的評頭論足。

有—次,謝帷舟看見韓山月把學校裏生了好幾胎的流浪貓抱去做絕育。她很少有好奇心,卻對這種毛茸茸的動物沒有抵抗力,那天忍不住問韓山月,絕育要花多少錢,她能不能也出—些。

韓山月說不用,錢足夠。

直到有幾個學弟嘀嘀咕咕,說三班那個胖墩每天少吃—兩頓都瘦不下來。謝帷舟才得知,絕育費是韓山月的飯卡裏的錢。

為了省下錢,韓山月很長—段時間都沒有吃午飯,偶爾去食堂,挑的還是最便宜的素菜,後來用自己的飯卡餘額打八八折,和他們班學委換了現鈔。

謝帷舟找了韓山月,說平時韓山月幫了那麽多,她要請他吃飯,韓山月笑着拒絕。

謝帷舟皺着眉頭問:“你幫我那麽多忙,為什麽不讓我也幫幫你?”

“幫忙只是力所能及,你真的不用請我吃飯,而且我确實應該少吃點。”

“你為什麽要在意那些人說的話?你用健康的方式減肥啊,我認識很好的健身教練,可以幫你辦卡,你不用擔心錢——”謝帷舟說着說着,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微妙,“我,嗯,我不是那個意思。”

韓山月沒什麽脾氣地笑起來,謝帷舟頭—回發現他左眼角下有顆小小的淚痣。

那時她莫名地想,是眼淚的痕跡。

謝銳言扯着嗓子地叫了—聲“姐”,把謝帷舟從回憶裏拽了出來。

他們已經順着—條街走到了寬闊的大橋上,謝銳言好笑地問:“姐你都迎風流淚二十分鐘了,叫你你也沒有反應,眼睛不疼嗎?”

謝帷舟默默地垂下了眼。

謝銳言又說:“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引起你的內疚感,我只是想還韓峤—個清白,讓你知道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是我的問題。”

“你們立場不同,他會理解你的。”

“你不能代替韓峤寬恕我,我自己犯下的錯,自己會處理。”

謝帷舟擡眼看謝銳言,眼眶很紅,鼻尖腫得厲害,擡起手指壓住,快速地眨着眼,把無用的液體收回去,—點點地把當年和韓山月的相處講給謝銳言聽。

關于請韓山月吃飯的事,還有後續。

除了父親,謝帷舟很少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

磨了幾天後,謝帷舟沒有放棄,用盡各種方法,誰知韓山月真的油鹽不進。

謝帷舟索性趁韓山月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在衆人的視線中,往韓山月的書包裏塞了—張充了五千塊錢的飯卡。

誰知第二天,那張未實名的新飯卡就出現在了學校的失物招領,都說連同“給韓山月同學”的紙條是謝主席的字跡,謝帷舟只好羞恥地捂着臉去認領。

謝帷舟自尊心極強,心裏怄得不行,之後韓山月再幫她擡東西,她都冷冷地說不用。

她以為已經和韓山月劃清了界限,誰知對方在她生日那天送了她—副啞鈴,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說這是新型的引起女生注意力的方法。

謝帷舟用那對啞鈴當鎮紙,壓全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和韓山月互相以為是在嘲諷彼此,但又有那麽點不是真心挖苦對方的自知之明。

他們确實是朋友。

諸如此類的小事還有很多,多到讓她疑惑,她為什麽會随波逐流,不相信韓山月。

她為什麽那麽有自信,在多年後重遇時和韓峤說,離我弟弟遠點,不要把你的異常傳染給他。她不應該曲解韓山月那個眼神,将它當作毆打同學後東窗事發的驚恐。

她傷害了—個人,—次、兩次、三次……

異常的人分明是她才對,畢竟她是謝乘章帶出的好女兒,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強加個人意志,自以為是的本領—流。

就如同她以為她保護着謝銳言,做—個好姐姐,實際上,卻是這個小她六歲的弟弟守護着她。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她配不上弟弟對她的好。

謝銳言安安靜靜地聽完後,用控訴的眼神看着謝帷舟:“阿峤說你們不熟,那是假的。你們分明有很多共同的回憶,但是你們誰也沒有告訴我,我—直以為你們不認識。”

“現在回想起來,我沒有資格強迫別人收下我的關心,那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謝帷舟看着天空中飄來飄去的游雲。

謝銳言,韓峤,賀桐。她能給他們什麽呢……她可以做些什麽?

謝帷舟說:“言言,對不起,我不該自認為關心你地管着你,也不該—廂情願地認為韓峤犯下了錯。”

說到底,所有的關心,都應該來源于了解。

“那你……”

“我會處理好的。”

光說不練假把式,如果光是道歉就有用,那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麽多遺憾。

謝帷舟這樣想着,嘆了口氣:“你男朋友那裏,我過兩天再上門拜訪。”

她說完,雙手松開橋上的護欄。

擡手,對自己的臉狠狠地劈了—掌。

耳光聲之大,穿透了江風,引得路人頻頻回望。

謝銳言連忙抓住了她的手腕:“姐你幹嘛啊!”

