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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陳逸聲音無波無瀾,慵懶的身體紋絲不動,連眼皮開阖都沒什麽大幅度,靜靜看電影。

長發男人悠悠道:“那你回你家去看,別在我這單片循環青梅竹馬的片子,惡心。”

投影播放的是法國電影《兩小無猜》。

陳逸聞言,放下長腿,坐起來給自己倒了半杯咖啡,回應道:“能有你的畫惡心?”

長發男人一只畫筆砸過來,陳逸敏捷躲過,乙烯在他身後的白淨的牆面上落下厚重一筆,卻無人理會。

兩人大概一直是這種相處模式,誰也沒多在意,你繼續畫你的畫,我繼續喝我的咖啡,不再交流。

長發男人花名叫川河,是陳逸的表哥,北漂十年,做過歌手寫過書,辦過幾場沒人看的畫展,還拍過沒人知道的電影,什麽文藝搗鼓什麽,不出名,淨出錢,聽着該是個在藝術追求和牛奶面包中徘徊掙紮的落拓文青。可人家不是,過得雖看不出什麽富貴,但勝在自在随心,想幹什麽都有足夠老底。

這個桌游吧就是他的,賠錢玩意,經營不下去,又舍不得這一方畫室,才吆喝陳逸給他盤活。

杜弘毅父母都是高級工程師,屬于衣食無憂前程有人張羅的家庭,想要出國留學或者在一二線城市買房買車都沒有太大問題,家境算得上優渥,他家裏也有做企業的親戚,日子過得相當富足,到處置辦房産,看起來和陳逸家裏的情況相似。

但相處越久,杜弘毅越能發現富與富之間的不同。像陳逸和他表哥這種家族式的繁榮,不是富足二字能夠形容,他們身上總有種氣定神閑底氣十足的潇灑勁,凡塵俗世眼底過,絲毫不走心,帶着一種“看春不喜,逢秋不悲,看滿身富貴懶覺察”的随意。

這是另一種富貴氣。富,且貴。

即便是杜弘毅這樣的成長背景,和陳逸做室友還偶爾覺得不知如何自處,嫉妒夠不着,比羨慕又多了一層,自尊心在模糊的邊界線反複跳躍。

将心比心,何況張若琳。

在這個晚上,杜弘毅好像更加明白張若琳的立場。

“陳逸,我想了想,有件事我還是應該告訴你。”杜弘毅說。

陳逸擡了擡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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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弘毅:“我五一在小南國吃飯,看到你媽媽了。”

杜弘毅:“我看到,她和張若琳在一起,一起吃飯。”

陳逸把咖啡杯放回杯墊上,一聲清脆響碰過後,房間裏一時寂靜。

川河悠悠地轉過身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小姨還搞棒打鴛鴦那一套,有意思。”

杜弘毅說:“她們離開的時候還摟着肩說話,很親熱,不像談崩了,那陣也沒看出你倆分手了,我就忘了跟你提。當然,我不是說其中有什麽關聯,只是時間上比較……”巧合。

“你想的沒錯。”杜弘毅還沒說完,陳逸已經打斷他,聲線仍舊沉,帶着淡漠。

世界哪有這麽多巧合。

陳逸忽然輕笑一聲。

他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既然張若琳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已經認出了她,怎麽會忽然提出分手,導火索究竟是什麽。

其實答案并不重要,她分手的決心如此堅定,不是現在,也是将來某一天,遲早要發生。

可聽到杜弘毅的話,陳逸還是徒然松快了些許。

陳逸的笑過于詭異,像複仇者陰鸷輕佻,又像勝利者得償所願。

電影已近結尾,朱利安和蘇菲抱着象征信物的精美鐵盒跳進鋼筋籠子裏,緊緊相擁親吻等待水泥淹沒身體,他們在親吻中窒息,年輕的軀體被永遠澆築在水泥之中,用生命成全了他們畸形的愛情、瘋狂的游戲。

光影在陳逸臉上明明滅滅,直到片尾音樂響起,他才收回目光,起身要出去。

川河問:“幹嘛去?”

