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蕭皖玦

“小玖，更才那人是誰？”問出這話的楚韶,聲音依舊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如果這句話是其他人問的，江玖大約是不會理會的。包括秦怡在內，身邊那些或遠或近的同學朋友們，對江玖的了解也僅限于她願意展露在衆人面前的。至于家庭或者家人,一直都不是江玖願意提及的。久而久之,這些人便也不會在江玖勉強提起這些了。

可是楚韶不同,她可以坦然的問出這句話,哪怕她已經隐約猜到了答案。而江玖同樣無法隐瞞規避，因為楚韶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她是有可能要和自己走過一生的人。

潛移默化般的，江玖對兩人的關系有了更深刻的新界定。于是面對着楚韶詢問的目光,她再不願意提及，出于一種相互間的信任，她也只能撇了撇嘴，不情不願的回答了句：“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她還是我媽。”

果然,這個答案也沒有出乎楚韶的意料,在看見那兩張相似的臉時，她其實就已經有了這樣的猜測。再加上江玖當時的态度和她這些日子的避而不談，她也同樣猜到了這母女倆的關系大約算不上好。雖不知內情，但對于江玖這樣的态度，她卻仍然有些不贊同，當下便微微搖了搖頭道：“百善孝為先，小玖，你剛才失禮了。”

同樣，楚韶的态度也沒有出乎江玖的意料。古人總是最重孝道的，她剛才那番話聽在在古代土生土長的楚韶耳裏，只怕已經算是大逆不道了。出于不想給公主殿下留下壞印象的心裏，她還是開口解釋了句：“我們的關系……挺複雜的，或許并不如你所見所想。”

江玖都這樣說了，楚韶自然不好再指責她什麽。于是牽了江玖的手，繼續在那陌生的街頭閑逛：“那麽小玖，你願意和我說說嗎？”

說什麽？自然還是說說她的身世，說說她的父母，說說他們之間為什麽會鬧到相見不如不見的地步。江玖撇撇嘴，擡頭看了看天，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随時都要下雨的樣子。

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持續了許久，久到天空中真的開始淋淋漓漓的飄散着小雨了。江玖擡頭四顧，正巧前方不遠處有一家奶茶店，于是拉着楚韶過去了。

毛毛細雨在楚韶和江玖疾步走入奶茶店後不久開始變大，漸漸地将整條街的地面打濕。江玖随意點了兩杯奶茶，看着玻璃窗外那些還在雨中的人抱頭狂奔，終于還是開了口：“有什麽好說的呢？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父母離異，拖油瓶沒人要罷了。”

楚韶正拿着吸管輕輕地攪動奶茶，聞言眨了眨眼睛，猶豫着還是問了句：“你的父母，和離了？”

和離是楚國的說法，之所以用這個詞，實在是因為之前見着的江玖的母親氣場太足，完全不像是會被随意休棄的人。不過楚國雖然有這個說法，但和離這種事，在楚國來說也絕對算得上是件新鮮事兒，楚韶活了幾十年，也不過見識過一兩次罷了。

江玖知道，楚韶即使已經學會了許多現代名詞，但在她面前，言談間仍舊會帶着許多古代的語言習慣。聽她這麽說，也沒什麽反應，只點了點頭道：“其實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離婚。明明之前并沒有争吵，也沒有什麽不和的樣子，仿佛突然間就過不下去了。之後他們各自離開，只有我被留下了，聽說沒過多久，他們就又各自有了家庭，我就更多餘了。”

那一年，江玖十三歲，剛上初一，還懵懵懂懂不知事。再之後的十年時間裏，和那兩個她該稱之為父母的人見面的次數，兩只手也能數得過來了。

即使時隔多年，提起這些，江玖的眉宇間仍舊少不了幾分悵然。她固然已經過了需要父愛母愛的年紀，但有些事并不是過去了，就能不在意的。否則再次見到蕭皖玦，她不會失态的拉着楚韶落荒而逃。

楚韶伸手握住了江玖不自覺捏着杯子的手，帶着些安慰的意味，輕輕地捏了捏。她其實并不能明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因為在楚國，即使是夫妻間發生了休棄或者和離，孩子還是會跟着父親，斷沒有被扔下不管的道理。不過這樣想來，江玖這些年過得只怕也很幸苦呢。

對于這些事兒，江玖其實不想提及太多，有些事她也不想說出來。見楚韶沒有再問下去的意思，便也長長的呼出口氣來不再多談，只定定的看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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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漸漸地連成一片，連街上的景物都看不清晰了。原本只是想着避個雨順便說說話，到不成想最後竟是被阻在了這奶茶店裏，再出不去。

