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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半,若琳準時摁響門鈴。

她在學校附近找了份家教的活,解答習題為主,每周來三天,能掙兩百。她的學生是個初三男生,叫步潼,他也算是沒有辜負他的名字,與衆不同。15歲的年紀,身高已直逼一米八,打扮也頗老成,只眉眼還是小孩模樣。性格自來熟,好奇寶寶似的嘴停不下來,若琳不過登門兩次,他對她的情況就已經門兒清了。

門一打開,步潼的腦袋探出來左右看,一邊側身迎她進去,一邊叨咕:“小老師你可吓死我了,我以為我媽回來了。”

若琳狐疑,換好鞋跟着步潼進書房,“怎麽了?”

書房裏濃重的油炸食品氣味以及垃圾桶裏露出的KFC紙袋給了她答案,步潼在“偷吃”。

步潼的母親活得精細養生,對兒子的飲食也看得緊,別提一日三餐了,就是飲水都十分講究。平時夫妻倆工作忙,家裏有個保姆照顧步潼,這兩日保姆因事告假回老家,步潼就像個掙脫牢籠的雀鳥,即便飛不出高宅大院,原地撒歡也夠折騰的。

“小心你媽媽忽然回來逮着你。”若琳小時候也喜歡吃漢堡啃炸雞,對步潼表示隐晦的同情。

步潼吐出最後一根雞翅骨,迅速扯紙巾擦嘴,一邊收拾包裝袋一邊說:“我媽加班,說要半夜才回來呢,我爸出差了!”

若琳看了看時間,提醒道:“收拾好開始寫習題吧。”

步潼挑眉,“反正家裏沒大人,我給你放假怎麽樣?”

若琳正色道:“這可不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小老師,你說你小小年紀,怎麽作風這麽老派?”步潼不以為然,“剛開學能有什麽習題啊,不如我們來聊聊天?”

若琳軟硬兼施:“提前預習也是好的,你初三了,得抓緊了,你媽媽說第一次月考考得好有重賞。”

步潼癟癟嘴,翻開數學習題冊。

整九點,步潼的鬧鐘響了,他迫不及待地摁掉,伸了個懶腰道:“下課了小老師!你下班了!”說着起身把垃圾袋收攏起來,“你走的時候幫我扔了哈。”然後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瓶香水把書房噴了個遍。

若琳接過垃圾袋,被他推搡着走出客廳,步潼鼻子嗅了嗅,嘀咕道:“客廳也有味兒。”緊接着就小跑去開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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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時,“滴滴滴”的監控提示聲從門外傳來,接着就是指紋鎖打開的聲音——有人回來了。

步潼身子一僵,若琳也不由緊張,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門口。

步潼的父親換好拖鞋,立起身的一瞬眉頭皺起。在他的視線移到若琳手中塑料袋上鮮紅的logo時,步潼急道:“小老師沒吃晚飯,她就叫了外賣。”

若琳:“......”

步潼的父親眼神冷淡,穿着西裝的他顯得更加嚴肅,若琳瞥見步潼在他父親眼神死角的位置使勁對她使眼色,雙手合十求助,她咬了咬下唇,緩緩道:“不好意思步先生,我下次注意。”

“我姓項。”

若琳愣怔,這個題外話讓她摸不着頭腦。步潼湊到她身邊低聲說:“我随我媽姓......”

若琳淺淺點了點頭,卻不知要怎麽反應。步潼的父親走進來,問道:“家教費用付了嗎?”

問題顯然是問步潼的,若琳此時尴尬,感覺說些話能緩解緩解,便接茬道:“已經收到了,阿姨直接付了一周的。”

步潼的父親點點頭說了聲“那就行”,若琳便告辭了。

在電梯裏她有些出神,其實按照步潼和她的年齡差,她只要稱步潼的父親為“叔叔”就怎麽都不會失禮,正如她稱他母親為阿姨,但是這個男人顯得那樣年輕,看着不過三十五六,她一時沒叫出口。而他第一時間修正她的稱呼,也在她意料之外,她只是他兒子的家教,還是晚輩,必然不會深交,似乎沒有修正的必要。而且她敏感地感覺,那之後空氣中的分子都降了溫。

電梯“叮”地一聲打斷若琳的沉思,電梯門打開,她迷迷糊糊往外走,有人擦肩而過往電梯裏進。

忽然有甜美的女聲叫住她:“诶你好,還沒到一樓噢。”

若琳這才轉身,電梯裏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即将阖上的門,那只手肌膚白皙,修長好看。若琳擡起頭,對上一雙不耐煩的眼睛。

怎麽又遇見了他?

