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為我彈一曲如何

古玩街并不只是賣古玩而已，古風的東西這裏大多都有賣，整條街就沒一家充斥着現代氣息的店子,全是古風。站在這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再看看周圍行人的現代打扮,幾乎會讓人産生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江玖帶着楚韶看了好幾家可以裝裱字畫的店，終于找到了一家讓公主殿下勉強滿意的,便将手裏的字畫全部留下裝裱了。不過那裝裱的價格，還是讓小市民出身的小江老師一陣牙疼，最後幹脆刷了卡眼不見心不煩。

從裝裱店出來，時間還很早。江玖牽着楚韶的手走在這古色古香的街道上,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竟隐隐的有一種熟悉感,仿佛她已經不止一次牽着楚韶在這樣的街道上漫步了……

楚韶看出了江玖眼中那一瞬間的恍惚,卻并沒有多說什麽。因為時候尚早，兩人便也沒急着離開，反倒在古玩街裏漫無目的的閑逛了起來，想着或許一會兒還能看上點兒什麽東西,給楚韶那還沒開張字畫店添幾樣擺件之類的。

可惜,公主殿下眼光太高,又本着寧缺毋濫的原則，一路走來竟是什麽也沒看上。直到兩人走到一家賣古典樂器的店門外，楚韶才輕輕的拉了拉江玖，叫了一聲：“小玖。”

江玖眨眨眼，向着那樂器店看了一眼，便也明白了楚韶為什麽叫住她。相處月餘，楚韶也曾提及琴棋書畫略通，想必這彈琴也是平日裏的消遣之一，只是她家可沒什麽古琴給楚韶彈，這會兒看見了，八成是有些手癢了吧？

江玖這般猜測，說對也确實中了幾分，但若說不對倒也真是不對。楚韶見着那樂器店也确實是想買琴了，這才主動開口叫住江玖。只是這琴買回來卻不是她一人彈的，而且就算彈琴并不為消遣，而是想讓某人聽聽罷了。

“我們進去看看，可有什麽好琴入得了公主殿下的眼。”江玖扭頭沖着楚韶笑笑，拉着人就往那樂器店裏去了。

比起這一條街的店子來說，這家樂器店的古韻似乎要更足一些。從進門開始，就沒見着任何帶着現代氣息的東西，便連那櫃臺上也沒像別家一樣放着電腦什麽的，反倒是放了兩本線裝書。而那櫃臺之後站着的女店主，還穿着一身古裝襦裙，此刻正提筆練字，模樣一絲不茍的，看着還真有幾分古代仕女之感。

店門被推開時，門邊的一串銅鈴已經叮叮當當的響過了，女店主應該也聽見了，卻仍是把手中尚未寫完的那個字寫完之後，這才一臉笑意盈盈的擡頭過來招呼。

江玖進門時就在這店子裏掃了一眼，發現這店門看着尋常，裏面倒真是不小，各種樂器分門別類的擺放着，有不少江玖甚至都不認識。

楚韶也往店裏掃了一眼，得出的結論和江玖很是相似——這店裏的樂器确實齊全。無論是本土傳統的樂器埙、缶、築、排簫、箜篌、筝、古琴、瑟，還是從外族傳入改良的笛子、筚篥、琵琶、胡琴等等樂器，竟都在這間小小的店裏找得到。甚至連編鐘也有，只是看那大小模樣，大約起裝飾品的作用多過樂器了。

等楚韶和江玖看得心裏大概有數了，女店主也終于走到了兩人面前，笑容滿面的招呼道：“兩位想看些什麽？”

江玖不懂樂器，自然識相的閉嘴站在楚韶身後。楚韶勾起唇淡淡一笑，身上古典美人的氣質更勝穿着襦裙的店主，讓人一見之下便再也移不開眼：“我想尋一張好琴。”

女店主盯着楚韶愣了愣神，聽到話後也是慢了兩拍才反應過來。她臉上略有些尴尬，笑容局促的沖着放琴的地方一擡手，示意道：“古琴都在這邊，您看看是否有合意的吧。”

被人盯着看了半晌，楚韶本人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她落落大方的一點頭，就向着那放琴的地方去了，倒是江玖跟在身後頗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不過人家也只是盯着公主殿下看了兩眼罷了，她自然也不能說些什麽，只好悶頭跟着過去了。

現在學這些古典樂器的人越來越少了，這家店裏的樂器品種雖多雖全，但數量卻也并不算太多。古筝、笛子之類常見的樂器相較多些，古琴略少，其他的樂器就更少了。

選琴的事兒自然還是楚韶的，江玖站在一旁看着那一張張褐色或者黑色的七弦琴，覺得除了顏色之外并沒有什麽不同的，也不明白一旁的楚韶能看出什麽門道來。

楚韶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在墨色的琴身映襯下更顯美麗。忽略她那張堪稱傾國傾城的臉，就這一雙手拿出來，讓人看了也覺享受。而此刻，這只手正不急不緩的從那琴弦之上劃過，一陣清脆悠揚的琴音頓時響徹了整間屋子。