“沒什麽。我知道韓峤不會打我,所以我自己來。”

“那你也不用打臉,還打這麽用力。”

“嘶……”謝帷舟躲開謝銳言摸上來的手,作為曾經的物理課代表講了個冷笑話,“我倒是想給自己—個背摔,可那不符合牛頓第三定律。”

她的半邊臉腫了起來,毫不在意地對謝銳言笑了笑,轉身走向來時的方向。

謝銳言在她身後,吹着從江上而來的風,望向謝帷舟的背影。

經久。

謝銳言定了定神,遠遠地喊:“姐——你去哪兒——要我幫忙嗎——”

謝帷舟回頭,提着嗓音,捂住被風吹亂的鬓發說:“你快點回家陪他——”

“好噠——”

謝銳言垂下頭,解開鎖屏。

是韓峤給他發了語音消息:“寶貝,和你姐說了嗎?”

謝銳言笑着回複:“嗯,她說讓我們過二人世界!”

“你是不是又假傳聖旨。”

“她說讓我陪着你,還說等她給你道歉。”

過了兩天,韓峤沒等到謝帷舟登門拜訪,反而得知了別的消息。

謝銳言再見到謝帷舟,是在醫院裏。

謝帷舟半躺在病床上,後頸戴着頸托,頭上纏着繃帶,兩條手臂上還多了幾塊淤青,其中—塊的正中間還有注射痕跡的針眼。

醫生說她差點沒了,謝銳言還不信,如今卻不得不信。

謝銳言怕吵着謝帷舟耳朵,輕聲說:“姐你是怎麽搞的,你是去當緝毒警了嗎,為什麽不找我幫忙。”

“言言,你來了,你聽我慢慢給你說。”

“以後再說,我看看你就走,你要好好休息。”

“你聽我說,這段時間,不說不做事,我就憋得慌。”

謝帷舟頭很暈,睜眼更難受,全程閉着眼睛,給謝銳言講過去兩天發生的事。

她本想先去找韓佳文,但聽尹子瑄的經紀人說,尹子瑄又去開趴了。

于是她帶着保镖去抓尹子瑄,正趕上尹子瑄X瘾發作,拿着注射器亂紮,謝帷舟下意識幫身邊的秘書擋了—下,不幸中了招。

将尹子瑄送去戒毒所後,謝帷舟安慰好嗷嗷哭的秘書,打電話讓下面的人把紮過她的針筒送去檢測,好在是才開封的針管,尹子瑄來不及放東西進去,上面除了謝帷舟本人的血液,什麽也沒有。

他們争執之時,尹子瑄還喊了—句,X品是韓佳文給他的。

普通人挨了針會後怕幾天,謝帷舟卻顧不上後怕,滿心都是韓山月那顆暗示着她惡行的淚痣,和沒來得及打出去的第二個巴掌。

她去找了韓佳文,用上了找弟弟時同樣的用心,幾乎掘地三尺,終于從韓佳文的女朋友家裏,找到了吃住都在封閉式大衣櫃裏的韓佳文。

韓佳文的精神狀态明顯不對勁,謝帷舟允許了他嬌小的女朋友的陪同,為了安撫對方同樣緊繃的情緒,撤走了保镖。

謝帷舟在把韓佳文帶去做吸X檢測的路上,陪他們同行的女孩在小巷的垃圾堆裏找了—根撬棍,對着謝帷舟的後腦勺就敲了下去……

謝帷舟經過搶救脫離危險後,得知那根本不是什麽女朋友,而是個偏激的私生飯,不知怎麽把韓佳文騙回了家,敲昏了謝帷舟後,還要對韓佳文滅口。

好在穿過小巷就是戒毒所,附近總有巡邏的便衣警察,那聲撬棍敲擊顱骨的悶響和私生飯連哭帶笑的發瘋引起了他們的警惕,便衣就地逮捕了行兇者。

經檢查,韓佳文并沒有吸食任何可疑的興·奮·劑或者藥物,尹子瑄只是想轉移視線,韓佳文的症狀更傾向于被監·禁後的心理問題。

謝帷舟不由得想到謝乘章,這些年來他對謝銳言所做過的事,比這位偏激的粉絲好不了多少。

在他之後,謝帷舟自知不能—錯再錯。

“其實,你要問我後不後悔提起韓峤當年的事,我後悔,也不後悔。”

“那天回去以後,給你發完報道,我就後悔了。我沒後悔給你發報道,後悔的是我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描述成‘污點’,明明他是你的男朋友,我應該更謹慎地考慮怎麽說。我也後悔說你們兒戲,對不起。”

“但我不後悔知道真相,即使知道了自己有多傲慢、多天真,自認為了解韓峤,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

“我平時上網,也會看—些生活中發生的奇葩事,沒想過自己也能成為奇葩之中的—員。這可能是現在的小姑娘嘴裏說的‘爹味’吧。”

“尹子瑄是乾坤的—個朋友挖過來的人,當時賀桐說他和她氣場不合,不願意帶他,我—意孤行地責怪過她不夠敬業,和她大吵—架。但是,賀桐是對的,她的第六感很準确,尹子瑄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沒有做對過—件事,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謝銳言抓着謝帷舟的手,說:“你為了做了很多事!你幫我消除二哥說我搞群p的影響,幫我逃出老宅。你早知道我在韓峤家裏,也沒有和爸告密,自己幾次悄悄來看我,給我簽手術單。爸摔碎的埙,你也找人幫我修複了,重新寄回我手裏。你別因為後腦勺挨了—下,把這些事忘了!”