電梯裏站着一對璧人。若琳倏然想到這個詞,她第一次在現實中遇到可以稱之為“璧人”的兩個人。

他們都穿着簡單的白色T恤,胸口是簡單的英文字母,只是顏色與設計稍有不同,女孩下身搭配黑灰色的高腰熱褲,一雙腿又長又白,男孩則是牛仔褲,兩人都穿着白色板鞋。

俨然是情侶打扮。

這個小區都是一層一戶,若琳中途下電梯顯然是走錯。女孩了然地看着她,她道了聲謝,回到電梯裏。

電梯門映着三個人的身影,若琳往按鍵處挪了挪,終于沒有再看見黝黑的自己。

身後兩個人在聊天,大概是礙于公共場合,聲音掌握在略微壓低卻又交談自然的狀态,極有涵養。

女孩說:“我還挺喜歡你家裏那個開放式廚房,周末我買點菜過來,就當是感謝你這次幫我帶東西了。”

陳逸淺淡地笑了笑,“別了,我對你的西紅柿炒雞蛋記憶猶新。”

“喂!”女孩拍陳逸的肩,“我整個暑假都在學下廚,我媽說我可以出師了。”

陳逸搖了搖頭,淡淡說了一句“那随你”。似乎是無奈,又似乎不是。他那雙眼睛,總是給人一絲不羁的感覺,難以分辨他真正的情緒。

電梯抵達一樓,只有張若琳下了電梯,門阖上,已經走出幾米遠的若琳不自禁轉頭,若有所思地看着緊閉的電梯門。

他們應該是到地下停車場去的吧。

回到宿舍,孫曉菲耷拉着臉看着她,“你們一定要替我近水樓臺,有什麽對外開放的活動一定要記得,帶!上!我!”

若琳一頭霧水,“什麽近水樓臺?”

路苔苔提着熱水壺推門進來,激動地抱住張若琳:“咱倆進了!天文社!嗚嗚嗚愛您!”

若琳不至于驚喜,內心也是愉悅,笑笑說:“小心你的面膜。”

路苔苔趕緊扯了扯耳際松垮的面膜,一張臉黑漆漆的,只露出五官,還是藏不住她賊兮兮的神态,“天文社每年中秋都有露營觀星活動,黑夜裏,荒山野嶺,仰望星空......再浪漫不過如此了,期待!”

孫曉菲:“你這個眼神不像要去觀星,像是在謀劃怎麽鑽進陳逸的帳篷......”

路苔苔:“曉菲,還是你厲害!我是應該謀劃謀劃。”

孫曉菲:“......”

張若琳:“......”她應不應該告訴她們,她遇到了陳逸和他的女朋友呢?

算了,一旦聊起來,話題又要沒完了。

若琳洗漱過後,背了會兒單詞,抱着詞典爬上床。

她今天接觸到一個課外詞彙:supreme.

詞典紀錄:supreme,形容詞,意為“最重要的,至高無上的”。

這個詞,印在陳逸和女孩的T恤上,不知為何也印在了張若琳的腦海裏。

這是宣誓,兩人于彼此而言至高無上吧。

若琳阖上詞典,翻了個身把它放在枕邊。正準備進入睡眠,聽到路苔苔嘀咕一聲:“為什麽問我是哪裏人?”

孫曉菲接話:“誰問?”

路苔苔:“天文社啊,就給我發入社通知的這個號碼,是發錯了吧?”

孫曉菲:“是入社調查嗎?”

路苔苔:“不是吧,就五個字,你是哪裏人,連‘請問’都沒有。”

孫曉菲:“萬一是哪個學長看上你了,加個微信啊!”

路苔苔從床上坐起來:“我有理由懷疑是有學長看上了你,拿我當橋呢!”

孫曉菲:“......那你就基于禮貌回回就好了。”

路苔苔點點頭,“有道理。”然後編輯短信發送。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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