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蘇荔愣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你要幫我找對象啊？不用啦，你們娛樂圈裏本來A就很少，我現在的情況……很複雜。我就打算自己開心過完這一生，不準備談戀愛的。”

江灼夜剛喝了一口果汁，聽到這話，她臉色古怪，強行咽下去果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認為談戀愛一定要跟A談嗎？”

蘇荔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逛了大半天，她臉頰也有了血色，唇上的口紅因為吃飯已經沒了，成了一種桃花花瓣一樣的淡粉色：

“不然呢？我是頂級O啊，因為我身體不好，所以我從小的夢想就是要嫁給一位寵我愛我、身強力壯的A，最好也是頂級的。”

說到這裏，她語氣又暗淡下來。

江灼夜嘲諷的輕笑：

“所以你就選了應非煙？那當初為什麽要退婚，她不是完美符合你的要求嗎？”

蘇荔敷衍笑了一下，視線轉向開闊的街道，感覺到江灼夜話中帶刺，她并沒回答。

江灼夜卻像是有感而發，語氣尖銳起來：

“頂級O和頂級A，生理上當然是相配的，但心理上呢？頂級A從小衆星捧月的長大，擁有無限可能性，占盡這世間最好的資源，他們真的能夠理解O的處境嗎？他們對關在籠子裏的O能有任何尊重嗎？最多也就是當寵物一樣愛吧？難道這就是你們追求的真愛？不覺得可笑嗎？”

蘇荔驚訝回頭，瞥了一眼，江灼夜臉頰泛紅，往常柔美如水的目光中，此時卻帶着刻骨的恨意與冷漠。

她不像是在對蘇荔說話，而像是在對虛空中并不存在的某人發問，往常在她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的優雅精致感，就像玻璃做的罩子，忽然輕輕碎裂了。

露出底下真實人性的一角。

是黑暗的、偏執的、諷刺的，有恨意，更有對整個世界的嘲弄和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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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蘇荔這一瞬間心驚膽戰，只覺得對方完全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江灼夜，十分陌生，十分令人恐懼。

這份恐懼甚至讓她無暇思考江灼夜話中的含義，只想趕快逃離，于是她倉促的站起來，手碰到了不怎麽牢固的桌子：

“我去洗手間……”

她倉皇離開，一邊又困惑于自己為什麽要逃。

江灼夜只是微微表現出一點點，比較出格的想法而已，蘇荔以為自己不是那麽脆弱的人，以為自己好歹也是學藝術的，對各種思想都能兼收并蓄。

但真正面對江灼夜的質問時，蘇荔手足無措，被對方強烈的氣場驚呆。

在衛生間裏好好回憶了剛才的畫面，抛去本能的恐慌，蘇荔猛然發現，江灼夜說的有道理。

兩個人要互相理解，彼此尊重，一定有一個前提，就是兩個人要有相似的三觀基礎，可頂級A和頂級O從小到大，生長環境幾乎完全相反……應非煙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蘇荔以前那麽愛應非煙，現在回頭想想，應非煙卻只是因為自己條件還可以，又對自己有從小培養起來的感情，才最終選擇自己的。

應非煙對自己，有愛嗎？大概沒有多少。

蘇荔想明白這一點，就豁然開朗，同時也開始猜測，江灼夜剛才說的那麽激烈，是不是以前受過什麽傷害？也曾經被A傷害過？

這麽一想，蘇荔就感覺江灼夜和自己真是同病相憐，怪不得一直以來相處的如此融洽。

剛剛那瞬間的失态，并不是壞事，蘇荔覺得，江灼夜願意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憤怒的一面，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好朋友，也許這是兩人關系更進一步的證明。

蘇荔洗了手，補了點口紅回到大排檔，剛想跟江灼夜繼續聊下去，說說自己的觀點，就看見江灼夜面色凝重地看着左側。

蘇荔看過去，路邊站着兩個熟人。應非煙，俞仙仙。

俞仙仙雙手挽着應非煙的一只手臂，兩人看上去就像再尋常不過的一對情侶，女才女貌的。

唯一問題是，所有人都知道，僅僅一周之前，應非煙還在當衆追求蘇荔，一周之後，她就挽着俞仙仙，出現在小吃街。

蘇荔冷漠的勾了勾嘴角，來到江灼夜身邊，笑眯眯的坐下，低聲說話：

“剛才你說的觀點，我大致是認同的，但我也有不同的想法。我相信，世界上有足夠好的A存在，他們和O之間一定會有精神上的琴瑟和鳴，只是我們現在還沒遇到。也正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精神的共鳴那麽稀缺，愛情才那麽珍貴，值得大家永遠追求啊。我反正不會因為一次受挫就消沉下去，我永遠相信愛情的寶貴和美好。”

江灼夜認真聽完，目光深邃平靜，像無波的湖面。

蘇荔幾乎從沒有跟人讨論過這個話題，說完後她十分忐忑，緊盯着江灼夜的面孔，緊張的舔着嘴唇：

“你覺得呢？”

