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究竟是哪一方在犯賤

漏夜。

紀知秾推開家門走進客廳時,林蘭正抱着寵物薩摩耶,用吹風機給狗打理雪白的毛發。

“你今天怎麽又出去滾了一身泥呀?乖,媽媽給你吹幹淨。”

狗不怎麽乖,一直在掙動,林蘭絲毫不惱,耐心十足,臉上慈母般的微笑就沒下去過。

薩摩耶看到紀知秾回來,沖他叫了兩聲,像是在戒備陌生人。

想起厲少峣說的那番話,聞澈只覺遍體生寒。

原主在這個家裏,确實不如一只好看的寵物狗。

無人對他的晚歸在意,他上樓回到房間,洗了個熱水澡,穿衣服時,在鏡子前碰了碰鎖骨處的幾道紅痕,心頭湧上失落。

別人重生是開挂,為什麽到了自己頭上,居然,居然淪落到需要“賣身”來謀取出路?

聞澈仔細回想了自己那短暫的一生,上學時沒霸淩過同學,工作後沒利用職權貪污,出名後也做過不少慈善事業,怎麽看都是社會主義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啊!!怎麽就落得個英年早逝的下場?

雖然現在重生到一副更年輕的軀體裏,但,原主這一堆爛攤子,也不像是老天在補償他吧?

怎麽這麽慘啊?

他既對紀知秾說,也對自己說。

夜裏12點,他昏昏沉沉地倒回床上,剛要跌入夢鄉,手機彈出一條微信。

厲少峣:明早8點記得來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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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知秾強忍下翻白眼的沖動,把手機扔遠了。

砰砰砰——!

深夜乍然響起的敲門聲幾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紀知秾!開門!!”

紀如圭聒噪的聲音一遍遍響起:“開門!!!”

“你不開門我踹了啊!!”

這一家都是什麽神經病?!

紀知秾不情不願地開了卧室的門,還沒看清外面的情況,就被一陣風沖了臉,回過神來,他已經被紀如圭按在牆上,對方胳膊肌肉暴起,手上的勁幾乎可以撕碎他身上的衣服。

原主的記憶提醒聞澈,這個二哥大學時入過拳擊社。

“你想幹嘛?”他還算鎮定,覺得紀家教出的孩子至少不能缺乏基本的教養,總不會動手揍親弟弟吧?

紀如圭:“你今天是不是又去針對雲谙了?”

“???”紀知秾一臉莫名:“你在說什麽?”

“他說是你把陸筠這個角色搶走的。你知不知道他為這部戲準備一年多了!”

原來是為了這事。

紀知秾回怼道:“試鏡各憑本事,他自己能力不夠落選還怪到我頭上了?”

“你還敢強詞奪理。你幾斤幾兩敢跟他比?!”

他一把摔開紀知秾,旁邊剛好立着一個裝飾用的花瓶。

啪啦一聲,花瓶粉碎的同時,碎片濺起。紀知秾脖子一涼,擡手摸了一下,手心一片紅。

紀如圭把他從地上抓起來,扣到牆上,他的後腦不輕不重地磕了一下,一陣耳鳴,眼前忽然浮現出和紀如圭當下猙獰的嘴臉高度重合的畫面。

那似乎是一個昏暗的夜晚,某處陽臺上,兩道黑色的人影相互纏綿,原主發現了什麽,忽然開始逃,但很快,他被人抓着頭發狠拽到角落裏,拳腳密集落下,最後被人淩空擡起,扔下客廳十幾級的樓梯,尖叫聲四處響起。

“知秾?知秾!”

有女人在喊他。

紀知秾睜開眼,是紀如璋,她按着他的脖子,見他醒轉,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紀如圭已經被紀雲谙攔在了一旁。

“還好沒傷到動脈,我給你包紮一下。”

紀如璋用紙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她得去客廳拿藥,出卧室前,她對紀如圭說:“你再動手,爸媽就要被吵醒了,鬧到爺爺那裏,你就知道後果了。”

紀如圭胸膛劇烈起伏,到底是被長姐這句話給澆滅了氣焰。

紀如璋下樓後,紀知秾看着和紀雲谙站在一起的二哥,鬼使神差地問:“你不是第一次打我了吧?”

“......”

紀如圭神色變化不大,紀雲谙卻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

聞澈看得清清楚楚。

紀如璋很快就帶着藥箱回了卧室,她給紀知秾包紮時,紀雲谙才站出來,歉疚地說:“對不起,我今天喝了點酒,說了些胡話,沒想到二哥當真了。”

紀如圭:“雲谙你道什麽歉?你跟他道什麽歉?”

紀如璋出聲斥了一句:“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回房間!”