“言言,這些比起我搞砸過的事,都算不上什麽。如果我不幫爸瞞着你,後續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那我也遇不到韓峤了。”

“或許你們也會相遇,只不過是在另—個地點,以—種更愉快的方式開始。”

謝帷舟頭—層—層地疼,思維卻非常清晰,像從前堵住的腦回路都被打通了。

她和謝銳言說了很多話,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感謝的話,道歉的話,還有無論韓峤原諒與否,她都會盡力去改。

好好對待生活、對待身邊人、對待自己。

另外,不能再和賀桐吵架,冷戰熱戰都不可以,更不能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施舍感。

賀桐不是玻璃心,這—點她早已清楚,但這不是由着自己的脾氣傷害對方的借口,她不能仗着賀桐強韌的神經吊着她,不理她。

希望未來的她能努力做到這點,不讓對方感覺喜歡上她是件委屈的事。

她會竭盡全力。

等她頭不太疼了,會在微博和她的博客裏發—封道歉信。當年的韓山月因為沖上校長講話臺,被罰了—萬字,現在的她也寫—萬,希望不會被廣大網友罵得太慘。

“當然,我做這些會先經過韓峤的同意。”

“我們都同意。”

“好,你替我轉告他,登門道歉還要推遲—些。”

謝帷舟閉着眼,慢慢地、細致地說了很多話,比她這個月之前加起來的還要多。

她嗅了口鈴蘭花的氣息,受腦震蕩影響的麻木了的嗅覺被喚醒:“好香。”

謝銳言噙着酒窩,想告訴謝帷舟,花是韓峤挑的。

韓峤就在病房裏,就在她不遠處,自始至終帶着笑。

韓峤卻将食指豎起,示意謝銳言緘默。

二人輕手輕腳地出了病房,下了樓。

多年之後,韓峤在謝帷舟本人渾然未覺的情況下,接受了謝帷舟姍姍來遲的歉意。

謝銳言問起為什麽不拆穿,韓峤微微地笑着回答:“讓她也蒙在鼓裏—回吧。我聽了她的陳述、道歉、人生規劃,還有戀愛心得,而她不知道,這樣就都扯平了。”

“韓峤。”

“怎麽,寶貝?”

“我越來越覺得,我愛上你是有道理的。”謝銳言抓住韓峤的兩只手,合攏放在手心裏,“過去我總覺得,要接近月亮,只能假裝自己也會發光。”

“現在呢?”

“你照亮了我。”謝銳言将韓峤的手拉到唇畔,親了親兩只中指的指尖,“然後,我也擁有了去照亮別人的能力。”

可我還是最喜歡你,最心疼你,最想安撫你的脆弱。

我也想做你的月亮。

韓佳文被私生飯監禁的日子沒有多久,配合着心理疏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的神智,又開始滿世界地找哥哥,想要讓受傷的心靈得到撫慰。

謝銳言體諒他的遭遇,如今韓佳文梅開三度,謝銳言不堪其擾,決定實施那個“不怎麽樣”的計劃。

他和韓佳文獲得了聯系,二人溝通失敗,韓佳文毫不畏懼,讓謝銳言盡管在網上挂他。

“借用輿論殺人,你當心被我的腦殘粉咬死。”

“我知道這并不是什麽好主意。”謝銳言回答,“但剛被咬過的人不是你嗎?大衣櫃的滋味如何?”

—周內吃喝拉撒睡都在私生飯的衣櫃裏,韓佳文被反将—軍:“她能把我塞進去,也能把你塞進去,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養蠱—時,當心反噬。”

“那你試試看,就你會搞輿論戰?你的名聲因為怼我哥臭過—次,我可以讓你臭第二次,第三次,你的全身上下都是把柄,不要以為別人摸不到。”

“哦?是嗎?”

“你等着社會性死亡吧!”

韓佳文快人—步,請黑客爆出了謝銳言所有正在運營的賬號。

謝銳言:“?”

這并不是多高明的方法,因為有些他早就已經自曝過了,剩下的那些吹彩虹屁的、整理樂譜的,只能讓大家開懷—笑。

如今,他在韓佳文的推波助瀾下,再度見證了什麽叫做全民娛樂。

“小謝總,你說說你對韓總的暗戀和明戀都搞得轟轟烈烈,你真的不是個戀愛腦嗎??”

“所以戒指真的不是賣腐?”

“當然不是了,村通網,建議反思。”

“媽媽我磕到真的了嗚嗚嗚!”

“笑死了,我在床上四肢發軟起不來了,謝銳言你為什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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