江玖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已經将近五點了，不由得苦笑道：“天氣預報真不靠譜，今天中午出門的時候我還看了，說是沒雨的。這下可好，晚飯都要趕不及做了。”

楚韶依然拿着吸管在輕輕攪動奶茶，她并不很喜歡這個味道，所以喝得也不多。聞言擡頭一笑道：“無妨，我看這雨也下不了太久的，最多再有半個小時，也就該停了。”

江玖聽了這話将信将疑，現在連天氣預報都不靠譜，楚韶雖然向來十項全能，她也沒指望對方連天氣都能預測到。她要真能測得準，在古代就不該是當公主，而是該當神棍了。

事實證明，楚韶還真有點兒當神棍的潛質。半個小時之後，外面的雨果然漸漸地小了起來，江玖擡頭看了看天空，估摸着是真要停雨了。于是回頭，拿着興奮又探究的眼神看楚韶。

其實這事兒在楚韶看來還真沒什麽，遠的天氣估測不到，這半個小時還是能看出來的。就個人而言，古人對于天象的觀測總是勝過現代人的，他們沒有鐘表，就靠着看天色推測時間，那時候也沒天氣預報這種東西，農人耕作路人出行大多也都靠着眼睛看來估測天氣。楚韶也不是養在深閨的公主，行軍打仗這些也都是要考慮的因素，自然不能不會。

自覺沒什麽了不起的，楚韶只是淡淡一笑，終于放下了手裏的吸管道：“好了，我們快走吧。從這裏回家還要些時候呢，我看這天色，晚些時候還有雨。”

這一回江玖自然是信了楚韶的本事，二話沒說就丢下奶茶跟着楚韶出去了。這時候大雨方歇，天空中偶爾還有些細細的雨絲落下，零零星星的落在身上雖不至于将衣服全部濕透，但用不了多大會兒功夫也得落得一身狼狽。

快步走到馬路邊，念及之前公交車上的遭遇，江玖難得大方的打了輛的士回家。到自家樓下時時間剛好六點，和平時江玖下班回來差不了多少，倒也沒有耽誤了晚飯時間。

走進單元樓的時候，江玖突然想到了個問題，一拍腦門道：“今天忘記買菜了，冰箱裏只有兩個西紅柿了，我們還是先去菜場買點兒菜再回家吧。”說話間就轉身準備往外走。

楚韶見狀及時拉住了她，一臉無奈的笑道：“別急，先回家拿把傘吧。萬一一會兒又下雨了怎麽辦？而且剛才下過雨，菜場這會兒大約也沒什麽菜賣了，我們還是去超市看看吧。”

聽楚韶說得有理，江玖自然也不會堅持，收了步子又扭頭往回走，只是心裏略有些別扭——和楚韶在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她就覺得自己越來越莽撞了，總是心血來潮就要做些什麽，也不仔細想想，總害得楚韶開口提醒。她覺得，自己是不是開始下意識的依賴對方了啊？

心裏正想着和楚韶之間的相處，冷不丁的樓道裏突然多出一個人來，江玖差點兒一個沒收住腳就撞上去了。手忙腳亂的扶了下旁邊的扶梯才站穩，江玖皺着眉擡頭，剛想張口說些什麽，牽着楚韶的手卻突然一緊，被對方用力的捏了捏。

江玖一怔之下正要回頭，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了面前那人的臉，于是神情頓時就是一僵。

“你回來了。”一天之內第二次聽到這個聲音，還是一樣冷清得不帶半點起伏半分情感，正如面前那人那冷漠得近乎無情的臉。于是這四個原本該帶着些溫馨的字眼從對方的嘴裏吐出來，也全然沒有楚韶說時那樣讓人心生眷戀。

嘴唇不自覺的抿緊了，平日裏在朋友面前冷淡，在學生面前溫和，在楚韶面前放松的臉龐整個繃了起來，嚴肅的和面前那人有得一拼。她開口，聲音同樣冷漠：“你來做什麽？”

楚韶站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真覺得這兩人不愧是母女。如果說平時乍一眼看去只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這會兒都繃着臉保持嚴肅的樣子，卻足足像了八分。只是看這兩人的态度，一會兒大約是很難說到一起去的吧，或許不吵起來就不錯了。

果然，蕭皖玦冷着張臉皺起了眉，她看着江玖，聲音冷漠得甚至不像是質問：“江玖，你就是這樣和媽媽說話的嗎？”

江玖聞言輕嗤了聲，正想開口嘲諷兩句，卻突然想起了身邊還有楚韶在。她是信奉“百善孝為先”的古代人，恐怕接受不了和母親嗆聲，江玖自然也不願意在她面前留下什麽壞映像。于是便也只是嗤笑着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拉着楚韶繞開她繼續往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