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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琳差不多是在開場前一秒檢票落座,樊星爍拿到的票很靠前,且在正中的位置,視線毫無遮擋。

舞臺上只擺了主席臺和雙方辯手的長條桌,因為是表演賽的關系,沒有那麽莊嚴肅穆,每個辯手的話筒上都綁着一朵玫瑰花。

看到節目單張若琳了然,第一個辯題是:愛情之美在于瞬間/永恒。

她簡短地思考了一下,第一反應是永恒。

如果一段愛情連天長地久都做不到,與始亂終棄何異,何來的美。

身邊的樊星爍也看着節目單,笑道:“原來打辯論還讨論這類問題啊?”

“只有表演賽會辯一些趣味性題目,正規賽一般不會的。”張若琳接話。

“那正規賽一般都辯些什麽呢?”

張若琳想了想,“一般來說分道理性辯題和時策性辯題。”

“這兩類有什麽差別?”

“道理性辯題大多都是哲學、思維上的辯論,比如人性本惡還是人性本善,相對比較抽象;時策性辯題又有政策類和時事,這個就很廣了,生活中的一些矛盾問題都可以拿來辯,比如北京軌道交通應不應該漲價……”

張若琳滔滔不絕,樊星爍眉眼含笑靜靜看着她,覺得這樣的她很生動。

“你對辯論已經那麽了解了啊?”

張若琳也沒意識到自己聊起來沒完沒了,尴尬笑笑,“只是理論上的一些東西,實戰還不會。”

“誰一來就會啊,你這樣入門算是很厲害了。”

額……張若琳沒話接。其實理論和實戰真的相隔十萬八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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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不知道怎麽聊下去時,主持人上臺致開場白,緊接着就是慣例團委領導講話、辯論隊指導員講話、辯論隊隊長講話。

前面兩者都是官樣發言,無甚意思,辯論隊隊長馬國陽是個不算高的男生,皮膚黝黑,看起來其貌不揚,可一說話就氣場渾然。

樊星爍也贊嘆道:“人不可貌相啊。”

張若琳贊同地點點頭,她之所以被辯論吸引,導火索是那一晚和辯論隊隊員們偶遇吃的一頓涮串,感覺每個人都生機勃勃,真正喜歡上,是在看了許多比賽視頻之後。

那些優秀的選手邏輯清晰口若懸河的模樣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好像找到了向往中自己的模樣。

臺上馬國陽的發言進入收尾階段:“加入辯論隊,改變的不僅僅是你的大學生涯,也許還會影響你的一生,Q大辯論隊一直有這樣一句話,辯論是一張紙,辯論隊是一輩子。Q大辯論隊,期待你的加入!”

掌聲雷動,經久不衰。一直到表演賽的主席登臺,臺下仍然有稀稀拉拉的掌聲。

表演賽第一輪開始。

正方:愛情之美在于瞬間。

反方:愛情之美在于永恒。

張若琳聽得很認真。

正方的論點大概是:瞬間才是真正的喜歡,驚鴻一瞥怦然心動,瞬間的電石火花是真正震懾心靈的美;而日久生情的愛情不過是友情和親情的變種。

反方的論點和張若琳最初的看法如出一轍:瞬間心動不過是原始反應,真正能夠經得住歲月考驗的情感才最美好。

攻辯階段,正方舉了《泰坦尼克號》ROSE和JACK的例子,相比漫長人生而言,他們只擁有短短一個航程的愛情,但是足夠驚豔世界。反方則構築了一個美好的畫面:老爺爺老太太垂垂老矣,仍然手牽着手散步、買菜、打太極,這何嘗不羨煞旁人?永恒因為稀少而格外美麗。

聽到這段,張若琳也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觀點是什麽了,思路完全被帶着走。樊星爍也饒有興致,問道:“你覺得誰說得對?”

張若琳傾過身子低聲道:“辯論有勝負但是沒有對錯,各有各的道理。”

就因為這段簡短的對話,她錯過了反方的結辯發言,此時正輪到正方結辯,只見正方四辯把話筒上的玫瑰花摘下來,緩緩向對面反方二辯走去。

他一邊手拿着話筒,一邊拿着玫瑰花,總結陳詞只有幾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強求永恒只會踟蹰不前,前路殊難預料,沒有人能擁有時光機,沒有人能夠保證這一生不會戛然而止,但是今晚的你很美,我很心動……”

臺下已經傳來陣陣起哄的聲音,臺上反方二辯的女孩子也已經雙頰通紅。

男生把玫瑰花遞給她,“所以在這個美麗的瞬間,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臺下的歡呼聲、掌聲震耳欲聾,張若琳也人不知跟着歡呼鼓掌,周圍甚至已經有情侶在接吻。

在這一瞬間,她覺得正方贏了,贏得那麽理所當然。

情意湧動的瞬間如此美好,誰又能拒絕?