仔細聽了聽音色，楚韶卻是暗自搖頭，随即便将目光移到其他的琴上了——這琴也就看着不錯，琴音卻遠不及她當年所用。

當然，楚韶心裏其實也明白，當年她所有的琴皆是禦用，自是楚國之內最好的。現下和當初卻是不能比了，也只能尋一把還看得過去的，将就着用一用了。

就這般，連着試了三張琴卻都不滿意，楚韶略微搖了搖頭，顯然有些失望。

女店主也看出楚韶是真的懂行，也确實看不上這些一般初學者用的練習琴，于是一指兩人身後兩個長條木盒道：“看來這些琴客人是看不上了，我這裏倒還有兩張好些的。”

說話間，女店主已經走過去打開了那兩個木盒。那木盒裏裝的，自然還是古琴，不過以江玖的眼光看來，這兩張琴除了是裝在盒子裏的，看着精致些，倒也看不出什麽不同來。

琴自然是不能只用看的，還是要試。手指輕劃間，琴音再起，江玖聽着那音色略有些不同，不過感覺并不明顯，她自然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楚韶試過之後明顯感覺到，這琴要比之前試的那些好上許多，只是依然不那麽讓她滿意。

楚韶柳眉微蹙，江玖就知道沒有選到合她心意的，于是上前一步道：“沒選上就算了，下次再去別家店看看算了。這條街上賣樂器的也不止這一家，別不開心。”

買琴也只是小事，楚韶自然不會因為這麽點兒小事就影響了心情。不過她看了看桌案上擺放的古琴，沉吟了一下，突然道：“小玖，你為我彈一曲如何？”

這要求聽得江玖都愣住了。天知道她這些年過得有多辛苦，平時除了讀書就是打工了，哪裏還有那個時間和閑錢來學什麽樂器啊？尤其是這些古琴古筝之類的古典樂器，見都見得少，她又哪裏會彈？！一時間，江玖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只是尴尬過後，江玖又覺得有些奇怪。楚韶向來是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的，平日裏從不會讓她為難，只是今日無緣無故，怎的會說出這樣讓她尴尬的話來？

這樣想着，江玖又擡頭去看楚韶，卻意外的發現對方一臉的堅持和信任。至于那隐藏在最深處的試探，楚韶不想讓江玖看見，她自然也就看不見了。

七弦琴是古時頗得文人雅士喜愛的一種樂器，雖然楚國并不是存在于這裏的歷史之中，但平行世界也多有相通之處，比如這七弦琴就在楚國的文人間尤為流行。彼時楚國上下，文人相聚，偶有弄弦之時，如果說一句不會，那可是要丢人的。

江玖當初高中探花，後又進了翰林院那樣清貴的地方，便是自動入了楚京的文人圈子。那時她剛從溫飽線上掙紮過來，琴棋書畫這些高雅的東西她除了書法為了科考有好好練過之外，可以說是要什麽什麽不行。幾次聚會，沒少丢臉，到了後來她自己都不樂意去了。

學棋、練琴、學畫，這些都是成婚之後楚韶手把手教會江玖的。楚韶始終相信，就算江玖已經不是當初的江玖了，但有些東西始終不曾改變。這琴，江玖或許已經忘了怎麽彈，但她還是想試一試，她是忘了自己會，還是忘了如何彈。

楚韶一堅持，江玖就不知道該怎麽拒絕。吶吶的張了張嘴，最終卻仍舊說不出拒絕的話來。趕鴨子上架一般在那案幾後坐下，看着面前那七根琴弦，江玖只覺得頭都大了幾分。

那女店主倒是個好脾氣的，這時候也沒拒絕兩人試琴，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着。這時候江玖倒是希望她站出來說一句“不能随便試”，也免得自己一會兒丢臉。

雙手搭上琴弦時，江玖的手自然地擺放成了最正确的姿勢。她自己不知道也不覺得，還拿着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楚韶，希望她事到臨頭可以放自己一馬，免得丢人。旁邊的女店主見狀卻是放了心，更不會攔着人試琴了。

好吧，事實證明，裝可憐是無效的，公主殿下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她的目光只是往江玖輕搭在琴弦上的雙手看了一眼，仍舊是那樣柔柔的笑着，微微發亮的美眸中，信任的光芒讓人不忍心再拒絕。江玖見了，那可憐便再也裝不下去了，只覺得硬着頭皮也要上。

耷拉着肩膀嘆了口氣，江玖終于還是認命的擡手撥弄了起來。

起初時調不成調，讓旁邊的女店主都以為自己看錯了眼，微皺着眉，心裏開始擔心心疼起自己的古琴了。但漸漸地，那琴弦上的雙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按一勾一挑，甚至沒有經過江玖大腦的指揮，便自動自覺的就完成了。

一曲似熟悉，似陌生的曲子，漸漸地在江玖手下成型。彈琴的人心神恍惚，聽琴的人神思不屬，漂蕩在整間樂器店中的悠揚琴音，倒只有那女店主放柔了眉眼在一旁細細地聆聽欣賞。

很快，一曲終了，樂器店內再次恢複了之前的寧靜。

江玖舉着手瞪着眼，一臉懵懂的樣子，似乎還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彈這古琴了。随後，她下意思的擡頭去看楚韶，卻正巧對上了對方複雜的目光，似悲似喜。

“果然，你還沒有忘記。”楚韶目光灼灼的看着江玖，良久，終是勾起唇角揚起一抹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