陳逸:“洗手間。”

門輕聲阖上,川河說:“陳逸是不是特好哄?”

杜弘毅不明所以:“啊?”

川河一臉高深莫測,走過來撿走剛才那只畫筆,繼續作畫去了。

陳逸推開虛掩的門,帶進一束微薄的光線,在照到沙發之前他從裏面關上了門。

屋內漆黑一片。

他憑借印象走到沙發邊,靜靜伫立兩分鐘适應了黑暗,視野裏出現女孩蜷縮而眠的輪廓。

他蹲在沙發邊,手不自覺擡起,在觸碰到女孩肌膚的前一秒倏然收回。

原來思念是這種近人情怯的滋味。

黑暗中她的睡顏逐漸清晰,濃黑的長發擁着濃黑的眉眼,立體的輪廓與電影裏的蘇菲有絲絲神似。

陳逸在某個瞬間曾希望她是蘇菲,在“敢不敢”的大冒險中,無論約定多麽離經叛道,都無懼世俗規則,堅定說“敢”,為了她要的永恒不顧一切。

可看到她恬靜安眠的模樣,這些假定的希冀、期盼的人設也煙消雲散。

他只希望她能一直這樣安然恬淡。

她只是她而已,她失去太多擁有太少,誰也沒有資格要求她勇敢。

他也不會是轉頭就向別人求婚的朱利安。

張若琳睡得不舒服,偶爾小小地調整睡姿,她動了動,浮動的空氣帶來一陣馨香,他忍不住湊近了些。

她還在調整腦袋,在鼻息相聞的距離裏,嘴唇輕輕擦過他高挺的鼻尖……

陳逸目光一滞,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每一個微小的動靜,她沒有察覺什麽,再次睡得安穩。

他的視線落在她幹燥的嘴唇上。

他這次沒有遲疑,或者說沒來得及遲疑,嘴唇已然緊貼。

柔軟的觸碰讓記憶裏相擁和親吻的畫面湧入腦海,陳逸撬開她的齒瓣侵襲而入,一瞬間,熟悉的占有感令人欲罷不能,他克制着蠻橫的欲望,深入而輕輕地吻着她。

門外傳來兩個男生輕生的對話。

“都弄好就叫若琳起來接着出稿子吧。”

“行,我去叫她。”

“先上個洗手間。”

陳逸察覺她的睫毛微顫,似要開啓,他的大掌迅速蓋住她的眼睛,與此同時嘴唇離開了她的唇,拂袖而去。

張若琳感覺自己在與人接吻,意識到自己在深眠的她在夢裏有種難以言喻的羞恥感,這種羞恥感在聽到學長提自己名字的時候達到了極致。

她想要睜開眼,視野裏卻是一片黑暗,好似有什麽壓着眼眶,她有點分不清是夢是醒,感覺身邊帶起一陣風,有人匆匆路過,接着她視野逐漸清晰,雖然還是一片黑暗,但能看出房間天花板四棱的模樣。

她撐起自己,呆坐在沙發上,門從外面被緩緩推開,光線灑進來,學長探出腦袋小心往裏看,見她已經醒了,摁亮房間的燈,“你醒了?正好,我們都完事了,過來讨論吧。”

張若琳擡手擋住刺眼的光線,緩了會兒才問:“大家都沒睡嗎?”

其實很想問,只有我過來睡了嗎?

“是啊,打算明天早上,啊不,今天早上回去補一補。”

張若琳:“哦,我緩緩,馬上來。”

學長點點頭出去了,她呆坐在原地摁了摁眉心、太陽穴,有點迷糊了。

她感覺醒來的時候好像有人剛剛出去,但房間裏卻沒什麽變化,就連門的開阖弧度都是她進來時的模樣。

甩了甩腦袋沒再多想,大概是自己太困乏有點睡醉了。

回到“海賊王”房間,準備喝水前她抿了抿唇,對口腔裏淡淡的咖啡香味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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