這時候帷幕拉起,沒有人看到結局。但是足夠了,這表演賽效果已經爆棚了。

樊星爍贊道:“太精彩了,你說他們是不是真情侶?”

歡呼聲不絕于耳,張若琳聽不太清,兩個人只好湊近了些,樊星爍重複了一遍。

“不知道呢,不過看着女生應該對男生有意思的!”

張若琳沒有掩去的笑容被忽然亮起的觀衆席燈光映照得格外甜美,樊星爍一時晃神,不自覺道:“今晚的你也很美……”

張若琳聽不清,“啊?”耳朵湊上去。

樊星爍卻再沒勇氣說出口,搖搖頭:“沒事。”

短暫的餘熱過後,第二輪辯題也開始了,辯題是:美貌是福/是禍。

主席說“有請雙方辯手”時,燈光打在右側幾列前排,剛才在下面觀賽的八位辯手紛紛起立,向觀衆鞠了鞠躬才上臺。

觀衆的視線都投向他們,張若琳和樊星爍也看過去。

張若琳看見了熟悉的面孔:杜弘毅。

他是辯論隊的,不奇怪。

但是坐在杜弘毅後面的那位渾身散發着“不要靠近我會變得不幸”氣場的英俊男人是……

陳逸。

他正看着她的方向,眼神筆直,短兵相接四目相對。

其實他們距離很近,他就在她的斜後方,不過隔着一個過道和幾列觀衆,但是張若琳看比賽太專注,眼神沒有往四周瞥過。

張若琳收回視線坐好。

樊星爍顯然也看見了陳逸,湊到她耳邊問:“陳逸居然也來了。”

張若琳無語地點點頭,身子下意識坐直了點,也不管樊星爍有沒有聽見,淡淡“嗯”了一聲。

“他是不是脾氣比較差?”樊星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竟背後議論起別人的是非來,話出口也覺得不對勁。

沒想到張若琳竟回他:“确實比較差……”

“那你給他弟弟做家教,他會不會為難你?”

張若琳想了想,倒也沒有,但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指了指臺上,微微笑着,“開始了。”

“哦哦。”

張若琳目不斜視,專心致志看着臺上,杜弘毅是正方三辯,攻辯氣勢洶洶,除此以外,張若琳對這場比賽沒有任何印象,因為她壓根沒有仔細聽。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腦海裏全是陳逸剛才那滲人的氣場和眼神。

還有他為什麽來。

于是就這樣渾渾噩噩聽到比賽結束。

退場時她借着去洗手間的由頭先樊星爍一步離開,拒絕了他外出喝奶茶的提議。

她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人對她表過白,但是她好像知道了曉菲說的那種感覺。

一個男生如果喜歡你,你是能感覺到的。

樊星爍好像對她有點意思,這麽想着,覺得自己最近和他的相處有點過于莽撞了。

退場時間,女洗手間排起了長隊,張若琳左右沒什麽事,于是排在隊伍最後。

無聊就會胡思亂想。

陳逸那個冷冽的眼神又進入她腦海,甩都甩不掉。

一想起來她就感覺自己脊背串起一陣涼風,或許可以總結為心虛。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前排女生竊竊私語的聲音傳進耳朵裏。

“那是土建的陳逸吧……”

“是诶!”

“還是第一次見本人诶!”

“真的好帥啊媽媽啊,怎麽不出道!”

“帥哥也要拉屎嗎,有點幻滅。”

“哈哈哈哈你有毒吧!”

張若琳身子一僵,下意識往隊伍邊上擠了擠,眼角餘光看到陳逸和杜弘毅進了隔壁男廁。

那邊沒有人排隊,而隔着十來米的女廁門口嗚嗚泱泱。

這麽多人,他應該沒看見她吧。

張若琳磨磨唧唧地排隊,磨磨唧唧上廁所、洗手,出來的時候排隊的隊伍已經沒那麽長了,至少沒排到外邊去。

她一邊走一邊從小包裏摸紙巾擦手,剛拐出洗手間險些撞上前方身材高大的男生。

“啊不好意……”思。

她話沒說完,濕漉漉的手就被來人握住牽緊,徑直拉着往外走。

夜幕已深沉,活動中心外人來人往,路燈昏黃,衆人拉長的影子在夜色下重疊,把地面鋪得密不透風。

他拉着她,在夜色的掩護下,于人群裏疾走。

她不敢擡頭,唯恐因為過于緊張而踩空了腳,她低着頭亦步亦趨,在衆多影子裏尋找他和她的。

兩道身影颀長,中間一道陰影連在一起,視線往上是交握的雙手,還有他飄飛的風衣衣擺。

她掌心濡濕,已分不清是水還是汗。

嘈雜的人聲漸漸被甩在身後,腳底下變成了青石板路。

他在她跟前停下。

她也頓住。

沉默在蔓延,周遭的風聲都顯得那麽凜冽。

張若琳緘口不言,比沉默她沒輸過。

陳逸就這麽低頭看着她低垂的腦袋,想起她剛才在禮堂裏言笑晏晏笑得像朵花的模樣,不由放開她的手,“嗤”了一聲。

這一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張若琳擡起頭。

二人相對而立,距離太近,他的陰影都落在她臉上,逆光下她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想說點什麽,又覺得判斷不準說錯了一發不可收拾,她的腳緩緩往後退了一步,她看清了他的臉。