紀如圭把門摔得震天響。

紀如璋這時叫住紀雲谙,直言不諱地問:“背後嚼舌根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姐...我...”

他被大姐盯着眼睛看了兩秒,就心虛地垂眸,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最後紅着臉逃了。

紀如璋轉過身又對紀知秾說:“傷好之前,別去見爺爺了,免得他看到擔心。”

擔心是其次,怕的是老爺子問起來不好交代吧。

紀知秾看在她剛剛為自己包紮的份上,勉強答應了。

“阿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紀如璋:“什麽?”

“二哥,他之前是不是經常打我?”

“......你是想起什麽了嗎?”

紀如璋在醫院看過知秾的腦CT,所以清楚他确實有失憶的症狀,雖然原因不明,卻也絕不是裝病。

“...沒有。”聞澈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他笑了笑,道:“我看二哥打我的時候,似乎很順手,應該是積累了不少經驗。”

“......”紀如璋:“他脾氣暴躁,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也不要跟他頂嘴......我聽雲谙說,你今天試鏡試得很成功?”

紀知秾:“........”話題扯得十分生硬。

恐怕在他回來之前,紀家衆人都已經聽紀雲谙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了。

“他倒是嘴快呢。”他笑着道:“還說了什麽?說我搶了他的角色?阿姐,從始至終,好像都是張雲谙在搶我的東西吧?”

“......爸媽養了他二十幾年,不是親生勝是親生了,況且張家那種情況,你讓他回去,不是要他的命嗎?”紀如璋說:“你只有做出成績,他們才能真正接納你。”

張家什麽情況?張父年輕時開不入流的賭場,運營失當後,被債主追着砍了一條手臂,後來染上毒瘾,一身惡病,張母好吃懶做,念叨着兒子不能白養這麽大,逼迫紀知秾高中辍學借着一張好看的臉去來錢快的圈子裏混。

聞澈能清楚地通過原主的記憶看到泥濘長街前,亮着一盞黃燈的賭坊外,一個12歲的半大男孩守在門口,給那些嗜賭的二流子開門,有幾次警察來端,張父就把這個未成年扔出去,讓警察無可奈何,而後再逃之夭夭。

聞澈真想問一問這位理中客姐姐,你也知道張家不是人待的地方?為什麽紀知秾在那邊待了二十幾年也不見你們有任何愧疚彌補?

親生兒子被別人養殘了,所以早早放棄了他,寧願去疼一個別人家的兒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在犯賤。

畢竟夜深,紀如璋沒有再多說什麽。

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紀家一切如常,昨晚的打鬧似乎從未發生。

紀知秾早早出了門,按照約定的時間去了醫院。

厲少峣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知秾只需要躺到手術臺就行,冰冷的器具按在眼尾,隐隐有灼燒的痛感,整個流程非常快速,醫生很滿意地點了點頭,告訴他一周內戒食辛辣,其餘沒有影響。

确實只是個無傷大雅的小手術,但照鏡子時,知秾的臉上已經多了一樣本不屬于他的顯眼特征。

他走出手術室時,厲少峣已經在外面等着了,他也很滿意,畢竟用最小的成本就改造到了一個完美的替身。

紀知秾已經認命了,他兩手一攤:“你滿意就好,老板,現在我們能談談合同的事嗎?你之前說會替我和德宇那邊的人談,我不希望中途有什麽變數。”

“律師已經去交接...嗯?你脖子怎麽了?”

厲少峣看到圍巾下一圈白色,擡手往下撥了撥,看清了那是帶血的紗布,他眉頭一皺:“我不記得昨晚有讓你受傷。”

聞澈原本不想借此賣慘,但他提起昨晚的事,氣就不打一處來,心道你既然從我身上得到了快感,那自然也該替我出氣才是。

于是故作可憐:“昨晚張雲谙回家告狀,我二哥就打了我。”

厲少峣眸色一暗:“他打你?”

紀知秾:“他練過拳擊的,雖然打不過職業選手,欺負我還是綽綽有餘。”多少帶點陰陽怪氣。

厲少峣大好的心情被毀了一半,臉色不太好看,他先帶着紀知秾去外科換藥。

醫生看完傷口說是陶瓷片劃傷,幸好沒傷到動脈,否則難保不會有生命危險。

陳助理小聲和厲少峣說:“紀如圭好像不是第一次打他親弟弟了。一年前,紀知秾就住過一次院,因為是淩晨送急診,被人拍了視頻上新聞了,紀家對外宣稱是他自己不小心滾下的樓梯,但也有醫護匿名爆料說當時紀先生身上全是淤青,根本就是被人蓄意打出來的。”

“......”

厲少峣看着那道離頸動脈只差幾毫米的傷口,莫名後怕。

6年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完美的影子,絕不能毀在別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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