江灼夜笑了一下，剛剛那種憤怒痛苦的神情瞬間消失。她低頭看着桌上的燒烤，又恢複了那副溫柔優雅的模樣：

“你說的很好。快吃吧，燒烤放久了就涼了，不好吃了。”

蘇荔嘗試溝通的舉動以失敗告終，江灼夜明顯不願意再講，蘇荔也無可奈何。

她慢慢的一串一串品嘗過去，東西其實沒吃多少，種類卻很多，每一口吃到的都是以前沒吃過的，特別新鮮。

江灼夜坐在對面，就看着蘇荔一雙桃花眼一會兒瞪大一會兒眯起，時不時發出感嘆：

“這個太好吃了吧，牛油居然是又脆又香的！”

“哇……烤雞翅的雞皮絕了！”

“好吃好吃，這個是什麽肉啊？”

看起來完全沒受到剛才那通發言的影響。

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好掌控啊……江灼夜心頭暗中思忖。

她剛剛那種發洩般的憤怒發言，其實有一大半是裝出來的，試探蘇荔反應的。

江灼夜從看見蘇荔的那一刻起，就選中了這個人。如此幹淨清白，瘦弱天真，完全是極好的實驗對象。

江灼夜的實驗并不複雜，她只想讓這種仿佛活在無菌室裏的人，狠狠跌下凡塵，經受友情的痛苦和背叛，破壞對方的天真爛漫，讓一張白紙染上污漬。

就像曾經有人對她做過的那樣。

江灼夜恨着所有單純天真的人，憑什麽呢？她們憑什麽可以自然而然的相信世界美好，享受着天真的幸福呢？

她要讓這些人徹底崩潰。

就從控制對方依賴自己、相信自己開始。

計劃進行的很好，一切順理成章，江灼夜和蘇荔已經成為來往密切的好友。

到了這裏，江灼夜認為可以進一步發展更親密的關系了，就先抛出了試探的話語。

蘇荔一開始是逃掉了，回來後的反應，卻超乎江灼夜想象。

她并不是腦袋空空跟着江灼夜的思路跑，相反……她擁有一套堅定的、自己的邏輯，竟然可以拿來和江灼夜直接對抗。

不得不說，假如此刻之前，江灼夜覺得蘇荔是個布偶娃娃，任人揉捏。那麽此刻之後，江灼夜眼裏的蘇荔，變成了強硬一點的陶瓷娃娃。

也就是說，雖然很難揉捏，但只要将她打碎又燒化，同樣能為所欲為。

江灼夜噙着微笑，剝了一只蝦，溫柔放在蘇荔的小碗裏：

“多吃點，這個很香的。”

應非煙今天是傷愈之後，第一次出來散心。

她本來不想來的，是俞仙仙一直纏着她，說什麽“慶祝你正式恢複單身，要清空前女友的回憶”，非要拉着她跑來小吃街。

應非煙根本就看不上俞仙仙，對方驕縱成性，家境也就是一般水平，長相資質更是哪裏都比不上蘇荔，她怎麽可能看上這種人？

但現在恰好空窗期，在那次聚會上應非煙丢臉的視頻也傳遍豪門圈子，應非煙在圈內的口碑一落千丈，以前的追求者紛紛消失不見，只有俞仙仙還留在她身邊噓寒問暖。

應非煙就答應了俞仙仙的請求。

兩人來到大排檔對面，俞仙仙撒嬌要喝奶茶，又要第二杯半價，應非煙并不想喝同樣的口味，說了兩句，俞仙仙就有當街撒潑的趨勢，她趕緊改口。

兩人捧着兩杯一模一樣的奶茶，轉身要走時，應非煙突然看到大排檔裏面，蘇荔和江灼夜正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燒烤。

應非煙死死盯着那兩個人，聽到俞仙仙的驚呼，她才發現自己手裏的奶茶紙杯已經被捏爛了，栗子色的奶茶和黑色珍珠流了滿手。

“啊啊啊，等一下我找紙巾，找到了找到了，非煙你快擦擦！”

俞仙仙手忙腳亂遞上紙巾，幫忙給應非煙擦着手上的奶茶，而應非煙依舊盯着對面看。

蘇荔一口接一口的吃着烤肉，面頰緋紅，笑得很開心。

而江灼夜墨鏡掀到額頭，露出一張精致至極的臉，神色溫柔，直擊應非煙的心髒。

寒風吹過，被弄濕的手黏糊糊的，傳來一陣寒冷，一直冷到了心底。

應非煙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江灼夜之前只說，不讓自己再糾纏蘇荔，可她沒說，不讓自己追求她啊？

江灼夜……頂級O，大明星，一切都要比蘇荔強出好幾倍。

就讓蘇荔看着自己和她好友在一起，後悔到吐血好了。

應非煙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扔下奶茶紙杯，大步朝大排檔的桌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