臭得像個債主。

而她這個細微的動作在陳逸看來就是有意拉開距離,他眉頭緊蹙,冷聲道:“今天吃得挺好玩得挺開心?”

這語氣,旁邊剛化開幾日的湖面都快凍住了。張若琳想。

不過,吃得挺好?

她今天是和樊星爍吃的飯。難道這他也看見了?

她擡起頭,“你看見我了?”

她說得急,語氣就有了一種突然暴露的心虛感,這語氣像是取悅了陳逸,他竟笑了笑,“你真的是有恃無恐,是不是覺得我很好說話。”

這話把張若琳說得迷茫,他還叫好說話的話,那世界上還有脾氣差的人嗎?

她突然也來氣了,話不過腦憤憤道:“我不過就是和師兄吃飯,那還是因為巧合,不像你,你還和別人穿情侶裝!”

“什麽情侶裝?”陳逸的聲音有點茫然。

張若琳意識到對話的風向不對,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于是不怎麽坦蕩地嘀咕道:“還什麽至高無上……”

她說得極小聲,可周圍太靜,陳逸還是聽到了,想起她刑法書上的那句話,當初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supreme,誰是你的至高無上。】

他腦海中忽然就閃過在電梯裏遇見的畫面。

随即,陳逸陰沉的臉色倏然放晴,感覺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揣着兜笑起來,又無奈又欣喜。

“笑什麽!”張若琳擡起頭呵他,卻對上他淺笑專注的眉目。

他忽然伸手揉她的腦袋,被她不耐地甩開。

他還是那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随即嘆了聲,“原來你賊心生得這麽早啊?”

聞言,意識到他聽見她嘀咕的張若琳雙頰爆紅。

什麽?她聽不懂她聽不懂!

想着,她兩手塞住耳朵,低着頭不看也不聽,當面表演鴕鳥埋沙。

“幼稚,”陳逸把她的手從耳際撥開,抓在自己手裏,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那是個品牌,誰都可以穿,不是情侶裝,我這種情況才叫巧合,呆子。”

她被迫以仰頭的姿勢注視着他,燈光氤氲着他的輪廓,她什麽也看不清,耳邊不斷回蕩他的話。

原來你賊心生得這麽早啊……

啊啊啊啊啊啊……

要!死!

自我暴露真的丢死人了,她現在只想鴕鳥埋沙埋得更徹底一點,可陳逸顯然不給她這個機會,見她呆愣不反應,溫熱的唇就這麽落下來。

與冰面上的淺嘗辄止不同,他捏緊她的下巴不容後退,抓着她的手把人往懷裏一帶,扣着她的腰緊緊箍在懷中,舌尖輕探,唇齒糾纏,攻城略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她感覺幾近窒息的時候,腰間的力道放軟了,他的唇也緩緩離開她的。

他身子緩緩抽離,拉開距離,頭頂的光暈漸次擴散,在她視線快要能夠聚焦在他臉上時,她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麽與他相對而立,身體比腦子反應快,她突然就蹲了下來,兩手捂着臉不知所措。

羞死人了!

陳逸見狀也有點摸不着頭腦,瞬間有些無措。

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就見蹲在地上捂着臉的女孩“嗚嗚啊啊”地嘤咛。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搖搖頭無奈地蹲下,靜靜看了她兩秒,柔聲道:“原本不想這麽快的,聽說你們女生喜歡被追的時間長一點,我只是忍不住了,很抱歉。”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張若琳整個人像是觸電般,四肢百骸滑過一陣酥麻。

他說很抱歉。

她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樣文绉绉的話,卻不帶一絲做作矯情。

還有億點點鄭重和真誠。

陳逸見她沒有反應,探手去把她捂臉的手輕輕掰開,捏着她的指尖。

“去吃夜宵,跟我走嗎?”

她感覺他聲音又放低了些,輕得像是氣聲,拂過她的耳廓。

龜縮了好半晌,張若琳緩緩擡起頭,撞進他眼底的星辰。

夜幕繁星,俊朗眉目。

她言中別無其它。

這一刻,她顧不上永恒,她只想擁有這瞬間的美。

她點點頭,把手更深地滑進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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